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生一頭霧水地跟著上了車，還不知道到底要干嘛，直至唐措在那個小男孩身邊站定，道：“問他認不認識一個叫顧懷的老師。”

    男生照做，那小男孩聽見顧懷的名字，原本充滿戒備的眼中立刻露出欣喜的光芒，“大哥哥你也認識顧老師嗎？我在這里等他呢，你知道他什么時候會來嗎？”

    唐措：“告訴他顧懷暫時有事來不了，問他在車上遇見顧懷時的情節(jié)，當時顧懷身邊還有誰?！?/br>
    男生繼續(xù)照做，小男孩聽了，頗為失望地垂下了頭，但回想起那天的事情，他很快又高興起來，說：“顧老師是一個人上來噠，那天上車的時候車上只有我跟他兩個人呢?！?/br>
    聞言，唐措微微蹙眉，難道是他想錯了？

    5%的進度條差距一出來，唐措立刻想到了這趟電車。他從小男孩這里得到了有關(guān)于顧懷的信息，所以靳丞會比他多5%的進度。但一個可有可無的劇情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精心安排的副本里，它必有特殊的用意。

    譬如：重逢。

    對于輪回轉(zhuǎn)世來說，重逢是很重要的情節(jié)，15%的占比剛剛好。

    這時，那小男孩忽然又對男生招招手，示意他把耳朵湊過去，小聲跟他說：“不過后來又上來一個很特別的大哥哥，他戴著一對耳環(huán)。我回去跟我阿娘說了，阿娘說不正經(jīng)的大哥哥才會戴耳環(huán)，可是我覺得那個大哥哥戴著特別好看，顧老師都看呆了呢，看了好久?！?/br>
    小男孩用一種分享秘密的口吻跟男生說著，眼睛里有些小雀躍，是很純粹的開心。男生聽了，下意識地回頭看向唐措。

    唐措點點頭，“繼續(xù)?！?/br>
    男生便問：“那后來怎么樣了啊？”

    小男孩歪著腦袋想了想，說：“后來顧老師就問大哥哥叫什么名字了呀?！?/br>
    男生：“他說了嗎？”

    小男孩：“沒有呢，大哥哥好酷的?！?/br>
    男生再次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唐措，嗯，確實是個很酷的人。

    小男孩繼續(xù)回憶：“顧老師嘴巴好笨笨哦，都不會聊天的。所以我就替他說啦，我跟大哥哥說顧老師想跟你做朋友?！?/br>
    男生：“哇，你很勇敢嘛?！?/br>
    “那可不?！毙∧泻⑼ζ鹦靥牛拔铱蓹C靈了。顧老師也覺得我機靈，所以他把書送給我啦，不過阿娘從小跟我說不能隨便拿別人的東西，所以我跟顧老師約好了只是借，以后要還給他的，平平說到做到?！?/br>
    這驕傲的小模樣，看得男生忍俊不禁。他隨后又打聽了一些細節(jié)，但大致的經(jīng)過就是這樣，清楚明了。

    唐措看了一眼進度條，已到達100%。

    “叮！”

    “恭喜玩家成功通關(guān)大型情景真人秀《人鬼情未了》第二幕：最是人間留不住，即刻開啟第三幕：一切，都在意料之中?！?/br>
    熟悉的系統(tǒng)播報聲在耳畔響起，唐措話不多說，直接拋給男生一個爆爆蛋當謝禮，緊接著眼前一花，他就從舊上海來到了現(xiàn)代的杭州。

    這切換來得非常快，而且與前兩幕不同的是，這次隊友靳丞并不在身邊。他們分開了。

    與此同時，《伊甸之城》通天塔內(nèi)。

    汪冉冉扶著墻壁走進房間內(nèi)，看著被關(guān)在玻璃圓柱里的人，帶血的嘴角露出一絲笑容，“嘿，我找到你了?！?/br>
    江河抬起頭來，沒有說話。他已經(jīng)虛弱得連呼吸的力氣都沒有了，看到汪冉冉的那一刻，只覺得無奈。

    造化弄人，汪冉冉終究還是比鄭鶯鶯先一步找到了他。

    汪冉冉也受了傷，但動手殺一個瀕死的江河還不在話下。他也完全沒有什么乘人之危的羞愧，拿出一柄刻著符文的小錘子一錘敲碎了玻璃，那匕首就架在了江河的脖子上。

    “聽說你也成了智腦計劃的候選人，你就非要跟我對著干？”汪冉冉笑得殘忍。

    “汪冉冉，我跟你有什么仇？”江河不解。在他的印象里，他從未跟汪冉冉發(fā)生過什么沖突，甚至在此之前連面都沒見過幾次，何必這么趕盡殺絕。

    “你不記得了嗎？”汪冉冉詫異地拉長了語調(diào)，“那我提醒你一下，兩年前，深紅?！?/br>
    江河微怔，“她……殺了你重要的人？”

    “不?！蓖羧饺綋u頭，那雙眼睛充滿真誠地看著江河，說：“她當時要殺我，你攔住了她，你救了我?！?/br>
    江河這次是真的怔住了，他完全不記得這回事，也無法理解汪冉冉的思維。

    汪冉冉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樣，撇了撇嘴，又興致盎然地跟他介紹：“那時候我還是個小透明呢，連紅榜的尾巴都摸不到，你當然不記得我了。深紅殺我就像碾死一只螞蟻，我連反抗的資格都沒有。我死也就死了，你為什么要救我呢？憐憫我嗎？”

    江河閉上了眼，沒有說話。

    “你現(xiàn)在又是什么做派，覺得我是個瘋子，所以不想理我了嗎？”汪冉冉蹲在地上，挪啊挪又挪到他正對面，說：“我本來是想死的，你非要我在這個地方活下去。如果我死了，我就不用再經(jīng)歷后面的事情了，對嗎？我就不必活來又死去，死去又活來，你知道我是怎么拿到【艾略特的玩具箱】的嗎？他把我裝在箱子里，變魔術(shù)的那種箱子你知道嗎？他在箱子上插了一百零八刀，我都沒有死。”

    說著，汪冉冉低聲笑了出來。

    江河提著一口氣，攥緊拳頭，重新睜眼，“我跟你道歉?！?/br>
    笑聲戛然而止。

    汪冉冉不解地看著江河。

    “我跟你道歉，再用十二樂章的情報跟你換一條生路。我還不能死?！?/br>
    “不要。”

    汪冉冉拒絕得干脆，也殺得干脆，一刀抹過江河的脖子，待鮮血噴濺，他笑盈盈地說：“我知道你特別會忽悠人，我就不給你這個機會。永夜城多可怕啊，我送你上路，永遠離開這個地方，你該感謝我?！?/br>
    說著，他收了刀，看著匕首上倒映出的自己，說：“我就不同了，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從前的那個我了，我是紅榜第七的汪冉冉。”

    江河捂著喉嚨，嘴里發(fā)出嗬嗬的聲音，卻終究沒能把最后的話說出來。那雙望著某個方向的眼睛也逐漸失去了神采，越來越空、越來越空。

    汪冉冉最后看了他一眼，無趣地轉(zhuǎn)身離開。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離開的那一秒，純白的金屬墻面上出現(xiàn)了一只黑色的眼睛。

    眼睛眨啊眨，看著江河。

    不多時，一紅一籃兩根導(dǎo)線從墻面穿出，伸向江河，刺進了他的大腦。

    第249章 人鬼情未了（二十一）

    唐措抵達第三幕時，時間正是晚上。

    他就站在西湖畔，靠近斷橋附近的一處湖邊長椅前，入目所及是一片月夜下隨著晚風(fēng)輕輕搖曳的荷花。估摸著，此時應(yīng)該是盛夏。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出自哪里，唐措并不知道，但這一次小丑把具體的規(guī)則和通關(guān)要求都說得很詳細。

    而這第三幕就是最后一幕，也是最為特殊的一幕，因為它在一開始就將最重要的劇情都告訴了你。

    小丑介紹劇情時，留在第二幕的玩家也能聽到——“鬼”玩家，其實沒有死。

    杭州奧體中心，也叫做蓮花碗。

    一場演唱會萬眾矚目，歡慶之際，有不法分子渾水摸魚，攜帶危險物品入場。毒氣爆炸，致使數(shù)萬觀眾受到波及，至今仍在醫(yī)院昏迷不醒。

    所有的“鬼”玩家，都是昏迷者的游魂。

    非常簡單粗暴的背景介紹，把以“蓮花”、“輪回”為基底的故事徹底串聯(lián)了起來。唐措不由感慨永夜城在某種程度上還算嚴謹，現(xiàn)代社會基本不會出現(xiàn)數(shù)萬人大規(guī)模死亡的場景，它便搞了一出昏迷。

    荒誕之中的嚴謹，很有永夜城的特色。

    最重要的是，本關(guān)沒有武斗。所有npc皆為劇情npc，不會有骷髏不會有吃人的怪物，但永夜城的副本又不會如此簡單、安全，所以它的通關(guān)方式除了進度條，還有生存值。

    《人鬼情未了》，雙人組隊模式，一人陷入昏迷，另一人負責(zé)拯救。人類玩家可通過與npc互動來賺取生存值，當生存值達到滿分100時，鬼玩家蘇醒。

    當然，嚴謹?shù)挠酪钩怯职才判〕筮M行注解，“這個蘇醒只是副本內(nèi)的蘇醒哦，代表他在副本里活了過來，但不代表他可以解除惡鬼徽章對他的影響，望周知?！?/br>
    進度條、生存值，當這兩點同時達到100，才算正式通關(guān)。同時，生存值還存在倒扣現(xiàn)象，若生存值為負，那么鬼玩家直接淘汰。

    乍一看，通關(guān)的重擔(dān)好像都落在了人類玩家的身上，可風(fēng)險卻都給了鬼玩家。二者是為一體，不可分割。

    此次的晝夜切換相較前兩次，也顯得不那么重要了。除了“鬼怕光”這一點，對玩家來說并無別的影響。

    “社畜不配擁有晝夜的區(qū)分，社畜就是社畜?！庇^眾們發(fā)來了996的哀嚎。被迫旁觀這樣一出加班現(xiàn)場，他們是拒絕的。

    唐措則最先想到了他的生存評估報告，這本磚頭似的報告現(xiàn)在還躺在他的裝備欄里，而他的初始人物點數(shù)為：5。

    這一關(guān)的生存值設(shè)定，倒是跟《人間試煉游戲》時的評分系統(tǒng)很相似。

    唐措第一時間發(fā)了信號彈告知靳丞自己的位置，此刻靳丞身邊無人守護，及時匯合最為妥當。

    等待回應(yīng)的間隙，唐措環(huán)顧四周，西湖邊還有游客在散步。玩家倒是一個沒見著，畢竟99%的玩家現(xiàn)在還被困在第二幕，暫時過不來。

    轉(zhuǎn)而打量自己，唐措腳踩aj，穿著最簡單的白t和黑色工裝褲，耳環(huán)搖晃，抬手壓一壓黑色鴨舌帽的帽檐，酷哥本酷。工裝褲的口袋很大，他隨手一摸就從里頭摸出一部手機，打開看一眼屏保——嚯。

    酷哥是玩搖滾的，屏保就是他們樂隊的宣傳照。

    這不太ok，因為唐措本人五音不全，別說唱歌，詩朗誦都不太行。幸好他是音樂圈的一個小透明，去演唱會也只是觀摩前輩演出，這一點，他手機微信里的聊天記錄里寫得明明白白。

    他們這個樂隊的微信群群名就叫做——大糊逼和小作精手拉手跳圓圈舞。

    很好，這群人很有自知之明。

    唐措又在另外的口袋里摸，摸出一支粉紅色的棒棒糖。舉著這支棒棒糖，他站在夜晚的西湖邊沉思了一會兒，隨后拆了糖紙把棒棒糖塞進嘴里。

    最近忙著處理惡鬼徽章的事情，巧克力豆都斷貨了，棒棒糖也勉強湊活。

    等了一會兒，靳丞還是沒有回應(yīng)。唐措微微蹙眉，不愿繼續(xù)留在這里浪費時間，便打算先去醫(yī)院看一看。

    這時路邊有人打車，唐措聽見對方恰好要去醫(yī)院附近，便干脆跳上了車頂，盤腿坐在上頭搭順風(fēng)車。

    迎著風(fēng)，他叼著棒棒糖刷手機，以最快的速度將手機里的信息消化。對于一個現(xiàn)代人來說，想要了解他的信息，手機無疑是最好的媒介。

    作為一只鬼，或者說一個游魂，唐措的手機當然是不能聯(lián)網(wǎng)的，但他可以看到出事之前的所有記錄。

    很快他就發(fā)現(xiàn)，這位叫做童末的酷哥不僅搞搖滾，他還在網(wǎng)上搞對象。出事那晚他不光是去觀摩前輩演出的，還有一個重要的目的就是見網(wǎng)友。

    這位網(wǎng)友的微信名叫做“程深”，直接用大名當昵稱，而童末給他的備注是：死直男。

    不知道為什么，唐措直覺這就是靳丞。不需要更多的推理，他就是知道這人是靳丞。

    “砰！”遠處升起信號彈，死直男終于上線。唐措收起手機，立刻改換路線，往信號彈升起之處趕去。

    此時的靳丞滿臉苦笑。進入第三幕之前，他想過無數(shù)種危險的可能，唯獨沒想到自己會空降在會議室，參加一場以億為金錢單位的三方會談。

    他熱愛文學(xué)、學(xué)過音樂，受過部隊苦訓(xùn)，唯獨沒有搞過金融。幸好他是上司，發(fā)表不出專業(yè)意見，他還可以裝腔作勢，壓榨員工。

    這一關(guān)難就難在他必須從入定狀態(tài)中抽離，一邊維持信仰系統(tǒng)的正常運轉(zhuǎn)，一邊應(yīng)對目下的情況。

    永夜城怕不是希望他自裁。

    唐措發(fā)送信號彈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接收到訊息了，但他一時無法抽身。他只能找機會悄悄摸出手機，假借打電話的名義離開會議室，這才有了唐措看見的那枚信號彈。

    發(fā)完信號他又回到了會議室，下屬看見他略顯蒼白的臉色，關(guān)切地詢問他是否身體不舒服，他只能淡定地揮揮手，示意會議繼續(xù)。

    這場會議必須順利結(jié)束，否則生存值倒扣，直接負分。

    三方會談，談的是一個心理底線。誰能做多少讓步，誰又能提供多少籌碼，不斷試探、不斷調(diào)整，最終達成共識。

    會議之所以開到那么晚，一方面是因為這樣的磋商必定耗時彌久，另一方面是其中一方在國外通過視訊參加會議，時差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