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只剩下頭頂電流聲與呼吸相交纏。梁月未語一言,蔣泊舟亦然。 是他蔣泊舟沒壓住心頭火,是他沖動動了手,如今是他理虧。 蔣泊舟何嘗不知道,他只想攥住梁月的手腕,讓汪釋自己滾蛋,可他一沒立場,二沒道理。 別說強行將梁月留下,便是一句話,他都不該說出來。 隔著屏幕、隔著千萬里、他都無法把話寫下來,此刻如何說出口? 可不行,車里是汪釋。毒瘤一般,怎么能由得梁月去。 梁月將手覆在蔣泊舟的手上,她手冷,像是冰水里泡過一樣,貼著他的手背。 他將她的手捉住。 “不準走。” 梁月抬頭,那鹿眼中泉水一般,一句話叫他通身涼透:“蔣泊舟,別鬧了?!?/br> 鬧?他? 他的手收攏得更緊,另一只手捏上她的下巴,那亂了的紅唇叫他眼中直冒火。可這是梁月,他再怎么怒,也舍不得叫火氣燒到她身上。 “他強迫你嗎?” 她回答:“碧華居,是我定的位子。” 他當即怔愣住,手一松。 她脫離他的桎梏,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布加迪引擎發(fā)動,車身后退,車頭轉過來,一下子照亮四周,白亮刺眼的光打在蔣泊舟身上。他身上衣衫整齊,卻覺得自己的狼狽在這燈下無處遁形,被看得一清二楚。 火紅布加迪前行右轉,擦著蔣泊舟身側,往外頭開去。 …… 外界的嘈雜被隔絕的車門之外,車內,只充盈著歡欣得意的爵士樂,梁月的手把著方向盤,指尖在上面將布加迪紅黑條紋摩挲,輕輕點動敲擊。 黑夜中的城市,燈火仍舊絢麗,從外頭打進來,照亮車內女人亮晶晶的琥珀色雙眸。 汪釋抽出一張濕紙巾,就著鏡子仔仔細細地將嘴角殘存的血跡擦掉。最后一點點痕跡被擦掉,汪釋把濕紙巾丟到一邊,騰出手來把音樂聲音調低。 “蔣泊舟這混蛋,下手還真的狠?!?/br> 梁月笑起來,將身子往后靠,緊貼著靠背,頭微微向右偏。 “你特意叫我開這輛車過去,我就知道你今晚肯定不好受??晌乙舱娴臎]想到,你被他弄得這么慘,還得當著他的面靠我才能扳回一局。嘖嘖嘖,你戰(zhàn)斗力太弱了吧?!?/br> “一晚了,我一直沒解氣,幸好把你叫過來,不然我真的不能放那小子過去。” 汪釋摸著下巴,看著鏡子中自己的映像,如今倒真的有些擔心那塊腫起來太難看。 梁月不屑一嗤,“行了吧,見好就收。你能攔著‘空大’一天兩天,還真的能把整個合同截下來嗎?你爸給你的壓力就夠你喝一壺的了,要是goc的高層都知道了呢?” “切。你不還是為了你那個小寫手?別說得好像自己心胸寬闊,都是為了我著想一樣。要說你是為了蔣泊舟那小子,倒還有兩分可信?!?/br> “為了他?”梁月歪歪腦袋,指甲在鬢角一滑,“你也太小看蔣泊舟,哪像你,還得用我才能出氣,他的手段,你還沒見過嗎?說到底,我呀,這還是真的在幫你?!?/br> 汪釋冷哼:“我信你?我和蔣泊舟之間選一個,你難道會選我?” “我當然不只選你?!绷涸虏环瘩g,倒將概念偷換,“我要的是互惠互利,三家得益。我今天幫你出氣,這還不夠仗義嗎?你現在可真?zhèn)宋业男牧?,小太子?!?/br> 聽著這句話,汪釋倒沒一絲惱火,只當作玩笑,反而往車門靠,撐著腦袋打量梁月。 “你敢說,剛剛那場你沒有爽到?兩個男人為你爭風吃醋,厲害??!” 汪釋說著往梁月身邊湊過來,低聲又道:“哎,梁月,蔣泊舟說不定心里真的有你。你就沒點,得償所愿的痛快?” 梁月倏忽一笑,只叫那雙眼更亮如寶石,紅唇翕動,說出一句。 “放你的屁?!?/br> 汪釋樂了,拍著手掌直笑,“不愧是你。” 汪釋往外頭看,正好看見后視鏡中,有輛法拉利跟在他們的車后,幾乎是緊咬車尾,過了兩個紅綠燈仍舊不見松口。 “哎,梁月你看,是不是蔣泊舟的車?” 梁月往后視鏡里一看,還真是蔣泊舟。她眼眸往下垂,輕輕“嗯”了一聲。 汪釋吹了一聲口哨,伸手將音樂聲音調大。 “還真是好玩了?!?/br> 梁月沒說話,腦袋往另一邊偏過去,腳下油門加大,紅色布加迪如帶火的箭,一頭撞入城市最漆黑的內心。 汪釋住在城東的一片濱海別墅區(qū),梁月直接將車開到汪釋的車庫停下。 下了車,梁月直接將車鑰匙一拋,丟進汪釋懷里,拎著自己的手包就要往外走。 “哎,梁月,太晚了,你要不把我車開回去吧?!蓖翎屇笾囪€匙,抬起眼來痞痞一笑,“或者你留下來睡也行?!?/br> 梁月只覺好笑,雙手環(huán)抱在胸前,“你是被打傻了,還是打得不夠啊?” 汪釋抬腕瞄了一眼自己的表,確實夜未央,但這片都是近郊別墅區(qū),打車也是真的難?!拔疫@不是擔心你嗎?” “擔心我?”梁月歪著頭笑,“小太子你省省吧。外頭不是停著一輛法拉利等著我呢嗎?雖然比不上你這臺車,但也還算湊合……” “看在司機的份上?!绷涸禄鸺t唇角勾勾,笑得魅惑,抬起手指,在布加迪的車尾上輕點幾下,腳下高跟一轉,便朝外走去。 汪釋心頭只覺微微膈應,忍不住嗆她,“誰知道蔣泊舟還等你不等?你都開著車進來了,傻子都會猜你今天在這兒睡?!?/br> 梁月腳步一停,捏在手包上的蔥白手指微微收緊,抬起下巴,轉身,笑著一步步走到汪釋面前。 她捏著手包,將手往身后背過去,歪著頭看他,腳下三寸高跟,此時顯得卻不太穩(wěn)當。 整個人姿態(tài)裊裊,像是手包上垂下的流蘇一晃一晃,惹人心癢。 “要是他不等我,我才回來咯。” 汪釋抬手捏住梁月的下巴,小巧圓潤,汪釋只覺得手感不錯。 “要是我也不等你呢?” 仿佛不過是屁大點的事情,可笑至極。 梁月笑答,“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梁月一手將他的手指輕巧拂開,轉身往車庫外走去。那腰肢柔軟,帶著艷紅布料晃動,她還抬手揚起手包,他只見那手包的流蘇晃晃悠悠的,一如女人纖細腰肢。 “小太子吻技有長進,繼續(xù)加油噢!” 汪釋看著那娉婷背影,笑著低聲罵了句,“艸” 入夜后的濱海別墅區(qū),陣陣濕潤海風卷來,確實讓梁月忍不住縮了縮肩膀。 從汪釋家里走出來的路不長,月光燈光映照,周圍還有住戶夜跑,并不能說冷清??蛇@條路,卻走得梁月心中空落落的。 手機捏在手里,叫車軟件的界面打開著,梁月也就由著它這么亮著,仿佛少了這一丁點兒光亮就不行。 終于走到門口,透過大門便能看見外頭的環(huán)市公路,現在連海浪聲都能聽到一丁點兒。 大門外頭那條公路寂寥,別說是人,連過路的車也不見得有一輛。 門衛(wèi)看見梁月出來,打開電動大門,梁月朝保安室的亭子里頭笑著點了點頭,捏緊手包走了出去。 大路燈光昏黃,綴在夜色里,只能照亮小小一方土地,還有更多不能被照亮的地方,仿佛有罪惡在窺伺,叫人后頸發(fā)涼。 梁月拿起手機,腳步緩下來,就站在大門邊上,不敢離光亮太遠,只準備著叫車走。 男人聲音低沉,將夜幕生生撕裂開來:“梁月?!?/br> 第5章 第5朵玫瑰 梁月聞聲抬頭。 那不遠的拐角處,路燈的庇護之下,一輛法拉利安安靜靜地停著。男人靠著法拉利車門,身體微微朝前傾,海風吹著他的襯衫,貼著他的身體,勾勒出腰腹的形狀與線條來。 蔣泊舟的頭發(fā)有些長了,跟著海風在額前飄動。梁月看著他抬起手來,熟稔地從唇邊取下那截煙,丟在腳邊,皮鞋碾上去,將火星盡數壓滅。 他的腳邊,一地凌亂煙頭。 梁月直覺深秋海風冷冽,吹得人眼眶都將要酸紅。 深秋的風中,蔣泊舟就那樣丟下手中明滅的煙,衣擺帶風,朝她走來。 梁月看著他,只下意識將手包捏緊,等她意識到了,又連忙把手包放到身后。 所幸夜深燈暗,他應該看不清。 連呼吸都困難,都怪這冷肅秋風。梁月心想著,眼看著蔣泊舟越走越近,直到他在她跟前站定。 “蔣泊舟,我……” 她話還沒說完,只覺得身上一暖。 “天涼了,怎么出門不帶件外套,連彭城的氣候都忘了嗎?” 字字句句都是關懷嗔怪,仿佛十年隔閡如煙消散,他蔣泊舟只是一個多年老友,或又重新當回那位親切兄長,將她方才的所有都當做一場胡鬧,輕飄飄拋諸腦后,將她的所有都慷慨包容。 蔣泊舟將他的風衣披在她的身上,仔細將領子捋得平整,似乎決意要把一絲絲寒意都擋在外頭,將她完完整整地守護住。 “謝謝。”梁月說。她抬手,將那風衣的領子從蔣泊舟的手中輕輕扯開,自己把領口.交疊合上。 那風衣在蔣泊舟臂彎中久了,此刻還帶著他的體溫。只消她輕輕低頭,就能聞到上頭殘留的香水味,若隱若現的,是鼠尾草的清冽,像這秋日海風,清新卻又能醉人。 “什么時候回來的?” 卻先是這個問題。 梁月抬頭看向蔣泊舟,十年時光,十八歲到二十八歲,雖然再無少年時的意氣風發(fā),但歲月真的對男人格外寬厚多情。將青澀褪去,將沉穩(wěn)賜予,只讓那雙眼更溫柔深邃,不能不叫人心生嫉妒。 “回國小半個月,上周五剛到彭城?!绷涸绿?,指了指不遠處的沙灘,歪頭朝著蔣泊舟一笑,“你肯定有很多事情要問我,走走?” “好。”蔣泊舟側身站到她身旁,同她一起走過馬路。幾乎是下意識,他的手抬起來,護在她腰后,即便路上并沒有車來往。 梁月偏頭看他,忍不住笑起來,“你真是一點都沒變,對誰都這樣‘紳士風度’,十年如一日?!?/br> 蔣泊舟嘴唇微動,似乎想要說什么,最后也只是看了梁月一眼,并沒有問出口。只沉默著,跟她一起走到路邊,慢慢踏上那沙灘。 他欲言又止,梁月眨眨眼睛,把那幾分微不可查的小動作盡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