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節(jié)
思音向她投去感激的一瞥,繼續(xù)訴道:“我一個風(fēng)塵女子,身世飄零如浮萍陌草,無依無靠嘗遍世間艱辛,終是心灰意冷,一再勸自己放下清高執(zhí)念,索性尋個殷實(shí)人家嫁了,無論做小伏低還是為奴為婢,好歹能有屋檐遮風(fēng)擋雨,一日三餐飽飯,其余別無所求。 我來到廣寧城時,正是想通了的時候,索性央求那簪花館的老板替我開場子競價梳攏,本以為煙花之地難覓良人,不想老天垂憐,讓我有幸得王爺垂青?!?/br> “真真是天可憐見!”慕夫人又雙手合十朝天拜了拜,“有緣分的人,終能走到一起!” 說罷,又向老王妃懇切道:“嫂嫂,觀其相貌聽其身世,分明就是夢珺沒錯!可憐這孩子鬼門關(guān)上走了一遭,歷經(jīng)苦楚終得歸來,真是老天有眼,庇佑我慕家??!” 她兀自說得激動,老王妃卻仍存著幾分清醒,疑惑道:“這姑娘長袖善舞,我倒沒聽說過,夢珺那孩子會跳舞?!?/br> “其實(shí),嫂嫂是會的?!蹦皆聘杳υ谂蚤_口,“我記得曾聽嫂嫂提起,說她自小愛跳舞,但她爹娘不許,說聶家書香門第,千金嫡女理應(yīng)端方穩(wěn)重,豈能做那章臺子色藝侍人的勾當(dāng),故而三令五申嚴(yán)禁她跳舞。 嫂嫂嫁來王府后,自是不敢罔提此道,但她依舊打骨子里喜歡跳舞,也曾在興致好時,背著人舞給我看,真是驚若天人,我到如今還記著?!?/br> “當(dāng)真?”老王妃思忖了一番,方謹(jǐn)慎道,“還是要派人,去打探一番,方能下定論?!?/br> 說罷,又向思音道:“姑娘不必?fù)?dān)憂,我今日叫你來詢問,只因你生得酷似我那已故的兒媳夢珺。你且寬心住著,待我打探證實(shí)之后,定會給你,也給大家個定論?!?/br> 思音聽了,忙叩首謝恩,老王妃此時心中已有七八分認(rèn)定她就是夢珺,便示意月瓏攙她起來。 思音斂裙起身,卻在不經(jīng)意間露出膝蓋間的斑斑血跡,老王妃看得蹙眉:“這是怎么弄得?” 思音故作惶然道:“是奴婢不知禮數(shù),今早沖撞了位姓蘇的jiejie,惹得她砸了花瓶……無妨的,娘娘不必掛懷。” 老王妃尚未開口,慕云歌已上前扶了思音,假惺惺勸道:“你剛回來自然不清楚,她如今在表兄面前正得寵,自然做什么都是有理的,你定要凡事多忍讓,莫去招惹她?!?/br> 思音忙低聲說“是”,老王妃面上卻有些不快,冷哼道:“終究是鄉(xiāng)野丫頭,才跟了我兒幾日,無名無分便這般恃寵而驕!”又向思音道,“你且等著,待老娘替你正名,看那蘇丫頭還敢騎在你頭上!” 老王妃說罷,便忿忿然起身走了,慕夫人自然也跟了出去,正廳內(nèi)只剩下思音與慕云歌。 慕云歌亦移步欲走,卻在與思音擦肩而過時,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輕道:“恭賀嫂嫂,得償所愿?!?/br> 思音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又叮囑慕云歌:“八字剛有一撇,切莫掉以輕心。” 慕云歌點(diǎn)頭稱是,便先一步走了。 思音故作恭謙地垂頸低頭,目送表小姐離去,這才離開了熙華苑。 卻在熙華苑門口,與個黑臉漢子不期而遇。 “王妃,果真是你?”徐凱的聲音有些莫名的沙啞,近前兩步將思音上下打量一番:“還活生生的,真是……”他一時間激動得有些詞窮,“真是老天有眼!” 思音下意識后退一步,眼角劃過一抹不可查的嫌棄,卻恭順道:“奴婢思音,不知將軍是否認(rèn)錯了人。” “我怎么可能認(rèn)錯,我……”徐凱再向前半步,剛想說當(dāng)年你從京城嫁過來,便是我?guī)ш?duì)去接的親,熟料眼前的女子卻愈發(fā)惶恐地后退了一步,行禮道:“奴婢告退!” 說罷,便如受了驚嚇的兔子般,轉(zhuǎn)身急匆匆走遠(yuǎn)。 徒留徐凱愣在原地,望著她的背影疑惑:她竟然不記得我了?! 那她……到底是不是聶王妃? 徐凱伸出簸箕大的手撓撓頭,深覺智商有些欠奉。 第207回 帶你聽?wèi)蛉?/br> “才來了一日,便這般恃寵而驕,欺負(fù)到咱們王妃頭上!” 慧目齋里,葡萄邊替蘇柒包扎,邊氣哼哼地抱怨,“區(qū)區(qū)一個秦樓舞姬,真是好大的膽子!” 人家有王爺撐腰,自然是有底氣的……蘇柒在心底嘆道,又“嘶”了一聲:“你輕點(diǎn)兒,疼!” 葡萄看看自己因憤憤然纏了一圈又一圈的繃帶,將王妃的一根手指纏成了個蘿卜,又不禁心疼:“這么大個血口子,能不疼么?!?/br> 那個失手落下的景泰藍(lán)瓷瓶,不但跪破了那舞姬的膝蓋,亦劃傷了蘇柒的手指,只是那位沒心沒肺的王爺,眼里只有他新得的美人兒,不分青紅皂白便將她一通斥責(zé),又豈會關(guān)心她滴血的手指? 曾經(jīng)他對她說,要“此生此世,護(hù)你周全”;曾經(jīng),他也曾許諾“誰敢動你一根頭發(fā),我便讓他這輩子不好過”。 這些話才說過幾日,猶在耳畔回響,他卻已換了要護(hù)著的人。 她與他,究竟緣何走到了這一步? 蘇柒正哀哀地想著,葡萄卻有眼色地勸道:“王妃也不必太過傷心,這名門世家的男子,哪個不是妻妾成群?你看王府里,二夫人彪悍至此,二爺都還有個妾室;更罔提三爺、四爺院里那三五個鶯鶯燕燕,大抵有錢人家的男人皆是如此。我看咱們王爺對王妃您是長情,對那舞姬不過圖個新鮮,新鮮勁兒過了,自然就想起與您患難與共的日子了。” 葡萄自覺說得在情在理,熟料她家王妃聽罷,臉上的神情卻添了幾分落寞。 蘇柒自然知道,這時代的男子大多薄幸,三妻四妾習(xí)以為常,連黃四娘她爹這樣的暴發(fā)戶,都把小妾一個接一個地納進(jìn)門。 但她蘇柒就是這么個固執(zhí)的傻瓜,妄想一段情比金堅(jiān)、完美無瑕的愛情,無論貧窮或是富貴,無論安逸還是漂泊,只要一生一世一雙人,彼此做彼此的依靠就好。 這大概就是,話本子看多了留下的妄想后遺癥吧。她深深嘆了口氣,卻聽葡萄繼續(xù)嘟囔:“您可別嫌我啰嗦,我還想勸您一句,那日與王爺大吵大鬧,實(shí)在是不明智。你看那些大戶人家的夫人,哪個不是把自家相公哄著奉著,挖空心思把相公留在自己房里,似您那般大吼大叫地將王爺往外轟,讓王爺顏面全無,他能不生氣么……” 她這一番自以為是的理論,都要把蘇柒氣笑了,“小丫頭,你年紀(jì)不大,夫妻之道倒是懂得不少?。 ?/br> 葡萄被她說得臉兒一紅,分辨道:“奴婢說得不是夫妻之道,是在大戶人家的安身立命之道。我好歹也在王府待了一年有余,沒吃過豬rou還沒見過豬跑么?” 蘇柒覺得這小丫頭難得這般語重心長過來人的樣子,正要贊她一句心眼兒見長,卻聽庭院里傳來垂涎欲滴的一聲“什么豬rou?莫非又有rou餅吃?” 蘇柒見那得得瑟瑟一步跨進(jìn)來的身影,忍不住便張口嗆他:“一提到吃的就哪哪兒都有你,跟餓死鬼投胎似的,你定然是個假的富家公子!” “話不能這么說!”夏恪面不改色心不跳,“大富之家自有珍饈,窮鄉(xiāng)僻壤亦有美味,各是各的特色。想當(dāng)年咱們在山上,一日三餐的清湯寡水,把你吃得面如青菜身如豆芽的,若不是哥哥我天天帶你上樹捉鳥下河摸魚給你補(bǔ)身體,你能出落成今日這般模樣?” 蘇柒正尋思,這廝是在夸她生得好看?卻又聽他嫌棄地補(bǔ)一句,“怕是更沒法看了!” 明知這人素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蘇柒仍是氣鼓鼓啐道:“你若是存心來擠兌我的,不好意思,本姑娘今日已然心氣兒不順到極點(diǎn),再被惹急了是要動手打人的!不想挨打就慢走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