第32節(jié)
青雁愣了一下, 視線下移落在纏著白紗布的左手, 恍然, 她解釋:“不小心被燭火燙了一下?!?/br> 段無錯沒再說話,他收回視線,切完最后一點南瓜,將切好的南瓜放進(jìn)蒸籠。 青雁仔細(xì)去瞧段無錯臉上的表情。他眉宇之間神色淡淡, 沒有什么表情。可是青雁莫名覺得他的心情似乎比剛回來的時候好了一點? 青雁也不太確定。 用各種醬汁腌制的五花rou還需要一點時間,段無錯拿起棉布慢條斯理地擦拭著刀刃。 青雁瞧著他慢悠悠擦菜刀的動作,擰了眉。分明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不知道為什么由段無錯做來,會讓青雁有一種奇異的感覺。這種感覺像有一點危險,有點毛骨悚然的意思,卻還沒到這個程度。 約莫著時候差不多了,段無錯將五花rou放在蒸籠中的南瓜上面,蓋好籠蓋。然后,他拿著一把菜刀,從廚房走了出去。 青雁好奇地跟在他身后,走進(jìn)廚房后面的一片園子。 因為青雁不想在府里撞見長柏,所以沒怎么逛過這個新家,實在是對這個宅院不夠熟悉,才知道廚房后面不僅有菜園,還養(yǎng)著一些家禽。 正在青雁疑惑段無錯要做什么的時候,段無錯走進(jìn)雞群,拎起一只肥碩的小母雞,手起刀落,鮮血濺到一旁的地面。而他的雙手卻始終是干凈的,沒有沾上一丁點的血跡,那一身青色的僧衣亦是干凈整潔,不染塵雜。 “咯咯噠!咯咯噠!” “嘎嘎嘎!嘎嘎嘎!” 同伴的忽然斃命,嚇得其他雞鴨一邊叫著,一邊張開翅膀往后退。 青雁只是眨了下眼睛,前一刻還在開心吃糧的小母雞已經(jīng)丟了雞命。 青雁櫻口微張,呆在原地。 段無錯分明只是殺了一只雞,可是青雁看著那只折了雞頭,正滴答淌血的小母雞,眼前視線一花,好像被段無錯一刀砍下的不是一只小母雞的雞頭,而是一顆人頭。 不怪青雁會如此想,只因無錯喜歡殺人——這是整個羿國眾所周知的事情。 青雁自幼生在羿國,自然會聽說過很多段無錯的事情。 羿國百姓常說段無錯是羿國的神。這話,有兩層意思。其一,是說當(dāng)今圣上能夠坐穩(wěn)龍椅少不了段無錯的功勞。段無錯前些年領(lǐng)兵,沒少創(chuàng)下些戰(zhàn)事上的奇跡。這羿國江山,不知有多少山河是他打下來的。其二,是說他能輕易左右別人的性命。 段無錯不僅身披帥服領(lǐng)兵作戰(zhàn),大手一揮,手下不知多少亡魂。在當(dāng)今圣上剛剛登基時,他管過羿國的暗衛(wèi)。在東廠和西廠的宦臣干政時,他亦直接接手西廠,制衡兩方,徹底其免去實權(quán)。 這些年,死在段無錯手中的亡魂實在是太多太多。而且他手段極其殘忍,聽說死在他手中的人無一可得全尸。 青雁哆嗦了一下,那種毛骨悚然的感覺頓時清晰起來。 段無錯瞥了青雁一眼,又收回視線,拎著掉頭的小母雞經(jīng)過她身邊,繼續(xù)往前走。臨邁進(jìn)廚房前,他吩咐一旁的侍女——“去芬禾齋買兩斤石榴糯餅?!?/br> 青雁望著段無錯的背影,又覺得很茫然。 初見段無錯時,青雁有些不相信一身僧衣的段無錯就是幼時常聽的湛王。段無錯給青雁的第一印象太過干凈,溫和得不像個殺人不眨眼的神或魔。 “夫人?”穗兒小聲提醒。 青雁回過神來,趕忙追上段無錯。這次,她沒有再站在窗外,而是跟進(jìn)了廚房。進(jìn)了廚房,她才發(fā)現(xiàn)這不大的廚房雖然外面看上去很不起眼,里面卻布置得很用心。那些裝著各種調(diào)料的瓶瓶罐罐無一不是價值連城的玉石。更別說綴著的金銀寶鉆。 青雁忽然有個猜測——這個廚房大概是段無錯專用的。 青雁挪到段無錯身側(cè),看著他熟練地用熱水處理小母雞。她小心翼翼地開口:“是太后說了什么……” 段無錯沒回答,而是問:“想吃什么做法的?” 青雁好奇問:“什么做法的你都會?” 段無錯側(cè)過臉,看向青雁,眼尾輕挑無聲笑了。 青雁莫名臉上一紅,說:“想吃整只烤的那種……外焦里嫩,一口咬下去流油,又香又脆的叫花雞?!?/br> 段無錯默許了。 段無錯沉默著,青雁也跟著沉默著。她杵在一旁,安靜地看著段無錯烹調(diào)。說來慚愧,雖然她很喜歡吃美味,可是自己并不會下廚。她以前也不怎么進(jìn)廚房,這還是頭一遭覺得一個人下廚料理食材時是這樣令人賞心悅目的畫面。 段無錯僧衣的袖子忽然滑落,青雁趕忙往前挪了一步,主動為段無錯挽袖。 兩個人一動一靜,一個負(fù)責(zé)做,一個負(fù)責(zé)看。誰都沒有再說話。很久后,青雁猶豫了好一會兒,才小聲地問出自己的疑惑:“殿下,你為什么喜歡下廚呀?我以為你不會喜歡這些……” 青雁問這話的時候,段無錯正在處理一條魚。 他眉眼間噙著溫柔的笑意,語氣也是溫和。他不緊不慢地說:“遁入佛門不能殺生。刀刃有規(guī)律地落下切割或葷或素的食材,倒是有幾分切割人rou的樂趣。” 言罷,他手起刀落,動作干凈利落,菜刀將魚頭剁下來,魚尾左右搖晃,做最后的掙扎。 青雁在段無錯含笑望過來時,微張的櫻口趕忙閉上,卻不小心咬了自己的舌尖,疼得她頓時瞇了瞇眼。 她頓時后悔不已,不該問這問題。 這天晚上,段無錯不僅給青雁做了粉蒸rou。確切地說,是做了一桌子的大魚大rou。 “夫人嘗嘗?!倍螣o錯坐下來。他換了身雪色的常服,雙手用涼水反復(fù)洗過,修長且發(fā)白。 他修長的手握著銀箸,夾起一塊粉蒸rou送入青雁口前。 青雁來不及拒絕,只好張開嘴,任由段無錯來喂她。段無錯不是第一次喂青雁吃東西,青雁有了經(jīng)驗,知道必須吃得很快,因為段無錯遞過來的速度快。 一塊又一塊粉蒸rou的攻克下,青雁顏色很淺的雙唇很快染上了紅潤,嬌艷欲滴。她雪腮鼓鼓,細(xì)微動著。 段無錯饒有趣味地瞧著她的吃相,宛若靜潭的漆眸中的笑意略真了幾分。 趁著段無錯下一塊粉蒸rou還沒遞來時,青雁趕緊端起一旁穗兒給她盛好的甜湯,急急喝了兩口。 粉蒸rou的確美味,糯而清香,嫩而不糜,酥而爽口,香而不膩??墒谴钆淝呖诘募t豆紫米甜湯才更佳。 段無錯見她在喝湯,倒也沒急著繼續(xù)投喂。他放下銀箸,拿起一塊切開的石榴糯餅,放在自己臉側(cè)。他含笑望著青雁,問:“這東西像貧僧的口?” 青雁怔了怔,臉色瞬間漲紅,立刻咳了出來,一口甜湯盡數(shù)噴到段無錯的臉上。 青雁嚇了一跳,連唇角的湯汁都來不及擦,趕緊從丫鬟手里拿來帕子,起身撲過去,顫聲說:“我給你擦干凈!” 段無錯舌尖沾了沾唇角的一點湯汁,一本正經(jīng)地開口:“若夫人給貧僧舔干凈,更善?!?/br> 屋內(nèi)的幾個侍女立刻低下頭,不敢再亂看。 青雁手里捏著帕子,瞪圓的杏眼望著段無錯沾了甜湯的臉,目瞪口呆。半晌,她深吸了一口氣,強(qiáng)自鎮(zhèn)定,拖著官腔:“可是這甜湯不怎么好喝,我不想喝?!?/br> 她話說的硬氣,卻對段無錯沒有半點用處。 段無錯扣住她的手腕,輕易一拉,將她拉到他的腿上。 隨著段無錯的一聲“退下”,屋內(nèi)低著頭的幾個侍女立刻疾步往外走。聞溪擔(dān)憂地看了青雁一眼,也只好默不作聲地跟出去,且將房門關(guān)合。 段無錯用指腹抹去青雁唇角沾的一點甜湯,說道:“夫人有兩個選擇。一是為貧僧舔干凈,二是將桌子上的所有菜全部吃光?!?/br> 青雁看了看段無錯,又回頭看了看滿桌子的菜肴。然后,她推開段無錯攬在她腰前的手,從他腿上下來。她重新回到座位,將那碗粉蒸rou抱到身前。碗里只剩下了三分之一,她二話不說低著頭開吃。 銀箸很滑,她擲了銀箸,拿了勺子來舀,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 然后是那整只的叫花雞。先吃雞翅膀再吃雞腿,連肋骨間的rou也不放過。 然后是清蒸魚、 鳳尾魚翅、 芫爆仔鴿、繡球乾貝,抽空吃一道清淡的糖醋荷藕。繼續(xù)吃菊花里脊、油燜大蝦和鹽水牛rou。 她抱起素什菇湯,“咕嘟咕嘟”地大口喝著,隨著她一口一口喝下去,小臉慢慢仰上去,最后一口喝光,她將空了的大海碗放在桌子上,看向段無錯打了個嗝。 “嗝。” 一桌子的菜肴,便只剩下了那一碟從外面買回來的石榴糯餅。外表雪白,切開的切面是鮮艷的石榴紅。 一想到昨晚的尷尬,青雁這輩子都不想再吃石榴糯餅。她一本正經(jīng)地說:“本公主只吃相公親手做的。這外面買的,不吃。嗝?!?/br> 段無錯擦干臉上的湯汁,他看著滿桌狼藉,慢悠悠地說:“時辰已晚,夫人與貧僧同浴后就該歇了?!?/br> 青雁警惕地說:“殿下先去?!?/br> 段無錯欠身,用指腹抹去她酒窩里沾著的一粒芝麻,笑道:“太晚了,一起快些?!?/br> 青雁硬著頭皮說:“殿下,嗝,打嗝不雅!嗝。” “無妨,貧僧有治好打嗝的方子。”段無錯取過青雁腰側(cè)干凈的帕子,展開蓋在青雁的臉上。隔著一層帕子親了親她油膩的嘴。 作者有話要說: 實話說了吧,我想要營養(yǎng)液,嚶嚶嚶 第35章 長柏站在回廊里, 看著仆人來來回回。他喊經(jīng)過的青兒過來,詢問:“要用方池沐浴?” “是, 王爺要和夫人一起洗,令人撤下浴桶,將方池拾弄出來?!?/br> 青兒年紀(jì)還小,說這話的時候有些不好意思, 神情中帶著幾分小女生的扭捏。 半晌,長柏“哦”了一聲。 青兒機(jī)靈地瞥了長柏一眼,說:“長柏大人如果沒有旁的吩咐,青兒去忙啦。” “等等。”長柏將手搭在橫欄上, 問:“夫人的手怎么了?” “夫人說屋子里的燈座好看,拿起來看的時候蠟燭跌落燒燙了她的手背?!鼻鄡喝鐚嵳f。 “哦?這么不小心嗎?” 青兒皺著眉,說道:“當(dāng)時我就在夫人身邊,沒能及時接住蠟燭護(hù)好夫人, 簡直是大過失,幸好夫人為人和善并不怪罪?!?/br> 她又跟著絮絮抱怨:“要我說, 那燈座雖然好看, 可是一點都不穩(wěn)。早就該換掉了……” 長柏打斷她的話, 詢問:“夫人的手燙傷得嚴(yán)重嗎?” “怎么說都是火苗, 直接落在夫人嬌嬌嫩嫩的小手上, 立馬紅了一大片呢!” 長柏的目光越過青兒,落在月門處的青雁身上。青雁和段無錯正從堂廳過來,段無錯走在前面,青雁跟在后面。她低著頭, 一手壓在小肚子上,顯得有些垂頭喪氣。不過她的氣色倒好,臉上紅潤的不像話。 長柏已經(jīng)聽說了,段無錯親自下廚,她吃了很多。 長柏的視線下移,落在青雁垂在身側(cè)的左手,目光在纏了一層又一層的白紗布上凝了凝。 他低聲問青兒:“你可有注意過夫人的手背上有沒有紅痣?” 青兒想了想,搖搖頭,說:“我沒注意過。平時伺候夫人梳洗的事兒,穗兒做的更多些?!?/br> 青兒心里很奇怪長柏為什么會這么問??杉词剐睦镌俸闷?,她也不會問出來。她只記得長柏對她的恩情,她問:“長柏大人,要不要我去問問穗兒?” 長柏微笑著說:“不必,我只是隨口問問。王爺和夫人過來了,去做事吧?!?/br> 青雁肚子有點難受,經(jīng)過回廊時,也沒注意到長柏。她抬起頭,憤憤瞪了一眼段無錯的背影,繼而蔫蔫地低著頭,繼續(xù)往前走。 羿國冬日嚴(yán)寒,有錢人若家宅夠大,就會辟出一間寬敞的單獨木屋,在里面挖一處方方正正的池子,鋪以磚石、理石,甚至玉石。天寒時,在方池里注入熱水,人泡在里面再冷的寒氣都可祛除。 只是如今已經(jīng)開了春,用到方池的頻率比寒冷的冬日少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