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整個永夜城都炸了鍋。

    可無論玩家們?nèi)绾谓腥?，小丑充耳不聞，一雙涂抹著紅色油彩的嘴巴咧得大大的，高舉雙手，“現(xiàn)在，讓我們馬上為這兩位率先通關(guān)的玩家迎來《人鬼情未了》第二幕劇情！”

    跟上次一模一樣，三張倒扣的牌出現(xiàn)在所有觀眾面前。

    選擇的時刻又到了。

    與此同時，《伊甸之城》通天塔，圓形的銀白色大會議室內(nèi)，衣冠楚楚的紳士和夫人們坐了一排又一排，手中也握著一個小小的競拍器，正要做出他們的選擇。

    這會議室裝載著最先進(jìn)的科技，布局卻似一個古典音樂廳。仔細(xì)看，四周的墻壁竟似透明的，里頭坐著西裝革履的樂師們，正在專注而忘情地演奏交響樂。

    漂亮的小姐們在側(cè)耳傾聽，時而又將目光投向拍賣臺。一個大約五六歲的小男孩坐在那里，臉上有怯意，微微低著頭，但很溫順。

    “各位先生、女士，此796號拍品已經(jīng)做過全套的身體檢查，并附有中心檢測機(jī)構(gòu)的健康證書，一應(yīng)芯片也已全部植入，是一個完全符合標(biāo)準(zhǔn)的、優(yōu)質(zhì)且極具馴養(yǎng)價值的拍品……”主持人站在小男孩身邊侃侃而談，隨手在身邊一劃拉，光屏出現(xiàn)，所有相關(guān)的數(shù)據(jù)都被一一展示在眾人眼前。

    感興趣的買家互相交換著眼神，也有些低頭看向手腕上的終端機(jī)，翻閱著拍賣小冊子，希望從中再了解一些別的咨詢。

    很快，有人開始競價。

    一個又一個虛擬的散發(fā)著淡淡金光的數(shù)字出現(xiàn)在買家頭頂，十萬起步，百萬起加，金額瞬間就翻了好幾番。

    錢老板也坐在場內(nèi)，看著臺上的小男孩，他陰沉的臉色好了不少。戴著祖母綠寶石戒指的手摩挲著拍賣器，他斜眼看著周圍加價的人，等金額增長的趨勢逐漸放緩，他再迆迆然按下。

    一千萬！

    錢老板一口氣加了一千萬，讓那些本來還想加價的人頓時收回了手。他略顯得意地掃了一圈，面上卻還是笑呵呵的，一掃剛才的陰沉。

    主持人見狀，知道這成交價基本是定下來了，可就在這時，門口傳來sao動。

    有人闖了進(jìn)來。

    主持人微怒，這可是通天塔，誰敢那么不守規(guī)矩打擾大人們的拍賣會？進(jìn)來的人卻一眼都沒看他，吊兒郎當(dāng)?shù)刈哌^最上方的走廊，目光掃射全場。

    “給我搜?！蓖羧饺秸Z氣輕慢，但卻帶著絲不容置疑，隨即他屈指在空中一彈，一份全息的調(diào)令便彈到了場中，自動放大。

    “智腦下發(fā)的命令，抓捕叛軍，還請各位配合。”他抬起右手放在胸前，微笑著給大家行了個禮，可那目光還是稍顯放肆。

    不少人覺得受到了冒犯，面露不虞，但余光瞥到那紙調(diào)令，就都閉了嘴。

    臺上的小男孩看到汪冉冉，視線又很快低垂。

    汪冉冉也看到了他，目光在他身上從頭到尾審視了好幾遍，若有所思。但他不是很確定，懷疑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最終落到了錢老板身上。

    “錢老板也在啊?！蓖羧饺綇淖罡邔幼呦氯?，慢慢悠悠走到了他身邊，抬手?jǐn)R在他椅背上。

    “你不要太得意?！卞X老板看見他，剛恢復(fù)的臉色瞬間又陰云密布，壓低聲音道：“別人忌憚智腦不敢怎樣，可你嚇唬不了我，你不過就是智腦改造計劃的一個候選人而已，以為就能在諾亞翻了天了？我當(dāng)初心情好才把你從下城區(qū)撿回來，你今天就敢踩在我的頭上，也不怕風(fēng)大折了腦袋?！?/br>
    “嘖嘖?！蓖羧饺綋u頭，“錢老板既然這么理直氣壯，為什么不大聲說話？”

    錢老板一張臉登時漲成了豬肝色。他久居上位，就算有人敢反抗他，那也是想盡辦法來殺他，哪有人會這么當(dāng)著面羞辱他？

    還是在聚集了大半諾亞名流的通天塔！

    瞬間的怒意讓錢老板差點失去理智，但他到底在諾亞混了這么多年，怎么會輕易跌進(jìn)陰溝里。他冷笑著，說：“我怎么不敢，忘了告訴你，你想殺的那個江河也成為候選人了。林會長舉薦他去的，人家一次就通過了甄選，怎么樣？比你厲害吧？”

    “你說什么？不可能！”汪冉冉瞬間色變。

    “哈哈哈哈哈怎么不可能呢？”錢老板心中得意，只要看到汪冉冉吃癟他就開心，甚至比殺了鄭鶯鶯那個小賤人還要開心。

    那小賤人不過是不肯屈從罷了，汪冉冉卻是企圖在他頭上拉屎，怎么能忍？

    可下一秒，錢老板的笑聲就戛然而止，因為汪冉冉一拳砸在他腦門上。錢老板腦袋一歪，嘴巴還張著就昏了過去，唾液滴滴答答地從嘴角往下淌。

    “別緊張?！币黄瑖W然中，汪冉冉面色陰狠地揉了揉手腕，“他不過就是暈了，脂肪那么厚，死不了?！?/br>
    語畢，汪冉冉再度掃了一眼拍賣場，咬咬牙，終是轉(zhuǎn)身離開，只留下一句話：“給我一個個查！”

    至于他，他得立刻去找江河，決不能讓他壞了自己的好事。

    第239章 人鬼情未了（十二）

    汪冉冉離開了，可拍賣場的氣氛并沒有緩和多少。大家雖然不喜錢老板的做派，卻也更不高興諸如汪冉冉之流踩到他們的頭頂，因此搜查并不順利。

    有了這么一出，拍賣自然也不能再繼續(xù)下去。錢老板暈倒了，第796號拍品造成流拍，這讓拍賣場的人也面露不快。

    “去，把他給我弄醒?！敝鞒秩藦呐_上退下來，冷聲吩咐侍從，“問問他，這拍品到底還要不要了?！?/br>
    聽這語氣，錢老板是沒有選擇的余地的。

    而796號拍品本人，即偽裝狀態(tài)下的鄭鶯鶯，依然溫順地坐在拍賣臺上。她將原先籠子里的小男孩換了出來，自己代替他眾目睽睽出現(xiàn)在拍賣臺上。江河教過她，這叫越危險的地方越安全。

    汪冉冉進(jìn)來的時候，她稍稍緊張了一下，好在汪冉冉還沒過來察看，錢老板就爆了驚天大料。

    知道江河還活著，鄭鶯鶯不急了。她余光瞥向被兩個侍從架走的錢老板，眸中泛出一道冷光。

    汪冉冉不殺他，不代表鄭鶯鶯不殺。

    心中殺意越濃，鄭鶯鶯面上就越恭順。低垂著頭，一言不發(fā)。

    永夜城內(nèi)，選擇的結(jié)果已經(jīng)出爐。

    “哇哦，看來各位的選擇完全延續(xù)了上一幕的喜好，這個劇情對于我們的參賽選手來說，難度又提升了哦！”小丑捏著被選出來的卡牌，再次甩手將它拋上天空，“我宣布，大型情景真人秀《人鬼情未了》第二幕：最是人間留不住，現(xiàn)在開始！”

    幾乎是他話音剛落，靳丞就自動接出了下一句：“朱顏辭鏡花辭樹，王國維。這是個近現(xiàn)代的人物，我猜，第二幕在民國。”

    果不其然，周遭的場景開始變幻，從北宋的開封府成了民國的上海。

    唐措環(huán)顧四周，除了來來往往的npc，這里只有他們兩個玩家。觀眾們的視線里也是如此，他們的上帝視角是跟著最先通關(guān)的玩家走的，只有當(dāng)參賽玩家通關(guān)第一幕后，他們才能通過輪回之門進(jìn)入第二幕，重新出現(xiàn)。

    許多有隊友被困游戲中的觀眾心里難免著急，其中包括蘇妙妙的隊友。

    他們甚至都不知道蘇妙妙是怎么跟死對頭孟娜麗莎混到一塊兒去的，生怕會出問題。不過大家都是a區(qū)精英，可不會干著急，幾人湊在一起商量片刻，便決定繼續(xù)去做慶典游戲。

    禮物山還在，小丑還在，天上的蘋果也還在。萬一蘇妙妙出不來，他們就去摘蘋果，或許還能有一線生機(jī)。

    有同樣打算的人并不少，永夜城的人行動能力都很強(qiáng)，不多時，永夜城就又熱鬧了起來。彭明凡將一切收入眼底，略作思忖，便和池焰、錢偉商量著，也去做游戲。

    積分不嫌多，能賺一個是一個，有赤焰在，他們就可以將積分最大限度地轉(zhuǎn)化為優(yōu)勢，說不定還能幫上什么忙。

    這一次的禮物山，從摘星閣變成了百貨大樓。

    小丑撐著一把大黑傘站在百貨大樓的樓頂，開始詳細(xì)介紹第二幕的玩法，“還留在第一幕的玩家也要注意哦，規(guī)則只播報一遍，不再重復(fù)。”

    “第二幕延續(xù)第一幕的模式，白天黑夜互相切換，但不再區(qū)分文斗或武斗，要怎么玩，大家待會兒就會知道。所有玩家的通關(guān)方式有且僅有一種——走完劇情線并活下去?！?/br>
    “我只有一點要提醒大家：小心海乙那?！?/br>
    與上一次不同的是，小丑直接把通關(guān)要求說出來了，也沒有文斗武斗那么麻煩?？商拼?yún)s覺得事情不會那么簡單，余光瞥向靳丞，見他若有所思。

    此時他跟靳丞站在一個弄堂口，時間是清晨，早點鋪子已經(jīng)開了，蒸騰的熱氣和晨間的霧攪和在一起，將整個巷口都籠罩得霧氣騰騰。隔著霧氣，西家的姑娘、東家的奶奶都推開門走了出來，家家戶戶都要用水，井邊很快就熱鬧起來。

    一個車夫拉著黃包車匆匆打兩人身邊走過，許是那霧氣遮眼，他走到身邊才發(fā)現(xiàn)是他們，忙打了個招呼，“顧老師早啊。”

    被他看著的靳丞笑著跟他寒暄：“早?！?/br>
    車夫離開后，也不乏有其他人停下來跟靳丞打招呼，各地的口音摻雜在一塊兒，氣氛輕松友好。

    卻透著股詭異。

    唐措鼻子很靈，哪怕他就站在早點鋪子不遠(yuǎn)處，濃重的rou包子的香味也掩蓋不了空氣里隱隱約約的血腥味。

    他環(huán)顧四周，目光仔細(xì)地搜尋過各個角落，最后從墻角拔出一根蔫了吧唧的雜草。被雜草帶出的泥土上泛著暗紅，湊近一聞，是血的味道。

    不止是這墻角，各處的磚縫里似乎都有暗紅血跡。

    “海乙那?！苯┑穆曇粼谒澈箜懫穑澳阒肋@是什么嗎？”

    唐措回頭：“？”

    靳丞：“這是鬃狗的音譯，hyena，這種譯法讓我想到了《狂人日記》?！?/br>
    唐措：“人吃人？”

    靳丞沒有回答，兩人不約而同地再次看向這弄堂里的人。一臉憨厚的包子鋪老板、穿著旗袍的漂亮女郎、學(xué)生打扮的少女、挎著菜籃子的老婆婆，誰會吃人？

    這時包子鋪老板送走了店里的最后一個客人，看到靳丞站在外邊，連忙裝了兩個包子顛顛兒跑過來，“顧老師、顧老師，今天可算見著您了。給，剛出爐的大包子，還熱乎著呢，都是rou餡的，分量足！”

    靳丞微笑地看著他，“謝謝，我在家中吃過了。”

    老板仍舊熱情地把包子往他手里塞，“您別推辭啊，上次您幫忙給我那小崽子解決了學(xué)校的事情，我還沒來得及感謝您呢，就這倆包子，您不要可就是看不起我老胡了啊。”

    靳丞只好接過。

    老板想伸手拍拍他的肩，但又瞧見手上的油膩，連忙收回來在圍裙上擦了擦，笑著說：“我也不耽誤您去學(xué)校了，您趕緊去吧，明早還記著來我這兒吃??！”

    在如此熱情的歡送下，靳丞和唐措走出了弄堂。偏頭一看，弄堂口的牌子上寫著“吉祥里”三個字。

    “這名字，是夠吉祥的。”靳丞拿著包子，吃也不是扔也不是。

    “回去吧，就說忘了拿東西，先把近的劇情點過了。”唐措說著，頓了頓，又道：“也不一定是人rou，你可以嘗嘗?！?/br>
    “那我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dāng)？”

    “不?！?/br>
    你也拒絕得太快了吧。

    靳丞有心賣個委屈，某個不解風(fēng)情的人卻已經(jīng)在往回走。他只好跟上去，弄堂里的鄰居們見他去而復(fù)返，都有些驚訝，他便用“拿東西”當(dāng)借口糊弄過去，也順帶套出了自己的準(zhǔn)確住址。

    他租住在吉祥里27號，一棟三層小樓的二樓，身上就有這間屋子的鑰匙。唐措是鬼，自然沒有鑰匙，但進(jìn)門的時候他就聽房東太太在抱怨“如今年景不好，閣樓剛空出來，租也租不出什么好價錢”的事情。

    靳丞便故意湊上去問了一句：“閣樓那位……”

    房東太太立刻擺擺手，“別提了，那柴非，整天神出鬼沒的說是什么私家偵探，這是哪里來的新鮮行當(dāng)？我看多半不是什么正經(jīng)營生，沒了也好，省得整日里查那些生啊死的，凈尋晦氣……”

    毫無疑問，這個沒了的倒霉鬼就是唐措，這一世的名字叫做柴非。

    兩人先去了靳丞在二樓的房間，沒什么特別的，窮酸教書先生的住處，就跟他身上那件洗得發(fā)白的長衫一樣，除了干凈一無所有。

    房間里最寶貴的東西就是書，滿滿一藤條箱的書，還有許多報紙和往來書信。大致可以歸納出靳丞的人物小傳來：顧懷，啟明小學(xué)教師，獨居，父母為供他念書幾乎掏空了家底。

    “我怎么就不能是一個揮金如土的公子哥呢？”靳丞發(fā)出了喟嘆，觸及到唐措懷疑的眼神，立刻澄清：“我這次可沒再拿到兇手牌了，千真萬確?！?/br>
    唐措：“?！?/br>
    再次接收到這個訊號，靳丞覺得自己好像看懂了些。

    唐措沒多停留，轉(zhuǎn)身去了樓上。三層其實是個假三層，它就是閣樓，只是比一般的閣樓要寬敞些，至少能讓人站直了隨意走動。

    這閣樓里的東西要比樓下精彩得多，哪怕死亡現(xiàn)場已經(jīng)被清理干凈了，唐措依舊在木板縫里找到了血跡。

    “從這里滲下去，血很多，下面就是你的房間。”唐措敲了敲地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