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能談談嗎？”季程看著徐云問。

    “程程，這件事你別管?！敝芫０櫭颊f，他知道妻子女兒不和，不希望她們發(fā)生爭吵，鬧得關系更僵。

    但徐云卻松開了行李箱說：“好?！?/br>
    季程沖周君海微笑：“爸爸，讓我們聊聊吧，應該不會太久?！?/br>
    周君海看著兩人臉色，妻子看著季程的眼神已經平和了許多，因此點頭：“去書房吧。”

    “不用，去你房間吧?！毙煸谱叩郊境堂媲罢f。

    季程點點頭，上樓。

    推開房間的門，徐云沒有立刻坐下，而是在房間里轉了轉，看著床上的熊說：“朋友送的？”

    “嗯?！奔境厅c頭。

    “那個朋友是姜聿吧?！?/br>
    季程遲疑了一下，又點頭。

    徐云見她這樣，輕笑了一聲：“你還是防備著我。”

    季程低頭，沉吟片刻說：“不光是你，我防備著很多人?！?/br>
    徐云微微一怔，不明白季程怎么突然說這個話。但她沒有迷惑太久，房間里響起季程輕而軟糯的聲音：“有一個女孩，她做過很長一個夢，夢里她是有錢人家的女兒，卻因為一場事故，跟別人身份調換。”

    “這……”

    季程沒有停下來，也沒有想要解釋徐云的疑惑，繼續(xù)說道：“突然有一天事故曝光了，她被接到家里，被送進貴族高中。她應該感激的，可是和她身份調換的女孩也在，她很漂亮，成績優(yōu)異，讓人自慚形穢。”

    徐云蹙眉：“這……”

    “請讓我說完。”

    徐云咽下想要說的話，任由季程繼續(xù)說，“其實來京城前，她的成績也很好，她總是能考進全校前二十名，總是能受到老師的夸獎，可是當她轉進那所貴族學校，一切都變了?！?/br>
    “不一樣的教學方式讓她措手不及，轉學后的分班考試，她失利了。她進了三班，”徐云又要說話，卻被季程的目光定住，看著她說道，“她很難過，她覺得她的親生父母可能會覺得她太愚鈍，所以當她的jiejie告訴她，一班的教學更好，希望她轉進一班的時候，她答應了?！?/br>
    “她進了一班，卻來路不正，她知道同學在背地里說她，所以她想考出好成績，想讓父母臉上有光彩，于是她睡得越來越晚。但是她的身體太差了，她暈倒了，被送進醫(yī)院。當她醒來，她聽到她的親生母親嘆氣，她什么都好，就是太要強?！?/br>
    “換回來后，她的父母怕養(yǎng)女在學校里難以自處，因此沒有公開她的身份。她跟在jiejie身后，被人罵跟屁蟲，也有人暗地里說她是私生女，不值得jiejie對她那么好。她太生氣了，所以跟jiejie吵了一架，大聲說出了自己的身份。真相大白，她不是私生女，可是所有人都用責怪的目光看著她，都覺得她不知感恩?！?/br>
    “到那一刻她才明白，當她轉進一班，就已經被納入jiejie的羽翼下，所有同學都帶著有色眼鏡看她，因此當她們吵架，所有人都覺得是她錯。到這時候，她才發(fā)現許多蛛絲馬跡?！?/br>
    “讓她轉班，是為了控制；對她好，是為了輿論；替她在父母面前說所有自己想說的話，是為了隔離；告訴哥哥不許接近她，是她的控制欲。無形之間，她生活在jiejie辛苦打造的真空環(huán)境里，沒有親人，沒有朋友?！?/br>
    “她開始掙扎，開始怒吼，歇斯底里，但最終將所有人越推越遠。”

    季程坐在床邊，挺直了肩背，滿眼淚水，聲音飄忽：“她做盡壞事，死在監(jiān)獄。那一天，是她jiejie的婚禮，她的哥哥聽說這件事，平靜地掛斷了電話，因為她的父親說，不想再得到她的消息，所以一直到最后，她的父母都不知道他們的親生女兒已經死在監(jiān)獄。”

    徐云掩住嘴巴，滿臉淚水，你難說：“這不可能，這怎么可能……”她努力思考著，想起說。“你不是沒有轉進一班嗎？”

    季程側過身，直面著徐云抬頭說：“她醒來了，發(fā)現自己在學校食堂打工，她還是那個貧窮的女孩，她覺得自己在做夢?！?/br>
    “一周后，她的親生父母找來，接她進了京城，告訴她說，為了避免身世對她們高考造成影響，所以等她們高考之后，再公布真相。她又進了那所貴族學校，這一次她考進了二班，她的jiejie依然想說服她進去一班，但她沒有再答應?！?/br>
    季程的話回答了徐云的疑惑，可她卻依然不敢相信：“難道這世上真的有人能預知未來？不可能！不可能！”

    “她努力想要改變，而事情果然改變了，她的父親站在了她這邊，決定將養(yǎng)女送到國外。她很高興，可是不久，她得知jiejie并沒有出國，她參加了一場選秀，在夢里，jiejie會一夜成名，會大紅大紫?！?/br>
    “她沒能改變結局，她覺得自己注定走向死亡?！?/br>
    “程程……”

    季程笑了笑，但下一秒卻捂住嘴巴痛哭：“但她的父親站在她這邊，哪怕因此家庭支離破碎，也堅持不改。她看著他一夜白頭，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錯了?！?/br>
    “可是她只是想活下去啊……”

    ……

    “你很心不在焉?！?/br>
    季程停下用吸管攪動奶茶的動作，睜大眼睛看著姜聿：“?。俊?/br>
    姜聿挑眉：“你把我叫出來，不是為了讓我看著你一晚上吧？”

    “不可以嗎？”

    季程的表情依然是茫然的，看起來很傻，也很可愛。姜聿身體前傾，左手手肘撐在桌面，伸手按住季程的手，從她手中搶過奶茶，輕輕攪動著說：“可以，這樣看一輩子也行?！?/br>
    “轟！”

    季程覺得自己臉紅了，眼睜睜看著姜聿吸了口奶茶，牙齒咬動珍珠時，下顎線條輕微跳動。

    “你、你你怎么喝我的奶茶?！奔境探Y結巴巴說。

    “想知道原因？”姜聿勾勾手指頭，“過來?！?/br>
    季程乖乖湊過去，聽到姜聿在耳邊，用低沉而嚴肅的聲音說：“想親你，但是人太多?！?/br>
    ??！季程眼睛睜得更大了！

    “呵呵?！苯泊怪^笑了起來。

    季程漸漸回過味來，懷疑問：“你在耍我嗎？”

    “嗯?！苯颤c頭，下一秒皺緊眉頭，“疼?！?/br>
    “你在耍我我就回去了?！奔境趟砷_手威脅他說。

    姜聿將奶茶推到季程面前，問：“喝嗎？”

    塑封杯里還裝著大半奶茶，但是想到姜聿喝過，季程堅決抵抗誘惑，用不太堅定的語氣說：“不喝了?！?/br>
    姜聿當即拿起杯子又喝了一大口，在季程氣得要走時對老板喊說再加一杯奶茶。

    等新的奶茶送過來，季程嘀咕說：“你喜歡喝，自己買一杯不就好了?！?/br>
    “沒……”

    察覺到姜聿又要說讓人臉紅的話，季程連忙說：“好了我知道了！”

    喊完之后又遲疑下來問：“你晚上真的不用上班嗎？”

    “不用?！苯部粗境蹋痛怪佳?，嘴唇緊緊抿著，臉上有抹不開的憂愁。自從認識她，他就經常從季程臉上看到這樣的表情，她總是憂慮的。

    初時他并不覺得有什么，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煩惱，季程身世和他相近，想必日子不會太輕松。只是時間長了，他卻漸漸看不得季程這樣的表情，她那么天真，就應該傻乎乎地長大。

    不必承受風雨，不用經歷折磨。

    但是她身上籠罩的憂傷總是存在，而他卻一無所知。

    越是如此，心里越是如同火燒，想毀滅些什么，卻又怕嚇壞了眼前的小姑娘，怕引起她的眼淚。

    姜聿不得不收起心里隱藏的乖戾，用平淡卻還算溫和的聲音問：“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

    季程家里的事，她一直沒有跟別人講過。

    她性格內斂，適合傾聽，很多話反而無法說出口。因此雖然沖動之下把姜聿約出來，但話到了嘴邊又不知道該怎么說了。

    她沉默了很久，一口又一口地喝著奶茶。

    而姜聿就這么等待著，也不催促。

    奶茶店里換了一首輕快的音樂，季程聽到后面兩個女孩子在討論唱歌的人是不是周玥，她現在火得不行，在年輕人中很受歡迎。

    “昨天晚上，我mama回來，她之前因為……”季程壓低聲音說出周玥的名字，“和我爸爸吵架，這段時間一直沒有回家。”

    季程說起昨晚的事，卻又簡化了自己和徐云說的話，只說談完之后徐云就失魂落魄地離開了，到現在也沒有消息。她有點不安，想知道徐云的情況，想知道她還會不會回來。

    她一直覺得，如果她沒有成功，最壞不過她遠遠離開。卻沒有想到事情會發(fā)展到這一步，她有了羈絆。

    看到周君?；ò椎念^發(fā)，她很難受，所以對徐云說出那些話。她希望徐云能夠相信，希望她能夠回來，這并不是因為她愛徐云，而是因為周君海。

    她想，只要徐云回來，哪怕還和以往一樣，她也可以接受。不會再跟她吵架，不會再試圖去爭取什么。

    姜聿聽完后沒有說話，季程也不需要他的勸解，笑了笑說：“時間不早了，我該走了。”

    季程喝完最后一口奶茶，嘴巴里塞滿了珍珠，她的臉頰有點鼓鼓的，不得不用手捂住嘴巴。走出奶茶店，轎車就停在外面，季程說：“我送你回去吧？”

    “好。”

    他們上了車，季程對司機說了姜聿家里的地址，轎車發(fā)動了。

    開車到姜聿家很快，十多分鐘就到了。

    轎車停在姜聿家樓下，他推開門下車，這個小區(qū)老舊，物業(yè)只收錢不管事，地面積了厚厚的雪。當他踩下去，運動鞋深陷雪中，他轉身制止了季程要下來的動作，說：“你回去吧，我自己上去?！?/br>
    季程坐在車門口望著他，眼睛里染著溫暖的橘色燈光，明亮而水潤。

    姜聿退到樓下，對她揮揮手：“回去吧?！?/br>
    季程這才關上車門，對司機說回家。當轎車駛出小區(qū)，季程手機微信收到一條消息，是姜聿發(fā)來的。

    “我會在你身邊?！?/br>
    季程看著看著突然笑起來，一直壓在她心頭的事仿佛也消散了一點。

    ……

    “高一點，再高一點！”

    周君海從屋里出來，看到季程指揮著老管家在貼春聯(lián)，她今天穿了身新的紅色棉襖，戴著圍巾擋住小半邊臉，只有著急的時候伸長了脖子才會將臉露出來，看起來神采飛揚，十分精神。

    看到他的身影，季程笑著說：“爸你來看看？”

    老管家站在凳子上，伸長了手，時間長了有點酸累，扭頭問：“這樣行不行？”

    季程看向周君海，他沉吟片刻點頭：“可以?！?/br>
    貼完最后一張春聯(lián)，季程從放在外面的桌子上找到福字，用膠水倒著貼在門上，邊貼邊說：“好運滾滾來，霉運都趕走?！?/br>
    周君海哈哈大笑，又低聲問管家：“回來了嗎？”

    “已經接到人了，估計很快就到。”

    周家地方大，需要貼的窗戶很多，季程拿著買回來的窗花一個個窗戶找過去。等貼完半個小時也過去了，她回到客廳，卻看到客廳里坐了個人。

    起先她以為是徐云回來了，再一看卻發(fā)現是程心嵐，她今天穿了身紅色針織外套，下面搭配著黑色長裙。裙子遮到她的腳踝，又被鞋子擋住。

    她坐在沙發(fā)上，看見季程，微笑著說：“新年好！”

    季程一臉驚喜走到徐云身邊問：“您怎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