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大牛羞愧地低下了頭，“你說得是，我這就去跟我婆娘說?！?/br>
    大夜，周保生、周麥生、曾玉球都趕來了。

    “小陸啊，你勞累了兩天了，去休息一下?！敝鼙Ｉ粗懬绱ㄆv的樣子有點心疼，相處了十年有余，他早把這女伢子當成了他的孩子。

    鄧大牛一家還沒到場，陸晴川根本無心休息。鄧大爺跟周大娘是那么好的人，她絕不允許別人嚼舌根，說他們家庭不和睦，兩個年輕的把兩個老的給逼死了，連死了都不管什么的，多難聽？

    “這個大牛也真是的，我們村里咋就出了他這么個玩意兒？等把鄧老頭送上了山，看我咋收拾他！”謝老八也很惱火，招手喊來一個小后生，“你去給我把鄧大牛找來。”

    說話間，那頭來了鬼哭狼嚎。

    “哎呦，我苦命的老爹喲！我苦命的老娘喲！你們就這么走了，叫我們怎么辦喲？”

    “哎呦，我可憐的老爹老娘喲，你們吃虧吃苦一世，一天好日子也沒過到喲！”

    “哎呦，我造孽的老爹老娘喲，怎么得了病就整不好喲！”

    ......

    眾人驚愕地看著望著披麻戴孝的大牛媳婦一路奔來，沖進靈堂，拍一下棺材板哭一聲。鄧大牛牽著虎子默不作聲地跟在后頭，跨過門檻，他跪在棺材邊。有人來磕頭，他便回磕一個。

    虎子很少接觸爺爺奶奶，傻愣愣地站在他媽身后，看著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老八，她這是要鬧哪樣啊？”黃二狗忍不住問道，謝老八不屑地說，“掩人耳目唄！鄧老頭那樣的人，居然遇上這樣的兒子媳婦，真的造孽。”

    鄧大爺跟周大娘平時人緣好，來吊孝的人不少。現(xiàn)在主人開哭了，其他的人也陸陸續(xù)續(xù)走到棺材邊哭孝。

    這一哭就是大半夜，其他人基本上哭一場就停了，只有大牛婆娘沒停過，不帶半點感情地嚎，眾人哪里哭得下去？

    鄧大牛終于感覺有點尷尬了，趁人少了，悄悄過去拍了拍他婆娘的肩膀，示意她停下來。

    哪知他婆娘陡然止住哭聲，沖著他問道：“粑粑熟了？”

    對上陸晴川的眼神，鄧大牛顯得很難為情，“可以了，別哭了。”

    “不是你叫我哭的嗎？說哭得好就給我燒兩個粑粑。燒的粑粑呢？”

    陸晴川擔心他們丟丑，“大牛叔，嬸子餓了，你去給她燒粑粑吧！”

    天一亮，喪夫就到了。吃過早餐，開始入殮。大牛婆娘帶著虎子不曉得躲到哪里去了，鄉(xiāng)下傳說，蓋棺材蓋的時候，如果把影子蓋到了棺材里，就活不長了。大牛婆娘哪有不害怕的？眾人沒功夫管她，由著她去了。

    下葬的地方離鄧大爺?shù)募也坏饺锏?，在一片樅樹林里。喪夫分兩班，年紀大的提前到地方挖墳井，另一班年輕力壯的負責抬靈柩。

    陸晴川曉得鄧大牛條件不好，提前給鄧大牛準備了香煙，每個喪夫兩包。棺材是薄了點，但也是沉甸甸的木頭方子，表示一下，大家也抬得有勁。

    靈柩抬到，墳井已經打好了，并用干芝麻桿燒過了。兩具黑漆棺材并排放了下去，陸晴川靜靜地看著一抷抷黃土蓋了上去......

    墳堆里的兩個人，由一個酸柚子結緣，然后結婚、生兒育女，經過歲月的洗禮，兩人逐漸老去。他們的一輩子，無非就是粗茶淡飯。然而，正是這相濡以沫的平淡，筑就了生死相依、不離不棄的壯烈！

    “生同衾、死同xue”不正是自己的夢想嗎？陸晴川靜靜地立在墳頭，回憶著鄧大爺跟周大娘相處的點點滴滴，她和李遠征，也要從青梅到白頭的一生！

    “小陸，走吧！”周保生拍了拍她的肩，陸晴川沉吟了片刻，“周支書，我先回趟村里，把鄧大爺跟周大娘的事辦完吧！”

    “好！沒有鄧大叔，也沒有我們落煙坪的今天?。〗泄撑脷馀梢稽c?！?/br>
    第五百八十章 紅紅火火

    陽春三月，正是耕種時。田間地頭，辛勤勞作的人們忙著插秧，如今分田到戶，家家戶戶都有自己的田地和山林。每到農忙時，農戶之間相互管工，今天你幫我插秧，秋收時我?guī)湍愀畹荆梢詣诹侠砝谩?/br>
    余老四家的田里，一群男男女女彎著腰，一手握著秧苗，一手飛快地將秧苗戳進泥里。插幾蔸，退一步。行行列列之間，均勻有致。

    “老四啊，你們家楠木真有出息，連縣畜牧站請他都不去?！敝芴祉樖稚系难戆炎硬逋炅?，走到田邊，把秧把子往田里拋。他們是老農把式了，扯秧苗時不用數(shù)也不用看，手里一抓，每個秧把子的秧苗根數(shù)就差不多了，然后用稻草捆上。

    每把秧苗能插多遠也估算得一清二楚，扔秧把子的地方，就是一把秧苗插完了，得換了。

    余老四解開秧把子，他們一家已經落戶到落煙坪村，分的田地跟隊里的其他農戶一樣，全是抽簽抽得的。畜牧組還是公家的，他仍是畜牧組的組長。

    跟以前不同的是，現(xiàn)在允許私人賣牲口了，隊里也不用計工分了，每回出了牲口，隊里直接分錢。整個流云市大部分飯店和主要市場的rou都是落煙坪供應的，南省跟古省的市場也打開了，大家的收入十分可觀，再加上電器廠每年的分紅，村里基本上沒有人出去打工。

    余老四每天忙得團團轉，今天個人家插秧，只得請了半天假。

    “沒有落煙坪的培養(yǎng)，楠木也沒有今天，做人不能忘本?。〈謇镆荒杲o他的工資、分紅也不少，夠我們一家人用了。再說了，咱落煙坪多好？連錢律師都回來了?！?/br>
    余老四的話得到了大家的積極響應，如今，在大家心里，落煙坪的確很好。

    “咱村里比人家縣里的日子是不用說的了，但咱們也得感謝你們家楠木和鄧專家，不是他們，咱們的牲口不可能養(yǎng)得這么好。”伍月嬋說道。

    “那當然，看是誰家的女婿和媳婦？”林家壽也忍不住插嘴，言語中充滿了得瑟！

    但人家余楠木就是他們家女婿，鄧專家又是他媳婦，這個怪不得他吹，眾人免不得一番恭維，他更是心花怒放。

    對比他，余老四經過這些年的磨練，人穩(wěn)重實誠了不少，“牲畜組鄧專家跟楠木有功是不錯，論起來， 小陸也有很大功勞，她出了不少好點子，牲口的銷路也全是她負責的。”

    “對對對，這女伢子確實不錯，沒有她，咱們落煙坪也沒有今天的好日子。”伍月嬋有一句說一句。

    聽到大家的話，際晴川說道：“原來各位大叔大嬸這么抬舉我呢，你們太過獎了。能有現(xiàn)在的好日子，都是你們大家勤勞的結果?！?/br>
    “哎呦，川川回來了！”伍月嬋連忙洗了手上的泥，“老四，我先走一陣，給川川殺雞去，一陣大家都來我家吃飯?！?/br>
    后面的話就是客套一下，殺只雞，這么多人吃，不得戳瞎眼睛？眾人婉拒。

    “給我家?guī)凸?，哪有去你家吃飯的道理？我們家還有臘羊跟臘野雞，過年灌的香湯也還有些，我讓楠木媽一鍋燉了。”

    余老四對陸晴川充滿了感激，恨不得把所有的好東西拿出來，“對了，還有糯米糍粑，小陸，就這么說定了。”

    見他誠心實意，陸晴川爽快地答應了，“好，那我就不客氣了。你們先忙一陣，我去趟郭石匠家。”

    陸晴川遠遠的，就聽到了郭石匠家傳來的叮叮當當?shù)蔫徥穆曇簟?/br>
    郭家院子里，堆滿了大大小小的石頭，有半成型的石碑、還有大大小小的石獅。郭家三父女撅著屁股忙得不悅樂乎。

    “川川來了？快進來坐，外面灰大?！惫髬専崆榈卣泻糁@幾年他們家日子好了，木房子翻修成了一棟二層的小洋樓，旁邊還種上了花花草草。

    郭家三父女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計，進來陪陸晴川。

    “現(xiàn)在季節(jié)不對，種的西瓜還是秧，樹上的李子也才手指拇大，沒啥好招呼你的?！惫髬屵呎f邊端出一茶盆蘋果、梨子、香蕉。

    郭秀秀端來一杯蜂蜜，“嘗嘗這個，是我們個人養(yǎng)的蜂子采的，全是桔子花的蜜，蠻香的。”

    “好?。　标懬绱ι琢艘簧装椎萌缒姆涿?，慢慢地品了品，“很香甜，又不是特別膩?！?/br>
    “你喜歡就好，我這就給你裝兩罐子，帶去給倆孩子嘗嘗?！?/br>
    郭秀秀還是那風風火火、說干就干的性子，話剛落音，人已經閃進了二樓。不一會兒，就抱著兩罐蜂蜜下來了。

    陸晴川謝過了，“郭大叔，外頭那么多石頭，應該有段時間忙了吧？”

    “是啊，自從你讓我們打那些石獅子后，就不少人找上門來，估計得忙上大半年的了。這不，把平平也喊回來幫忙了?！?/br>
    如今改革開放了，做生意的人多了起來，大家都喜歡石獅，廠子門口擺對比人還高的大石獅，看起來威風凜凜的。小鋪面門口就擺對小石獅，連有些人錢的人家，也訂對石獅擺家門口，郭家的生意自然是越來越好，賺得盆滿缽滿。

    “川川，你一個大忙人，來這里有事吧？是不是也要打對石獅子？”

    郭秀秀快言快語，正好給了陸晴川開口的機會，“郭大叔，秀秀，其實我來，是想請你們幫忙打座石碑?！?/br>
    “行，”郭秀秀一口答應下來，“是要孔明碑還是哪種？大概多長時間要？孝名出了沒？”

    哪個的事，也沒有陸晴川的事大呀！

    “立碑的作用，主要在于多年之后，可能墳頭已平，但有碑跡在，旁人不會隨便挖到。孔明碑太鋪張，就打個普通的吧！”陸晴川掏出孝名，鄧大爺身下就鄧大牛一支，侄兒侄孫也不多，孝名加起來就十幾個，“大概要多少錢？”

    打碑的規(guī)矩，得先交錢，萬一遇上個缺德鬼，打好了不要咋整？

    第五百八十一章 第一大綠帽王

    “看你說的啥話？咱還能收你的錢？”郭秀秀曉得陸晴川不是貪便宜的人，又解釋道，“這鄧大爺也為咱村做了不少好事，就當咱村感謝他的?！?/br>
    “對，我們得感謝鄧老頭?！惫嘲舌舌榱藥卓诩t梅，如今郭秀秀是他們家的當家人，說什么是什么，“反正我們就出塊石頭，值不了兩個錢?！?/br>
    “要不這樣吧，你們出石頭，我出人工?！标懬绱▓猿值溃虮嘈量?？郭秀秀的那雙手上，繭子已經有半寸厚了，郭石匠也是六十出頭了，怎么能讓人家白干？

    郭秀秀一擺手，橫勁上來了，“陸晴川，我說你怎么突然就啰啰嗦嗦了？跟個娘們兒似的！”

    呃！陸晴川從上到下打量了自己，她哪兒不像個娘們兒了？不過，郭秀秀為了方便干活，剪了個男人頭，配上她壯實的身板，怎么看怎么不像女人。

    “好好好，都依你。立碑也要選日子的，孝名單背后有鄧大爺和周大娘的生庚八字，勞煩你們幫著合個好日子?！?/br>
    他們著實太忙，陸晴川不想太耽誤他們，把立碑的事落實之后，又趕緊趕慢地去牲畜組走了一趟。

    如今，落煙坪有電器廠做支撐，便把黃傘坡跟玉鳳坪共同起的豬欄給回了他們，以前是大集體，眾人想抱落煙坪的大腿，如今散了集體，誰不想自己單干？

    村里邊一合計，反正豬欄是人家出工出料起的，又在人家地界上，就還給人家唄！好事也不能全讓他們村占光呀。

    還豬欄時，落煙坪還送了一百頭三個月的豬仔跟六頭牛，十只羊給他們，可沒把兩個村的人給樂呵死。

    眼下少了畜牧二組，余楠木跟鄧思文的工作量相對小了些，一個人負責養(yǎng)羊場，鄧思文負責畜牧組這邊。他們把技術傳給了畜牧組的其他人，守夜這種事也分了出去，二人只專門負責人工授精。

    陸晴川到的時候，鄧思文在給大家伙傳授經驗。她沒有進去打擾，便去養(yǎng)殖區(qū)看看那些生龍活虎的牲口。

    林大賢穿著大靴子，往掌心里吐了兩口唾沫，抓住鎬把，吭哧吭哧地將一鎬鎬豬屎拋進一旁的斗車里。

    “大賢哥！”陸晴川跟他打了招呼，林大賢放下鐵鎬，從豬欄里探出頭來，“喲，大忙人來了！”

    “哪有你忙??？一個人得鏟完整個牲畜組的屎，這個鏟屎官的擔子不輕??！”陸晴川打趣道，自從林大賢認定鄧思文后，就在畜牧組安營扎寨了，連余楠木分配他當鏟屎官也毫無怨言，而且一干就是好幾年，如今已鏟得一手好屎了！

    林大賢也不計較，他是鏟屎官又如何？不一樣立過三等功？不一樣娶了畜牧專家鄧思文？他杵著鎬把子，“川川，是不是又帶來啥好路子了？”

    由于地勢所限，落煙坪的畜牧只能發(fā)展到目前的程度了，要想再擴張，只能實施立體化養(yǎng)殖。去年，村委就這個問題討論過。

    起因是王有財出去考察了一圈，認為落煙坪也可以學要家搞立體化養(yǎng)殖，就是在桃花河沿岸搭建豬欄，豬屎直接排到桃茶河養(yǎng)魚。眾人都覺得此法可行，只要把豬養(yǎng)好，魚自然大得快，也不用投料，是一筆白賺的收入。

    當時陸晴川正在古省探望李遠征跟一雙寶貝，等她回來，豬舍都起了腳了。

    “周縣長，周支書，我認為這個辦法不可行。”陸晴川立馬反對，周煌輝跟周保生對視了一眼，“說說你的理由?！?/br>
    “先不說其他的，我們落煙坪的人，全是吃的桃花河水，要是河兩岸建了養(yǎng)豬場，臭氣熏天，污染了水源，大家吃什么？”陸晴川質問道，周煌輝仔細思量了一下，“老周啊，晴川說得對，這確實是我們考慮得不夠周全?！?/br>
    “但這個項目我們已經跟縣里和市里匯報過了，如果在這個時候停工，會不會......”周保生顧慮的是周煌輝，擔心他因這件事被別人揪住小辮子就不好了。

    周煌輝擺擺手，“老周啊，人民的利益高于一切，就算是因為這我次的失誤，上頭要撤了我，我也會勇于承擔?！?/br>
    他就是一個這樣的人，正是這樣的他，才能讓原本落后的烏梅縣經濟超前發(fā)展。陸晴川對他很是敬重，“周書記，周支書，你們不用急，落煙坪的立體化養(yǎng)殖其實也是可以實施的?！?/br>
    周保生大喜，“有什么好主意？趕緊說出來聽聽。”

    “把現(xiàn)在牲畜組的地利用起來，挖幾個魚塘。這里離桃花河遠，不擔心水源被污染，也不用占用耕地?！?/br>
    周煌輝眼前一亮，“對啊，我怎么沒想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