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所有人齊刷刷地看向靳丞，面露期盼。靳丞回過頭來，神色平靜，說：“不能?！?/br>
    男人的臉色變了變，焦急道：“為什么不能？我們已經(jīng)連續(xù)打了快四個小時了，大家都已經(jīng)到極限了。再有兩個小時就能通關(guān)，休息一下也可以吧？”

    “是啊。”另一人連忙幫腔，“沒必要這么趕啊，如果不能休息，后面的傷亡會更重的！”

    “我需要對你們所有人負(fù)責(zé)嗎？”靳丞反問。

    玩家們愣住，一時沒人說話。

    “這條路很長，我知道大家都很累，你們可以選擇休息，但是我要到路的盡頭去。我想去，就一定要去?！苯┱f著說著，驀地笑了，聳聳肩，“你們不去，可不能不讓我去啊，對不對？”

    眾人一時間竟無法反駁。

    靳丞也根本不給他們再廢話的機(jī)會，轉(zhuǎn)身就走，干脆利落。冷繆從始至終不發(fā)一言，表情也沒多大變化，他甚至走得比靳丞還要早。

    兩位大佬走了，剩下一干玩家面面相覷。沒過幾秒，幾個玩家咬咬牙站起來，帶著點兒一條道走到黑的堅決，跟了上去。

    剩下的玩家卻在猶豫中遲遲沒有邁動步伐，不知到底該走向何方。大家討論著、討論著，就因為意見不合吵了起來，大約過了十來分鐘，幾個明顯是一個團(tuán)隊的玩家脫離大部隊，走向了最左邊的他們認(rèn)為最簡單的路。

    “烏鴉先生說，人越多遇到的怪物越多，我們分散開走也好。而且沒了靳丞和冷繆，我們現(xiàn)在的實力都比較均衡，應(yīng)該不會再出現(xiàn)無戒那樣的東西了?！?/br>
    隊伍自此分散。

    二十一位玩家，分了三條路。但岔路之后還有岔路，最后會有多少條路，就不得而知了。

    第三關(guān)卡，世界是個精神病院。

    女人最終活了下來。鄭鶯鶯那一刀下去，成功把她肚子里的東西殺死了，她肚子還大著，但至少不會再痛，連著兩支藥劑灌下去，也吊住了她的血線。

    經(jīng)過這件事情，病房里的氣氛好了些，不再劍拔弩張，可鄭鶯鶯最終還是沒有與他們組隊。一方面，她有信心壓制孟于飛一次，卻沒有信心一直壓制他，最后錢偉可能還是難逃一死。另一方面，難道304病房里的人真的不會反過來對他們下手了嗎？

    未必吧。

    趁著一個小時時限又到，怪物醫(yī)生們忙于查房之際，鄭鶯鶯帶著孟于飛直奔頂樓的院長辦公室。小怪眼看著是殺不完了，再碰到一次像304病房那樣的情況，拖的時間太久，那不如干一票大的，擒賊先擒王。

    當(dāng)年她被關(guān)在里面，因為年幼和弱小無法逃離，如今她手持無名之刃，就像一個復(fù)仇者，她不僅要從這里逃出去，還要殺出去。

    她沒那能力把所有怪物一個個殺了，但只殺一個，不行也得行。

    第109章 人間（十二）

    就在鄭鶯鶯尋思著干掉boss時，唐措的開棺大業(yè)已進(jìn)入尾聲。

    泡泡琦爸爸和兇手的棺材已經(jīng)被劈開了，沒有實體的boss出現(xiàn)，都是靈魂體。唐措接連與他們作戰(zhàn)，泡泡琦爸爸好對付，但兇手畢竟是兇手，花了他一番功夫。

    緊接著吸收靈魂光團(tuán)，唐措又費了些時間，但收獲同樣豐厚。兇手的靈魂光團(tuán)漲了他十點的智力，截止目前，他的智力點數(shù)已經(jīng)從原來的65漲到104。

    等到副本通關(guān)，他的智力點數(shù)恐怕會立刻超過武力值。而突破一百大關(guān)后，唐措能明顯感覺到自己對魔法的掌控更自如了。

    而兩次開棺也幫助他直接鎖定了死者的身份——。

    這不僅是因為排除法，更因為吸收靈魂光團(tuán)時，唐措還能看到他們的記憶碎片，從而得知現(xiàn)場的真實情況。

    西山路的這場大雨，下得真的比依萍找她爸要錢那天還要大。

    明黃色的出租車沖上非機(jī)動車道，撞開路邊的垃圾桶，掉頭逆行。這么大的情況，哪怕雨下得再大都是掩蓋不過去的，警察又恰好在附近。

    警笛聲很快響起，泡泡琦爸爸被兇手逼得一腳油門踩下，眼看著就要上演一出生死時速，給他平凡的人生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熟料深情少年忽然看到了兇手腳上穿著的雨靴。

    代購說過，這鞋子國內(nèi)只有一雙！他送給默默了！

    深情少年瞪大了眼睛，目光移到兇手抵在他腰上的水果刀，再聯(lián)想到他跟默默約在西山路見面的事情，倒吸一口冷氣。

    此時兇手雖用刀挾持著深情少年，但他的注意力大半在后面的警車上。見到警察開著摩托追過來，他暗罵一聲，掏出了手機(jī)。

    他也許是想用手機(jī)聯(lián)絡(luò)誰，為自己安排后路，可他剛把手機(jī)拿出來，就看到了一條推送。他微愣的當(dāng)口，面部識別將手機(jī)解鎖，這個時候，他的表情變得十分古怪——錯愕、震驚。

    下一秒，他迅速將那條推送點開，甚至沒有去理會后面的追兵，抵著深情少年的刀也稍稍松懈。

    那是一條關(guān)于西山路兇殺案的消息，是最早的路口捅人案，與兇手其實并無關(guān)聯(lián)?？蓛词殖林樋吹脤Ｗ?，而深情少年也在震驚過后，掃到了手機(jī)屏幕。

    他恰好看到了推送中的現(xiàn)場圖片，看到了對于死者的體征描述，以及對于兇手的描述。

    網(wǎng)上的信息，真真假假，在這么短時間內(nèi)發(fā)出來的消息，沒有經(jīng)過查證，完全將恰好出現(xiàn)在路口的兇手與捅人事件混淆了。

    在深情少年眼里，就是兇手殺了那個無辜的女生，而那個人——是默默?。?/br>
    身高有173cm，黑色長發(fā)，穿著白色連衣裙和高跟鞋，背一個小熊圖案的單肩包，跟默默出門前給他發(fā)的照片上一模一樣！

    剎那間，一道驚雷劈在神情少年的腦海里，將他的理智瞬間蹦碎。他瞪大的眼睛里除了震驚、淚水，還有憤怒。

    “你殺了默默、你竟然殺了他?。。　彼?，怒火讓他忘記了抵在腰間的刀子，也忘了恐懼，一把將兇手推開，并且毫無章法地抓住他的肩膀和后衣領(lǐng)，用力將他往車門上撞。

    兇手正在看那則消息，完全沒有預(yù)料到一輛出租車上的普通乘客，還是被他用刀抵著的弱雞一樣的男生，會突然發(fā)難。

    “砰！”一腔怒火加持下的大力撞擊，將兇手的腦袋直接開瓢。也許是他撞到的地方很巧，車門雖未被撞開，但車玻璃碎了。

    碎裂的玻璃嵌進(jìn)兇手的腦袋，大雨瞬間從破碎的窗口倒灌而入，裹著鮮血和碎玻璃，撲了深情少年一臉。

    他愣住了。

    玻璃劃過臉頰劃出一道血口，他也沒反應(yīng)，只怔怔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似乎難以相信這是自己做的。

    泡泡琦爸爸也愣住了，車子剎那間失控，一個打滑就要撞上橋墩。

    兇手卻在此時反應(yīng)過來，不顧滿頭滿臉的血，千鈞一發(fā)之際，揪住深情少年的衣領(lǐng)，打開車門拽著人跳出去。跳出的剎那，車頭撞上橋上護(hù)欄，一聲巨響后，仍未能止住前沖的勢頭，一頭扎入河中。

    “砰——”出租車入水。

    在泡泡琦爸爸的記憶里，瞬間的失重和恐懼幾乎掐住了他的喉嚨，讓他無法呼吸。但后面的車門是開著的，大雨無情地拍打著他的后腦勺，冰冷觸感讓他又回過神來。

    女兒小時候送他的唯一一件禮物，一個平安扣就掛在他的車?yán)铮糜喙馄持桨部?，想起自己的女兒，心底陡然生出一股勇氣來，解開安全帶、放下椅背，不管不顧地往后爬。

    車頭已經(jīng)入水，他打不開前面的車門了，情急之下看到后面的門開著就往后爬。河水也在這時從后面灌進(jìn)來，他一把扒住破碎的車窗，也不管碎玻璃扎進(jìn)掌心，用力地拉、用力地踢，終于從車?yán)飹昝摮鰜怼?/br>
    另一邊，兇手抓著深情少年滾落橋面，也不去管墜橋的出租車，揪著深情少年喝問：“你跟默默什么關(guān)系？告訴我！默默怎么會在西山路？！”

    深情少年差點被他晃暈了，大雨砸在他臉上，又讓他差點睜不開眼，“放、放開我！你這個殺人兇手！是你殺了默默！”

    “你閉嘴！”兇手一拳打得深情少年后腦勺嗑在地上，他痛極，又痛又怒，理智再次下線，跟兇手扭打在一起。

    兇手的刀卻落在了車上，兩人都手無寸鐵，變成了最原始的互相毆打。

    唐措一邊看著一邊忍受著靈魂光團(tuán)給自己造成的震蕩，腦子一抽一抽地痛，眉頭也不禁蹙起。

    兩人打得實在難看，你給我一拳我還你一腳，但總體而言還是兇手占了絕對的上風(fēng)。他傳達(dá)給唐措的情緒，已經(jīng)是歇斯底里。

    “默默”這兩個字顯然刺激到了他，尤其是當(dāng)深情少年喊出“你殺了默默”這句話時，他情緒波動之大，在唐措的精神海上掀起了狂風(fēng)驟雨。

    深情少年不知道實情，但兇手是知道的。他沒有殺西山路那個人，他只是推著尸體路過，遠(yuǎn)遠(yuǎn)地站在那兒看了幾眼。

    人群太擁擠，雨又太大，他根本沒看到那人的臉，只是冷漠地看著，像往常一樣用高高在上的如神祗般的姿態(tài)俯視著周圍那些無知的人群。

    可是這個人說什么？

    默默死了？

    “你閉嘴！閉嘴！”他越打越狠，用了十成十的力，想要對方將嘴巴閉上。

    深情少年差點兒被他打死，好在警察及時趕到，將兩人拉開，并將兇手制服。圍觀群眾都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在車?yán)铩⒁嗷蚴侵車纳啼伬镄⌒挠^望，還有很多人舉著手機(jī)在拍照錄像，但誰都不敢出來。

    “默默是我弟弟！我怎么會殺他？！他不可能死，是你在撒謊！”兇手被警察摁在地上，雙眼仍死死地盯著深情少年，咬牙切齒。

    深情少年嘴角流著血，躺在地上，別人也不敢隨意動他。他聽見聲音看過去，看見那雙兇獸一般的狠厲卻又絕望的眼睛，用全部的力氣說：“你、你騙人……”

    “默默那么……好……怎么會有你這樣的……哥……哥……”

    說完他就痛苦地咳嗽起來，一位警察過來幫他擋著雨，焦急地呼叫救護(hù)車，徹底隔絕了兇手的視線。

    兇手已經(jīng)被銬起來了，他聽見那句話，瞪大眼睛安靜了數(shù)秒。就在警察以為他束手就擒時，他忽然發(fā)出絕望的大叫，掙扎著要沖向西山路的方向。那瞬間爆發(fā)的力道太大了，大到竟掙脫了束縛，跑了出去。

    他剛從那兒逃出來，現(xiàn)在又要回去。

    警察急忙大步追上，兩個人一起用力將他摜倒在地，死死壓制，再不允許他踏前一步。他叫著、掙扎著，眼睛死死望著西山路路口的方向，“放我過去！讓我去見他！”

    “放開我！??！”

    “放我過去！”

    “默默！”

    他越是掙扎，就被鉗制得越厲害。大雨打濕了所有人的衣服，血水混在雨水里流淌，從橋邊墜落，似珠簾，即將去河里流浪。

    “默默啊……”

    “求求你們讓我過去，讓我看他最后一眼……”

    怒吼變成了哀求。

    從他闖入出租車逃離到這里，其實不過短短一兩公里的路程。但別說一公里，現(xiàn)在就是一百米他也去不了了。

    至此，兇手落網(wǎng)，但死者不是泡泡琦爸爸也不是重傷的深情少年，而是最早的西山路案件中，那個錯把無辜路人當(dāng)女朋友捅死的男人。

    他捅死了人之后，大約是慌了，又發(fā)現(xiàn)自己殺錯了人，丟下刀轉(zhuǎn)身就跑。很湊巧的是，他跟兇手的逃跑路線一模一樣，唯一的區(qū)別是——他是靠雙腿走的，走得并不快。

    他越跑腿越軟，尤其在聽到警笛聲后，跑不動了，又慌亂，最終一屁股坐在了橋邊。橋邊有個失意青年，喝醉了酒，見他如此落魄，攬著他的肩要跟他稱兄道弟。

    醉鬼說人生太難了，他太喪了，所以要跳河。

    “喪啊，你看天都給我哭喪呢?！边@是唐措在另一個西山路圍觀群眾的手機(jī)里看到的。“喪”這個詞，在所有人的故事線里，出現(xiàn)的頻率僅次于“的地得”和“你我他”。

    男人喝了醉鬼的酒，喉嚨里火辣辣的，終于感覺到了一點暖意。理智回籠，他深深地后怕起來，又站起來想繼續(xù)逃。

    就在這時，一輛失控的出租車沖上石橋，把他連人帶橋欄撞進(jìn)了河里，快得他都沒來得及發(fā)出一聲慘叫。

    “臥槽——大兄弟你怎么自己跳了呢？到底我跳還是你跳？！”醉鬼被那車子飆過的勁風(fēng)一帶，人也差點掉進(jìn)河里。好在他本就抱著橋欄，離男人也不是很近，堪堪站在了那破損處的邊緣。

    他眨巴眨巴眼睛，又抬手用力揉了揉，暈乎乎的腦袋被冷冰冰的雨水一拍，好像清醒了些。

    “誒？”他看到兇手和深情少年在互毆，又回頭看看河里的出租車，嚇出一身冷汗。

    唐措看到了別在他胸口上的工作銘牌，上面寫著他的名字和職位——市場推廣部，陳俊。

    這不就是那個因為工作忙碌和外賣員誤點導(dǎo)致沒吃上飯，怒懟上司，結(jié)果被上司開除的社畜陳俊嗎？

    唐措記得他在發(fā)給朋友的信息里說，心情不好，要去買醉。

    現(xiàn)在看來，這場醉酒終將教會他生命的可貴。

    唐措則在理清事情的所有來龍去脈后，不可避免地感到了一絲荒誕。

    這三樁案子，排除所有與當(dāng)事人無直接關(guān)聯(lián)的偶然因素，譬如外賣員、狗主人、泡泡琦、陳俊等等，實際上是一個不斷回還的雙箭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