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晴川麻麻利利地撿了一身沒上過身的娃娃衣、襠襠褲，又挑了套收身點的衣褲，從食堂里倒了三瓶開水，提進洗澡房。反正陳小鳳已經來了，說不定這回能揭開前世錢志彬的死因了。

    本來陳小鳳見她沒事，準備第二天就回云市的，現在去王裁縫鋪找她做衣服的人特別多，每天加班加點也做不完。這次又耽誤了幾天，活肯定又堆成山了。

    不過，她最經不得別人磨，陸晴川裝得弱小可憐又無助，“現在廠子里忙，其他的事也多，我一時半會兒走不開，見不著爸媽，又見不著遠征哥哥。你好不容易來看我，馬上又要走......”

    “好了好了，我住多幾天再走！”陳小鳳聽不下去了，一口答應下來。

    陸晴川把那臺縫紉擦得珵亮，往機頭上了些煤油，“現在畜牲組的人手夠用了，小麥也種下去了，你就干脆重cao舊業(yè)，給大家補補衣服好了。”

    前世陳小鳳是在學校出的事，將她留在學校更容易摸清真相。

    陳小鳳自然不會反對，她是個閑不住的人，生怕一天不踩縫紉機，手藝就會生疏了。

    如今隊民的生活條件是上升了幾個檔次沒錯，但大家都是過了苦日子的人，節(jié)儉得很。聽說陳小鳳要幫忙補衣服，都把磨出了眼的衣服送來補。陳小鳳也是照單全收，能補多少算多少。

    收到風的馬南湘也抱了一件夾衣來，淡然的笑容人畜無害，“鳳兒，回來了怎么也不去看看表姐？”

    呵呵呵，表姐？陳小鳳沒有抬頭，繼續(xù)穿針，“把衣服放在那邊，補好了我會通知你過來拿?！?/br>
    馬南湘沒有打算走的意思，接著套近乎，“鳳兒，你難得來一回落煙坪了，要不后天來我家吃餐便飯？”

    “不了，我很忙。”陳小鳳想都不想，回絕了。馬南湘是什么人？絕不會平白無喜的請她吃飯，提不定還在打陸晴朗的主意，她才不上當！

    碰了一鼻子灰，馬南湘耐著性子勸道：“你看看你，跟姐客氣個什么勁？你沒空也不要緊，后天我做好飯，給你送來，就這么說定了啊！”

    這時，陸晴川捧著一碗荷包蛋進來了，“鳳jiejie，你要的荷包蛋來嘍！”

    “我沒說要吃荷包蛋?。　标愋▲P疑惑地望向她。

    陸晴川把碗擱縫紉機上，“你是沒說要吃。可我曉得你最喜歡吃荷包蛋了，快趁熱吃吧！”

    陳小鳳怔了怔，她并沒有多喜歡吃荷包蛋，今天川川這是怎么了？可蛋已經煮好了，她裝出開心的樣子來，“川川，你對我真好！”

    聽得馬南湘心里酸溜溜的，以前在云市，陸晴川有什么好東西都拿給她，她愛吃水煮蛋，陸晴川每次煮兩個給她，偶爾著在陳小鳳面前得瑟一下，那種虛榮得到滿足的感覺，別提多好了！

    然而，現在得瑟的，變成了陳小鳳。呵呵，那又怎么樣？一個快要死的人，就讓她得瑟幾天吧！

    想到這里，馬南湘的唇角緩緩勾起，露出淺淡的笑意。

    陸晴川注視著這樣的她，也滿意地笑了。

    第四百六十三章 借涼床

    有些事，該來總會來的。

    正如這兩天的氣溫，說升就升上來了。陸晴川穿著一件的確良短袖裙，從學校走到周麥生家，已是滿頭大汗。

    禾場上，周麥生跟何春香忙著搭篙子曬棉絮。

    “這天氣有些怪啊，一熱熱死人，要不是看了歷圖，我還以為是六月間呢！”周麥生邊用竹篾片綁架子邊說。

    何春香甩了把頭上的汗，擔心地望了望天，“是啊，熱得怪。那年冬天氣候反常，第二年就是漲大水，明年不會有什么事吧？”

    “你們女人就是愛瞎想！人家川川都說了，今年天氣會比較冷，所以，才叫我們種麥子的，搞不好，明天就變天了?！敝茺溕浅Ｏ嘈拍俏弧皩＜摇钡脑挘讱馐愕胤瘩g道。

    這點何春香也深信不疑，“別管了，先把鋪蓋、棉絮曬曬，省得一下雨雪就長霉?！?/br>
    她一轉頭，見到陸晴川在禾場上冒了頭，笑道：“這女伢子，吃財運不錯。今天上午白家托人送了些果子來，還沒得閑給你送去呢！”

    “那是海波哥孝敬你們的，我怎么好意思吃？”陸晴川曉得，白家送來的，無非是些蘋果、香蕉、梨之類的，只是在當時這些東西連縣城都很少有得賣，全是白家從外地弄回來的，稀罕得很。

    何春香從米缸里拿了四個香蕉、四個蘋果出來，找了個尼龍袋裝著。陸晴川急忙攔住，“春香伯娘，我不要，留給天福吃?！?/br>
    “天福還有，他吃不完，莫浪費了?！焙未合愦蛐睦锾蹛坳懬绱?，見到她，就跟見到娥兒一樣。

    陸晴川拿了一個蘋果，“夠了夠了！春香伯娘，我今天是來跟你借涼床的?！?/br>
    涼床就是竹床，鄉(xiāng)下家家戶戶都有。何春香家有兩張，“你要大的還是小的？”

    “小的?？赡苁翘鞖夥闯?，錢校長晚上熱得睡不了，看看換了涼床會不會好些?！?/br>
    陸晴川的話讓周麥生兩口子立馬緊張起來，“錢校長不要緊吧？”

    “暫時問題不大，主要就是他壓力大，要是休息得不好，怕影響他身體?！?/br>
    “好好好，我這就上樓搬下來。”周麥生絲毫不敢大意，趕忙去搬梯子。

    以前農村的房子不大，為了節(jié)省空間，會在灶房上方架一排木頭，用來置放東西。周麥生把涼床一頭慢慢往下放，陸晴川跟何春香接穩(wěn)后，他才放手。

    何春香裝了兩個香蕉、兩個蘋果，“川川，你拿水果，我跟你麥生伯抬涼床?！?/br>
    錢志彬還在上課，周麥生隔著窗戶瞄了幾眼，見到他精神頭勉強還行，把提到嗓子眼的心往下放了一半，“小陸啊，你這兩天就莫去畜牧組了，幫著照看一下錢校長，要是有什么事，要在第一時間內通知我。”

    陸晴川點頭道：“好！”

    二人剛走一陣，馬南湘就到了，“川川，擦涼床呢！”

    陸晴川若無其事地瞥了她一眼，“是啊，天氣太熱了，中午、夜里睡不著，看弄個涼床會不會好點?！?/br>
    呵呵，天賜良機??！馬南湘按捺住內心的激蕩，“這個方法是不錯，我也回去把涼床找出來?！?/br>
    “哎，湘湘，你不是今天要請鳳jiejie吃飯嗎？”陸晴川見她要走，故意問道。

    馬南湘神色一閃，“嗯，你也一起吧！咱們姐妹三人很久沒一起聚聚了。”

    呸！姐妹？開什么國際玩笑？陸晴川差點笑出聲來，“今天我沒空，等一陣要去畜牧組幫忙，你跟小鳳先聚著，改天再我們三個聚?！?/br>
    “也成！”馬南湘說道，如今的蠢婆娘，沒以前那么好拿捏，不如一個個的來，收拾了陳小鳳，再收拾她不遲。

    下午，陸晴川提著錫桶子去了養(yǎng)羊場，聽說昨天夜里生了三窩羊兒。

    “羊胎盤全留著呢！這不天氣熱嗎？我怕壞了，冰在了涼水坑，我這就去拿?！绷旨覊圻呎f邊往外走，余老四調回畜牧組當組長后，就把他放來了養(yǎng)羊場。連著熬了幾天夜，他兩只眼珠子布滿了血絲。

    陸晴川叫住他，“林大叔，我自己去拿就成了，你多休息?！?/br>
    林家壽辦事倒不含糊，把20只羊胎盤漂在涼水里，這樣可以去腥味。陸晴川全撈起來，裝進錫桶里，然后趁沒人注意，溜進了樅樹林，采了兩株紫靈芝，跟羊胎盤一起帶回了牲畜組。

    “川川，夜飯炒羊胎盤嗎？”林小丫問道，她吃過陸晴川炒的豬胎盤，感覺能接受。但不曉得怎么回事，他們自己炒的很腥，吃得反胃，后來就沒人弄了。

    陸晴川抓了一把鹽，抓洗著羊胎盤，“今天不炒，用來燉。你去抓只在生蛋的雞母來，錢算我的?！?/br>
    “那當然不行，你出了廚藝，我們出錢?！绷中⊙咀絹韮芍环孰u母，現在人多，一只怕是不夠吃。叫上莫紅英，麻麻溜溜地把雞殺了，斬的雞塊裝了大半臉盆。

    等大鐵鍋燒熱后，陸晴川起了油鍋，用姜塊將羊胎盤和雞塊分別爆香，然后加了一鍋水，放入靈芝，大火煮開后慢火燉。眼下找不到別的湯料，也沒有燉鍋，只能湊合了。

    燉了近兩個小時，一鍋nongnong的羊胎盤靈芝雞rou湯就做好了。陸晴川又炒了十幾盆小菜，分別擺上了三張大圓桌。

    沒過多久，周麥生領著伍月嬋、何春香、天福、東香婆婆、楠木媽，以及學校的老師們浩浩蕩蕩地來了。

    “哎，怎么沒見錢校長和小鳳呢？”余老四清點完人數，問了一聲。周麥生接過莫紅英端過來的湯，答道，“錢校長累壞了，躺涼床上，我也不敢叫他。鳳丫頭忙著補衣服，不得閑來?！?/br>
    “不要緊，你們先吃。我還留了半鍋湯。一會兒給養(yǎng)羊場送的時候，也給他們送一份?！标懬绱ㄐ呛堑孛旄５男∧X殼，“天福，湯好喝嗎？”

    天福仰起頭，豎起了大拇指，“好喝得很！”

    眾人也是邊喝邊夸。

    “是啊，我從沒喝過這么好喝的湯呢！扔了那么多羊胎盤，真是可惜了?！庇嗬纤倪€想喝多一碗，走到灶門前，想起鍋里的湯是給養(yǎng)羊場的人留的，“你們先吃，我給養(yǎng)羊場送湯去?！?/br>
    見他堅持，陸晴川把湯盛進了錫桶里，“余大叔，你就送畜牧組的吧，錢校長的我來送。大家也吃快點，等一下有戲看?！?/br>
    第四百六十四章 死人了

    一聽說有戲看，眾人眼睛直發(fā)亮，不停地追問，“什么戲??？在哪里看？”

    然而，陸晴川卻跟他們繞彎子，“先吃飯，吃了就看去?！?/br>
    因為有周麥生那個黑臉包公在場，大家也不敢太鬧騰，陸晴川堅決不說，他們猜測了一番，便抓緊時間吃飯，省得錯過了看戲。

    天擦黑時，周天順鬼喊鬼叫地沖進了畜牧場，“不好啦！出事啦！死人啦！”

    坐著聊天的人紛紛跑了出來，圍住了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周天順。

    “天順，有話不能好好說嗎？什么死人了？”周麥生臉拉得老長，背著手斥道。

    周天順彎著腰深呼吸了幾口，終于把話憋出來了，“周隊長，真……真死人了，錢校長死了！”

    “什么？錢校長死了？他怎么死的？”周麥生慌了神，一把扳住他的肩膀，“你給我把話說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我家果子天快黑了還沒見人影，我就去學校找。教室里沒有，我想著去問下錢校長，鬼曉得他躺在竹床上跟發(fā)了羊角瘋一樣，抽成一團。我麻起膽子過去，喊了兩聲，他兩眼一翻，伸腿了！”

    周天順的話還未落音，周保生已經跑出畜牧組了，眾人也趕忙跟了上去。

    除了沉重的腳步聲，誰也不說一句話，空氣壓抑得可怕。周麥生靜靜地立在竹床前，凝望著那團幾乎與夜幕融為一體的人影一動不動，此刻，他多希望自己是在做夢?。?/br>
    陸晴川端來煤油燈，淡紅的火苗被風吹得搖搖擺擺，好像隨時就會熄滅一般。燈光下的那張臉，極其可怖，慘白得像抹了用來刷標語的石灰漿，兩只死魚眼向上翻著，嘴角邊還掛著一串的泡沫。沿著泡沫往下看，地上有一只打爛的碗，和一灘咬碎的雞蛋。

    眾人非常震驚，小聲議論著，“媽呀，太慘了！”

    “下午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死了？”

    “不曉得是得了急病呢，還是被人害的呀？”

    “這樣子就是像被人害的，要不還是先去公安部門報案吧！”

    ……

    這種情況在隊里是頭一次，周麥生一慌神，也沒了主張，低聲問何春香，“現在該怎么辦？”

    何春香也搖擺不定，報案是肯定要的，可出了這么大的事，對周保生、周麥生以及生產隊的影響不小?。?/br>
    兩人正在猶豫之際，周有德從人堆里擠了進來，裝模作樣地觀望了一番，又把銀針插進碎雞蛋里，拔出來時，銀針已經發(fā)黑了，“呀，這伢子一看就是中毒身亡的，死亡時間不超過一個鐘頭。”

    一個鐘頭前被毒死？周麥生覺得難以置信，“平時放學后，只有錢校長和老師們在學校，剛才老師們都去畜牧組吃飯了，就錢校長自己在，難不成他個人把個人給毒死了？”

    人群里短暫的停頓后，有人指著一間亮著燈的宿舍說道，“那屋里不是有人么？”

    陸晴川不悅了，“你們說什么呢？鳳jiejie怎么可能會殺錢校長？”

    “可剛剛這里就他們兩個人啊，不是她干的，還能有哪個？”這次說話的是吳翠花，得知錢志彬死的消息，她開心得了不得，特地來看熱鬧。不料一開口，就把陸晴川給得罪了。

    “那好，既然你們這么認為，我就把鳳jiejie叫來對質。”陸晴川敲開門，忙得暈頭轉向的陳小鳳這才發(fā)現外面圍著一大堆人，以為大家是來取衣服的，指著一堆疊得整整齊齊的衣服說，“那邊的已經補好了，麻煩你們自己找一下?！?/br>
    “鳳jiejie，我問你，你是什么時候見到錢校長的？”陸晴川開門見山地問，陳小鳳終于感覺出氛圍的詭異了，說話也變得小心起來，她抬腕睇了眼手表，“差不多一個鐘頭前，我見他在竹床上睡覺，想著他這兩天不舒服，就煮了一碗荷包蛋送去。不過，我喊了兩聲，他沒答應我，我就把碗擱涼床上了。出什么事了嗎？”

    “呵呵，陳小鳳，你還好意思問？早曉得你在雞蛋里下毒害死錢校長，我絕不會送雞蛋給你！”馬南湘氣得臉色煞白，指責道。

    “什么？錢校長死了？”陳小鳳震驚得半天說不出話來，“怎么可能？怎么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