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潘多拉說，“你把外套脫了，去床上。”

    塞勒斯下意識地動手脫下西服外套，脫到一半，腦子才明白潘多拉說了什么，他的動作一頓。

    二人對上彼此的目光。

    潘多拉感受到塞勒斯忽然陷入震驚，她奇怪地說，“怎么了？”

    塞勒斯喉結(jié)滑動，他艱難地說，“為什么要去床上？”

    潘多拉更加迷惑，“你房間里除了床只有一張椅子，椅子不舒服。”

    不知道為什么，執(zhí)行官大人就這樣呆滯地站在原地。

    潘多拉想破腦子也不明白塞勒斯為什么會被呆在原地，她只當他害怕了。

    “你放心，我不會真的殺了你的?！迸硕嗬忉尩?，“你知道我控制不了自己毀壞的欲望，可對你又不適宜精神傷害，所以只能稍微實際傷害一點點。我不動用力量，所以沒什么可怕的?！?/br>
    塞勒斯恍然回神。

    “所以，你是想打我一頓?！彼f。

    “……可以這樣說？”潘多拉總覺得塞勒斯的口氣有點怪怪的。

    然后，她看到塞勒斯重重地松了口氣。

    “好，沒問題。”他說。

    ……總覺得，塞勒斯確認了她要做的事情之后，忽然就輕松了許多，甚至有點慶幸的感覺？

    嗯……塞勒斯這個人真的是有點奇怪，她要傷害他，他怎么還這樣高興的？

    塞勒斯躺在床上，他剛剛放松下來，就看到潘多拉也翻身上/床，女孩直接跨坐在他的腰腹上。

    男人瞬間緊繃。

    “潘……潘多拉?！彼曇舾蓾卣f，“女孩不可以這樣做……”

    潘多拉嫌他啰嗦，她彎下腰，伸手捂住塞勒斯的嘴。

    女孩溫熱柔軟的手指在他的唇上，塞勒斯呼吸開始僵硬。

    潘多拉感受到了他的緊張。

    “不錯不錯，繼續(xù)保持?！彼軡M意，“雖然你害怕得有點早，但是我需要的就這個。你只要害怕就可以了?！?/br>
    她此刻無法抑制的是自己鋪墊后獵物最后一秒逃跑的不上不下，塞勒斯補上那個空缺，她便會被滿足。

    而且男人對她而言，和其他人類不同。她似乎格外吃他的情緒。

    或許別人死亡或者崩潰所帶來的精神反饋，在塞勒斯身上，只需要反饋些恐懼之類的或許就能緩解她。

    潘多拉感受到男人的心臟在胸膛里震動，她伸出手，輕放在塞勒斯的胸口上，撫平襯衫的褶皺。

    她松開他的嘴，這次塞勒斯沒有再說教。

    “我不運用力量，也不會殺了你的?！迸硕嗬f，“但我需要你的真實反饋。”

    塞勒斯有點疑惑，但他很快明白了女孩的意思。

    潘多拉修長的手指輕撫上他的脖頸，他的喉結(jié)在她的指尖滑動。

    這不足以讓他恐懼，塞勒斯想。

    他是被專門訓練過的，被人攥住喉嚨，或者其他危及生命的場景，塞勒斯都進行過訓練。

    這讓塞勒斯哪怕是在瀕臨死亡的時刻，也會保持頭腦冷靜。

    所以，如果潘多拉不動用力量，那她只是個普通女孩，被掐住脖子，實在是還沒到他的極限，他——

    當潘多拉輕輕拂過的手指，忽然實打?qū)嵉奈兆∷牟弊訒r，塞勒斯所有的思維都忽然切斷了。

    她還沒有用力，可是塞勒斯的皮膚卻因為她的貼近而迅速起了一層寒顫。

    潘多拉的氣息忽然靠近，是她低下了頭。

    “我要開始了?！彼f。

    塞勒斯來不及回答，潘多拉的手指已經(jīng)開始用力。

    瞬間，他開始感到窒息，疼痛，喉嚨生理性的傳來痛苦和掙脫的欲望。

    女孩的手指并不能和模擬訓練中的機器手指的力量相提并論，可是當他被她掐住脖子時，一股從內(nèi)心深處傳來的恐懼戰(zhàn)栗瞬間卷席向他的全身。

    塞勒斯的胸膛急促的起伏著，他的手指下意識扣向潘多拉的手腕。

    黑暗擠壓著他的視線，塞勒斯的意識在窒息和痛苦中浮沉。

    生死邊緣，一些遙遠的、他以為自己已經(jīng)遺忘的記憶忽然出現(xiàn)在眼前。

    “……塞勒斯大人，不要哭，塞勒斯大人！”

    銀發(fā)藍眼的小男孩坐在特質(zhì)的艦長椅上，他的周圍是虛擬星戰(zhàn)的屏幕。

    正對著的那張屏幕上，大字寫著‘失敗’。

    屏幕消失，身穿白色制服的成人們走了進來。

    坐在特質(zhì)艦長位的男孩看起來五歲左右，他長得十分漂亮，甚至無法分清是男孩還是女孩。冰藍色的眼睛，讓他區(qū)別于普通孩子，看起來有一種空靈的神性。

    他的大眼睛里蓄滿了淚水，身穿白制服的成人們圍住了他。

    其中一個人遞給他紙巾。

    “塞勒斯大人，永遠不要哭泣。”

    “可是，他們都死了。”小塞勒斯哽咽道，“我知道這不是游戲?！?/br>
    開始正式培養(yǎng)塞勒斯的第一個禮拜，聯(lián)邦政府授權(quán)給塞勒斯的負責組織，允許他們用真實戰(zhàn)場培養(yǎng)五歲的男孩。

    從第一場開始，便是如此。

    成人們哄騙他那是模擬訓練，可當失敗的一剎那，天才的少年已經(jīng)明白真相。

    那些在模擬中任務失敗而墜毀的戰(zhàn)艦，里面裝著的都是活生生的人。

    有人單膝蹲在他的面前，這個人的臉是模糊的，塞勒斯已經(jīng)記不清他的樣子。

    可是，他的聲音還如此清晰，在他的耳邊徘徊。

    “大人，不必哭泣，更不必同情他們！”那個人說，“您比世界上任何人都更加重要，他們?yōu)榱四闼赖闷渌?。您需要做的是學會領導我們，這些犧牲是值得的?！?/br>
    “那是人命。”小男孩哭泣道。

    “那只是數(shù)字而已，無須在意?！背扇藗儽涞鼗卮鹚?，“世界上的善良人已經(jīng)夠多了，我們不需要您的同情，我們需要的是領袖。請記住，永遠不要為了某一顆沙粒而哭泣，你要帶領的是整個人類文明！”

    漸漸的，男孩不再哭泣。

    大人們在他五歲的時候，便扼殺了他所有的同理心。

    兩年后，小男孩的指揮成功率提升到80%，水平已經(jīng)超過指揮專業(yè)的大學學生。

    塞勒斯童年時期一直都生活在人造星球上，他鮮少回到藍星。

    十多歲時，有一次他乘坐著飛船抵達藍星，人類們在慶祝創(chuàng)造神的誕辰，星球各地都點燃了璀璨的煙花。

    “大人，您要去看看嗎？”旁邊隨行的問。

    半大的少年收回目光，他的臉上沒有表情，目光也比年幼時更加涼薄而冷淡。

    “不必了。”他說。

    塞勒斯已經(jīng)不再對普通人的生活感興趣。

    世界上所有的人類他都無需放在眼里，他們天生便該追隨他。他們跟隨在他的身后，而他不必回頭。

    他只需要看向未來。

    塞勒斯從小便被整個星系用最完善高端的方式撫養(yǎng)長大。他擁有一個專門用于他成長生活的星球，整個星球運轉(zhuǎn)的意義便是為了他。

    從很小的時候，他開始記事時起，所有人都喊他‘大人’。哪怕面見聯(lián)邦總統(tǒng)和高層們，所有人也都喚他塞勒斯大人，哪怕他那時只有幾歲。

    他被捧著長大，出生時便坐上了金字塔的頂端，而其他人類的生活吵鬧幸福，卻與他無關。

    培養(yǎng)他的負責組織甚至不讓親密接觸他的成人們透漏自己的名字，他至今也只知道他們的代號。

    他生來高貴，沒有人配在他的生命中留下印記或姓名。

    他們只不過是數(shù)字而已，再無其他意義。

    塞勒斯坐在神壇之上，放眼望去，生命中除了比訓練和學習填滿的時間之外，一片荒蕪。

    ……可是，只有一個人被允許出現(xiàn)在他的世界里。

    那是唯一一個需要塞勒斯牢牢記在心底的人，需要他親自打倒的人。

    魔女潘多拉。

    塞勒斯從五歲開始，指揮學院學習十年的時間里，這個名字總是在每一節(jié)課堂里出現(xiàn)，她的名字在每一個將他視為希望的人們口中出現(xiàn)。

    “殺了她，解決她，您是我們所有人的希望！”

    “只有您才能了結(jié)她，您將帶領人類步入下一個時代！”

    每一個日日夜夜，這個名字伴隨著他。

    塞勒斯睜開眼睛，黃沙在他的腳邊滾過，陰暗的天界線，破舊的教堂佇立在荒土之上。

    身穿紅裙的魔女高座在王位上，神的雕像在她的腳邊傾塌。

    她那樣美麗，迷人，危險。她的力量強大到已經(jīng)超出人類所有的想象力，她的力量卷席著他，她黑色的眼眸猶如漩渦一般，第一次讓塞勒斯產(chǎn)生難以逃離的絕望。

    潘……潘多拉……

    恐懼從心底涌起，可是與之而來的，是莫名的滿足，恐懼仿佛是一根線，讓在天上長大的神子終于有了自己還是人類的實感。

    塞勒斯的脖子咯咯作響，在窒息和痛苦之中，過去與現(xiàn)在失去了時間的束縛，在他的眼前來回交替。

    漸漸的，教堂中的魔女和眼前少女的容顏逐漸融合。

    一股更加巨大的黑暗從遠處席卷而來，仿佛會摧毀一切。

    塞勒斯的睫毛輕顫。他骨節(jié)修長的手指扣著潘多拉的手腕，他的指尖從她的皮膚上劃過，然后捏緊成拳。

    即使已經(jīng)面臨真正的死亡，可他沒有反抗。

    在最后那一刻來臨之前，潘多拉松開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