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路邊沒有一點路燈,也不知道這車上的司機是靠什么認路的。而冷水鎮(zhèn)上人人都以為是荒山野嶺的后山居然還有能讓車子行駛的路,這一點若是讓人知道也會驚破許多人的眼鏡。 車內靜謐,阿強轉而從隨身攜帶的公事包中掏出一沓文件,輕聲和溪流說著什么。 溪流大部分時間是安靜地聽他說,偶爾吩咐他幾句,偶爾提一兩個問題,偶爾回絕一些什么。 直到所有公事處理完,他們的目的地還沒有到。 不過也快了。 將所有文件收好,阿強轉過頭,用一種有點沉重的口氣,他低聲對溪流道:“對了,老……少爺,有件事要和您說一聲……” “你說。”閉著眼睛,溪流淡淡道。 “您……幼時的友人,溫凌先生他……去世了?!?/br> 沒有睜眼,溪流沉默了數秒,半晌開口,聲色如常:“送一份奠儀去,不用署名?!?/br> “是。” 扣上公事包,阿強安靜了一陣子,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他看了眼閉目養(yǎng)神的少年,遲疑地再次開口道:“那個,還有一件事,雖然是一件小事,不過我覺得還是要和少爺您說一聲。” “說。” “是關于之前給您準備的食材的事……” “黑翅冷水魚……只生長于冷水鎮(zhèn)中央冷泉地下五百米的那種魚,前陣子您交代要我去弄,我原本已經辦好了,比您交代的數量還要多兩條,我一共弄了七條,不知道您是觀賞用還是要食用,我就命人養(yǎng)在您房間的「魚缸」了,結果今天飼養(yǎng)的人過去看,發(fā)現還剩四條,那個……一下子少了三條……”辦砸了差事,中年人還是硬著頭皮把話說完了。 他以為少爺會動怒,又或者會用那雙黑色的細長眼睛審慎的看向他,誰知沒有,什么預想中的都沒發(fā)生。 那雙細長的眼睛睜開了,然而卻不是看向他的。 “哦,是嗎?”那雙眼睛看著前方,落在不知什么地方。 “那個,您放心,這件事我會……” “不用查,就這樣吧。” “哎?!” “反正該收到魚的人已經收到魚了,雖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弄到的?!闭f這句話的時候,少年的語氣居然是輕快的。 “?。?!” “魚的味道不錯?!边@樣說著,他還舔了舔嘴唇。 阿強徹底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 看了看自己難得傻眼的管家,溪流笑了:“總之,這件事你不用追查了,我要你做的這件事你已經完成了,就這樣?!?/br> 歪了歪頭,阿強最終點了點頭:“好的。” 第七章 九月里的冷水鎮(zhèn)已經儼然入秋了,特別是昨天夜里下了一晚的雨。 一早醒來就很涼,好在看天色就知道今天是個大晴天,白天的溫度倒也不會太低。 宮家兄弟沒有一個是會睡懶覺的性子,就連年紀最小的宮四季也是,好吧,他其實是起的最早的。 難得的周末,宮肆原本打算睡到八點的,不過宮四季從凌晨五點就開始嚎了:他要吃奶! 于是宮肆五點就起來沖奶粉了,好不容易把小家伙喂飽打算回去睡個回籠覺,結果六點不到他又嚎了,好吧,這回是小褲褲臟了。 這一回動靜比較大,宮秋夏和宮冬春也都爬起來了。 “秋夏給阿吉洗澡,冬春去買早飯,我,給阿吉洗尿布?!毖鄢蛑艿軅円彩撬恢?,宮肆索性給每個人都分派了活計。 “好~孫爺爺的包子鋪剛好要開門了,我去搶限量大rou包!”拿起桌上的公用錢包,宮冬春一陣風似的跑了←他本來就是餓醒的,大哥不給他派活他也要求著大哥給他吃早飯的說~ “阿吉,我們去洗白白哦~”把毯子里小弟抱起來,秋夏笑著戳了戳小家伙的小酒窩。 宮家兄弟幾個,只有大哥宮肆有個酒窩,在左邊,他和冬春都沒有,如今到了小弟這里卻又有了一個,和大哥對稱,在右邊。 兩個弟弟都出去了,宮肆就把散落的尿布小衣裳撿起來,又去二弟三弟的臥室把他們的臟衣服撿出來,他打算一起洗掉。 他們的衣服用洗衣機就可以,而小弟的衣服則最好手洗,他倒是不懂小孩的衣服要和大人衣服分開洗的道理,他只是覺得小弟的衣服和尿布吧不是屎就是尿,那個……好臟的樣子! 天氣很好,宮肆索性拿了一個大盆到院子里去給阿吉洗尿布。 地上還是濕的,這是夜里的雨水和晨間的露水,而越過高高的院墻,依稀可見太陽已經出來了。院子里的菜地綠油油的,葉子上還帶著水珠,晶瑩剔透。宮肆注意到又有兩顆番茄紅了。 二弟一顆,三弟一顆,一會兒就摘下來——手上一邊用勁,宮肆一邊琢磨著。 冬春的方格本快該買了,他老被罰抄作業(yè),方格本消耗的實在很快!洗衣粉也該買了,阿吉的尿布一天得洗好幾水,也費洗衣粉,紙尿褲也得買幾包……他們在家的時候有人洗尿布所以可以給阿吉用尿布,可是白天不在的時候又怎么好意思讓鄰居們洗呢?人家已經很好心幫忙照顧阿吉了…… 對了,干脆再買點吃的喝的放在書店吧,老人家們過來看書的時候可以吃。 宮肆仔細的在心里列著小表格。 他家是開舊書鋪的,說是他家,不如說是榮格爺爺家,應該說是榮格爺爺是開舊書鋪的。 宮肆算是兄弟里面和父母相處時間最長的,他在父母身邊待到了七歲,那個時候秋夏快要四歲了,還是什么事情也不懂的年紀。好吧,其實他自己也是。 察覺兒子已經耽誤了上學的年紀,那對沒心沒肺的爸媽一合計,當時就給他準備了一個行李箱,然后就委托熟悉的快遞公司把他送回老家了。 當時據說大伯在家,他是被委托給大伯的,誰知等他回來的時候大伯已經離開家了,想也知道,能有這么沒心沒肺的弟弟,大伯的心肺估計也多不到哪里去。 坐在比自己還高的行李箱上,宮肆心里吐著槽。 那個時候的他表面看起來一臉兇悍←他天生一對菜刀眼,他也沒覺得自己哪里可憐,不過在別人眼里,他就是個小可憐。 被父母拋棄了的小可憐。 最后還是榮格爺爺接納了他,把他領回了家。 這個家倒不是外人家,正是宮肆他們家的祖宅。 原本大伯是住在這里的,后來出門前把房子租給了榮格爺爺,所以就變成了榮格爺爺住在那里,榮格爺爺還把外間的一間房開成了舊書店。 榮格爺爺和他們非親非故,按理說對他沒有照顧義務,不過他不但接納了宮肆,還接納了秋夏。 ↓ 就在宮肆回家后沒多久,連半年都沒有,一臉倔強的秋夏就被同一家快遞公司寄回老家了,附贈同款行李箱一個。 看到大哥的瞬間,一向安靜的秋夏哇哇大哭了。 跟在那對夫妻身邊,秋夏這是受了多大委屈啊——一邊把臟兮兮的秋夏從行李箱上抱下來,宮肆一邊發(fā)愁接下來要怎么辦。 可是他才七歲,又能怎么辦? 最后只能抱著秋夏朝榮格爺爺賣萌去了。 宮肆自己必然是不萌的,可是秋夏萌啊~于是榮格爺爺又收下了秋夏。 沒有父母的日子,宮肆和秋夏在榮格爺爺身邊快樂的成長著。 宮肆有時候會想:大概有人天生就適合浪跡天涯,四海為家的生活吧?比如他的父母,只有在那種生活中,他們才能找到自己的樂趣,要不然怎么會不回來呢? 而他大概就是天生習慣安定的人。 只一年宮肆就把鎮(zhèn)上的全部人認全了,冷水鎮(zhèn)小人員也少,出去的人不多,進來的人更是稀少,這種變動不大的人口數讓宮肆覺得安穩(wěn),他習慣了小學同學和初中同學是一批人,習慣了閉著眼睛都能在鎮(zhèn)上生活,他大概天生就是這么個固執(zhí)死板的人吧。 他大概比較像爺爺,榮格爺爺…… 心里這么想著,宮肆忽然聽到手下“咔嚓”一聲。 低下頭—— 好吧,還得給秋夏買一條新褲衩,他把秋夏的褲衩洗破了。 不在意的在心里的小本本上又添了一條采購計劃,宮肆把洗干凈的衣服放在另一個盆里,然后端起裝滿臟水的盆,站起來,“嘩啦”一聲,他直接用臟水澆了地。 “大哥我搶到包子啦~因為咱們家多了一口人,我用阿吉的名義還多搶了一個大rou包砸!”門口,冬春也揮舞著采購袋一臉興奮的跑回來了。 “很好!”宮肆大力表揚了他一下,然后揚起嗓門朝浴室的方向吼了一聲:“秋夏你和阿吉洗完了沒有?你們都洗了快四十分鐘了!” 秋夏自己是個慢性子,愛干凈有潔癖,洗澡慢也就算了,這樣給阿吉洗下去,阿吉不會也變成這樣吧? 宮肆有點憂愁的想。 不過—— 那又有什么呢? 反正冷水鎮(zhèn)上水多~ 命令冬春去布飯,宮肆自己則去晾衣服了。 第八章 吃完早飯,一家人整整齊齊的出發(fā)了。 宮肆和冬春負責拎著垃圾,秋夏抱著阿吉,也不鎖門,他們直接去路口等公車。 整個冷水鎮(zhèn)上只有一輛公交車,就是他之前叫溪流去搭的那輛,雖然司機由于隨叫隨停經常遲到,不過大體還是有個到達時間,今天他們趕得巧,走過去的時候車子居然已經停到站牌前了——這是早到了。 “宮肆啊~冬春啊~啊,秋夏也回來了???哎?這個小的就是你家的新弟弟嗎?”作為鎮(zhèn)上的老司機,司機顯然對宮家兄弟的情況了解甚多。 “對,這是阿吉,以后就是我家的老四了,今天帶他去上戶口,順便去買點東西?!睂m肆對他說完,找了個地方坐下了。 小鎮(zhèn)上的公交車是免費搭乘的,不要錢。 車上的人已經半滿了,全是鎮(zhèn)上的人,所有人都認識,宮肆一上車就忙著打招呼,一邊打招呼一邊把阿吉介紹給大家看,這樣一來,他家多了個人的事也就能擴散的更快了。 冷水鎮(zhèn)的人少,住得又分散,僅有的幾個共用場所算是通知的好地方,公交車就是其中一個。 “買東西上戶口的話,宮肆你的目的地也是曬谷場的鎮(zhèn)中心嘍?”緩緩發(fā)動車子,司機笑呵呵對宮肆道。 “對!” “好嘞~大家坐穩(wěn)了,開車嘍~”吆喝一聲,公交車再次開動起來。 短暫的打招呼時間結束之后,車上再次恢復了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