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jié)
青雁望著坐在對面的段無錯,心里逐漸平靜下來,繼而又產(chǎn)生了幾許茫然。她之前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會坐在他對面,和他一起吃東西。 不得不說,段無錯的容貌是真的好看。這種好看是融入他的舉手投足之間的。青雁望著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將要嫁給他。 有那么一刻,青雁甚至在想她如果當(dāng)真是花朝公主,應(yīng)當(dāng)會歡喜的吧?即使沒有感情,也算得上良緣一樁,做對舉案齊眉的夫妻。 可是,她不是。 她這種人,冒牌頂替了公主那樣最貴的身份,再用這樣的身份嫁給號稱羿國神祇的湛王。 她只會覺得惶恐。 拋開被揭露的畏懼,更多的是對如今好生活的惶恐。她總覺得這些都不屬于她,她像一個小賊,在竊取不屬于她的榮華富貴。 欠了的東西,總是要還的。說不定哪一天,她就會為現(xiàn)在的好日子付出代價! 青雁一邊胡思亂想著,一邊摸了一塊蜜餞來吃。 段無錯看她一眼,問:“公主還有什么計策沒?” “什么計策?”青雁口中含著蜜餞,說起話來吐字不清。 “變著花樣嫁給別人的計策。” 青雁咽下蜜餞,搖搖頭,說:“我想明白了,我是來和親的。為了羿陶兩國的和平友好而來。不能拘泥于小節(jié),嫁給誰都無妨,能夠嫁給湛王也是甚好?!?/br> 說著,她端起小碗又要去盛秋梨甜湯。 這話怎么聽著不太對,像有一股破罐子破摔的味道。其中勉為其難之意太重。段無錯默了默,問:“當(dāng)真不再瞎折騰了?” “是呀。一會兒回去我就請幾個匠工,開始研究重修湛王府?!鼻嘌愫纫豢谔饻?/br> 段無錯似有些失望。還以為能逗貓兒逗得久些,沒想到這只小貓意識到勝利無望,直接舉了雙手投降。 嘖。 段無錯道:“好。既然如此,婚期往前提一提?!?/br> “咳咳咳……”青雁嗆了好大一口甜湯。 “這才對?!倍螣o錯拖著腔調(diào),滿意點頭。這只小貓手足無措窘態(tài)畢露的樣子才可愛。 他起身,用指腹抹去青雁柔軟的唇上沾染的湯汁。秋梨甜湯很黏,黏在他的指腹。他捻了捻,反手抹在青雁的唇上。 秋梨甜湯真的很甜。青雁下意識地舔了一口。段無錯的指腹微涼。青雁反應(yīng)過來,忽的紅了臉,匆匆低下頭去。 段無錯眼尾堆笑。他說:“咦,今日過了這么久才臉紅,有進(jìn)步?!?/br> “胡說!是秋梨湯太燙了!”青雁心慌地看了他一眼,匆匆起身,拉著裙角小步往外跑。把聞溪教給她的端莊儀態(tài)全部拋之腦后。 段無錯上半身微微后仰,目送青雁輕盈又慌亂的背影。 不二滿頭大汗地跑過來,稟告:“rou都蒸熟了!” 見他沒什么反應(yīng),不二跟著段無錯的目光望著已經(jīng)走遠(yuǎn)的青雁。他摸了摸光頭,十分欣慰,被燒成灰的湛王府要重修嘍!王府里也要迎來女主人嘍!說不定,他很快就能抱上小主子了,嘿嘿。 段無錯說到做到,第二天賜婚的旨意便頒了下來。 他看似玩笑話也成了真。 圣旨上將花朝公主嫁給湛王,念及花朝公主遠(yuǎn)嫁而來,不宜怠慢。雖湛王拜入佛門,也應(yīng)先舉行大禮。大禮之后,湛王繼續(xù)回永晝寺為羿國先帝和百姓祈福,至三年期滿歸來。 一石激起千層浪。 反倒是青雁已然沒了驚訝。她軟趴趴地趴在美人榻上,慢吞吞地從小幾上的蜜餞盒子里拿蜜餞來吃。 “聞溪jiejie,這個蜜餞沒有康王府里的好吃?!?/br> “別就想著吃了?!甭勏谅曊f,“你連字認(rèn)識的都不多,更別說琴棋書畫這些。若與湛王朝夕相處,你有幾分把握瞞???” 青雁慢吞吞地說:“可是我惹了癩蛤蟆。想嫁去深宮沒嫁成吶!” 她抿著小嘴巴,一副“我已盡力”的小模樣。 聞溪板著臉:“所以,你能不能把吃零嘴的時間用來學(xué)東西?” 青雁又咬了一顆蜜餞,如水的眸子慢悠悠地轉(zhuǎn)了一圈,彎唇一笑:“不怕,我學(xué)東西不行,編故事還是可以的……” 聞溪皺眉,不知道小青雁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原本是打算等段無錯入寺三年期滿再舉行大禮,如今提前了日子。這大婚之后也只是七日后??扇缃裾客醺€不能住人。于是文和帝大筆一揮,在京都買了一處宅院,在湛王府沒有重建完成前使用。 當(dāng)初湛王府燒毀,段無錯因為要去永晝寺暫且沒讓人重修,更是將府內(nèi)奴仆遣了大半。 文和帝便將這事交給了劉正平。讓他在宮中挑選一些宮女和太監(jiān)過去伺候。時間緊,去別處現(xiàn)買的奴仆到底沒有宮里出去的妥帖。 劉正平琢磨了一番,招來長柏。他細(xì)著嗓子問:“好孩子,義父給你謀了個好去處?!?/br> 長柏彎腰倒茶水,恭恭敬敬遞給劉正平。然后立在一旁,說:“長柏想留在義父身邊?!?/br> 劉正平搖搖頭,望著唇紅齒白的義子,眉開眼笑。他說:“好孩子,你年紀(jì)還小??偢诹x父身邊,施展不開拳腳。湛王大婚,新宅院的下人全部換新。這是個機(jī)會。你好好做事。日后想跟著湛王去湛沅州也行,重新回到宮里來也行?!?/br> 頓了頓,劉正平壓低了聲音:“日后湛王是不是回封地也是未知數(shù)?!?/br> 長柏垂著的長眼睫遮了眼底的震驚。得了封號的王爵哪有不去封地的道理?義父這話是什么意思,再明顯不過。 長柏頓時琢磨明白了。劉正平將他放在段無錯身邊,不僅是為了歷練他,也算是為了日后提前布一道棋。 “長柏定不辜負(fù)義父。”長柏斂了神色,纖細(xì)的身量彎下去作揖。 劉正平握住他的小臂,將他扶起來,笑著說:“挑選宮人這事便交給你去辦。再者,湛王的大婚在七日后。雖然時間匆忙了些,可湛王新府邸不能出絲毫的差錯??梢詥枂栒客醯囊馑迹羰且姴坏饺?,問問他身邊的不二也可?!?/br> “是?!?/br> 劉正平還是不太放心,又叮囑:“也可以參考下那位陶國公主的意思。畢竟她是你日后一段時日的女主人?!?/br> 長柏微笑著說:“長柏知道怎么做?!?/br> 長柏從劉正平這里出去,換下身上的宦服,拿了令牌出宮,趕去圣上賜給段無錯的新府邸看一看。 當(dāng)然了,他每次出宮都要“順路”去一個地方。 作者有話要說: 段老九大概不知道,他媳婦兒把他當(dāng)癩蛤蟆,更不知道情敵馬上要攻到家里了! · 心虛地捧上更新…… 從有暖氣的北方來到?jīng)]暖氣的南方第一天就病倒了,腦子里昏沉沉的,這章就刪刪改改寫了好久好久。 欠了一更我知道qaq,記賬先。 第25章 陛下親自為湛王選的府邸, 自然不會差。長柏去時,府里的下人正在兢兢業(yè)業(yè)地掃灑。長柏查看了一番, 又交代了幾句。 他走后,府里做事的人都在夸贊他。說他看上去年紀(jì)不大,做事卻面面俱到。有人說他是劉正平的義子,旁人更是噤聲, 不敢馬虎大意。 長柏走之后沒有回宮,而是尋了個借口,避開同行的兩個小太監(jiān),獨自一個人鉆進(jìn)一輛轎子, 報了個地址。小轎七扭八轉(zhuǎn),拐進(jìn)一條僻靜的小巷。 長柏繼續(xù)往里走,最終在一個破舊的老房子外停下來。房子有些年歲了,和毗鄰的宅院一樣不起眼。這條街道比較偏僻, 大多院子的主人也已搬走,留下的人日子也都不太好, 這里幾乎是整個京都最多窮人的地方。 長柏微笑著穿過小院, 走進(jìn)廂房。然后他打開廂房的柜門, 里面是一條通往地下暗室的密道。長柏往里走著走著, 臉上的笑逐漸淡了。 開了三道門后, 一股惡臭傳來。 昏暗的暗室內(nèi)關(guān)著一個人,一個被敲斷了四肢趴在地上的男人。男人抬起臉,露出一張被大火燒過的可怖臉龐。 男人死氣沉沉的眼睛在看見長柏時,頓時變得驚恐萬分。他的身子也跟著發(fā)起抖來。隨著他的顫動, 帶動一陣鐵鏈聲。原來就算他的四肢已經(jīng)被敲斷,長柏也要用鐵鏈鎖起來,以防萬一。 長柏拿起火盆里的烙鐵,朝男人走過去,面無表情的將烙鐵緊貼男人弓起來的后背。 皮rou燒焦的滋滋聲,讓長柏心里產(chǎn)生一陣快感。 男人聲音沙啞地嗚嗚叫著。大概叫了太多次,嗓子早就傷壞了。 長柏用烙鐵挑開男人背上破爛不堪的衣服,一邊用guntang的烙鐵在他背上畫圓圈,一邊說:“少爺,長柏昨夜又夢到青兒了?!?/br> “哐當(dāng)”一聲,烙鐵落了地。長柏蹲下來,抓著男人臟兮兮的頭發(fā),抬起他面目全非的臉。他問:“少爺,你毀了青兒,毀了一切?!?/br> 不停發(fā)抖的男人瞳子猛地放大。他忽然聲線沙啞地嘶吼般:“狗東西!如果不是我,也不會把她指給你這背主的狗東西!是你把她給我的!” 長柏抓起烙鐵的手有一絲發(fā)抖。通紅的烙鐵再次貼在男人的身上,男人拼命掙扎,鐵鏈晃動。 “你就在隔壁,你聽著她哭著喊長柏哥哥救命……可是你讓她忍!是你……啊——” 長柏用遍布倒刺的鐵鞭鞭打這個男人,直到男人如狗一樣趴在地上,沒了反應(yīng)。長柏丟下鐵鞭,合上雙眼,重重地喘息了兩聲。待睜開眼,他慢慢笑起來,單純又干凈。他用最好的金瘡藥給男人治傷口,甚至親自給他喂水喂飯,耐心地等著他蘇醒。 男人醒過來,沙啞的聲音如砂礫磨過耳膜。他用盡全力,才虛弱地問:“什么時候才能給我一個痛快?” “當(dāng)我想起青兒不會再痛。”長柏站起來,走出骯臟的暗室。 到了陽光下,他立在艷陽下理了理云紋衣擺,然后微笑著去康王府。 段無錯自然不會見他。他尋到了不二,詢問許多新府邸及大婚之日的事情。不二一五一十交代了,最后笑道:“雖說湛王如今在佛門,可到底頭一遭娶王妃,各各細(xì)節(jié)可不能馬虎了?!?/br> 長柏一一應(yīng)下。 不二回身去段無錯身邊伺候的時候,忍不住夸了兩句:“以前就聽說過劉正平那老東西收的小娃子,雖然瞧上去細(xì)皮嫩rou的,可是做事很是周到。又有劉正平扶持,日后要有大作為?!?/br> “一個閹人罷了?!倍螣o錯有些煩躁地扔了手里的細(xì)刀。 不二立刻噤聲,扯著笑臉說:“爺,您讓我記著雁心蘭開放時辰,又有一株今晚會開!” 段無錯臉上的表情這才好了些。 段無錯倒不是針對長柏,他連長柏是誰都不知道。剛剛不二說的話,他也是有一搭沒一搭的聽著。他煩躁是因為今天當(dāng)真有衙門的人上門來,詢問一樁案件。當(dāng)然了,段無錯根本沒跟人回衙門,他理也沒理,直接將人趕走了。最近京都連續(xù)慘死七人,且死法都是三年前段無錯用過的。之前康王還對段無錯提到過這事。 陷害的意思太過明顯。不過就是不知道是有人真的打算陷害段無錯,還是有人看他留京不順眼,又或者有人想栽贓成圣上的暗示,挑撥他與天子的兄弟情分??傆腥藢⑺唵蔚南敕ùy得萬分復(fù)雜,又是一副如臨大敵、未雨綢繆的冠冕堂皇德行,令人作嘔。 “混賬東西?!倍螣o錯忽然開口。 不二嚇了一跳,這下是真的什么都不敢再說了,恨不得把嘴巴縫上。 長柏從康王府離開后,又按照劉正平的提點,前往別宮,詢問未來女主人對新宅院的意思。畢竟接下來的半年,段無錯回永晝寺,花朝公主才是新宅院的主人。 他自然也見不到花朝公主,而是通過聞溪傳話。聞溪像模像樣地讓他稍后,離開片刻后再回來,說些注意事項。若什么要求都不提,反倒不符合花朝公主的做派,聞溪便隨便說了些。 打發(fā)走了長柏,聞溪回屋。 青雁揪著小眉頭,正在努力地練習(xí)寫字。她頭也沒抬,問:“剛剛是誰來啦?” “宮里的宦官。詢問新府邸和大婚的事情?!甭勏S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