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是小海獺從未思考過的。他很投入地思索起來，良久，回過神來，說道：“你說的很有道理，大自然是令獺敬畏的。不過我卻不覺得我們應(yīng)該不甘和恐懼。

    我覺得此刻的月亮很美，此刻的月亮便屬于我。不管天底下有誰和我一起分享這片月色，照進(jìn)我心頭的這抹月光就是獨一無二的，我的月亮。

    既然這樣渺小的我也能擁有我自己的月亮，又何必不甘?！?/br>
    羅饗怔楞，沒想到這只平日里傻乎乎的小海獺居然能說出這樣令人震撼的語言。

    “而且我們?yōu)槭裁匆莆兆匀荒兀孔匀皇强梢詫儆谖覀兊膯幔?/br>
    再說了，如果要握住一個東西，起碼得知道那個東西是什么呀?？墒牵覀冊趺炊x自然呢？都說大自然大自然，可是大自然究竟是什么？它是真實的嗎？如果是真實的，那就應(yīng)該感知得到可以看到?？墒钦l能說自己看得見自然呢？”

    羅饗點點頭，問道：“那你覺得自然是什么？”

    小海獺低頭組織了下語言，慢吞吞地說起來。他說得很慢很慢，非常努力地斟酌措辭，似乎是想讓自己的表述更加清晰、更加有內(nèi)涵。

    “我覺得，自然是有形的，同時又是無形的。它是可以感知可以看見的，卻又無法顯示全貌。

    比如說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其實我們是看不到季節(jié)本身的，春天是什么形狀的，夏天又是什么顏色？沒有人可以有答案。

    不過，我們卻可以看見時節(jié)變遷留下的痕跡。夏天傾盆落下的雨，秋天徐徐落下的葉，冬天漫天飛舞的雪，春天悄然綻放的花。有些痕跡很明顯，一眼就能看透，就像春花秋謝，一朵花從花開到花敗，我們rou眼是可見的。但有些痕跡很淡，就像你說的朝生暮死的浮游，你幾乎看不出它的變化來，它的生命卻已然消逝。

    對于我而言，季節(jié)的痕跡就是季節(jié)。

    又比如江河大海，你能看見江河大海的本身嗎？站在陸地，目力所及不過是一片汪洋，你騰空而起，一直飛，不停歇，哪怕飛到月亮上去，就像人類曾經(jīng)所做的那樣，你也不過只能看見水的顏色和形狀?？墒呛Ｋ褪谴蠛１旧韱?？我覺得并不是的。大海包容萬物，海水里還有無數(shù)的小生物，沒有人能用rou眼一眼窮盡大海的所有內(nèi)涵。

    對我而言，大海的痕跡就是大海。

    因此同理可知，我雖看不見完整的自然，但自然無處不可見。

    面對這樣的自然，我們執(zhí)著于掌控自如又是為了什么呢？因為我們根本無法掌握呀。

    它既然是不可為的，就無需煩惱呀。我們?nèi)裟塬@知自然運行機制里的一個小邊邊，哪怕只是一個很小的邊邊，那也是勝利，很了不起呢。”

    小海獺極力想要翹起一只小指頭，比劃出指甲蓋大小的一小點來表達(dá)自己的觀點。他的模樣看起來認(rèn)真極了。

    羅饗看著他，看著他，沉默良久。

    然后他笑了起來，眼睛里都是光。他輕聲說道：“你現(xiàn)在知道為什么某些人修習(xí)資質(zhì)得天獨厚了吧?！?/br>
    吐納之間，皆為修道。

    小海獺不懂，只得老老實實地?fù)u頭。

    羅饗笑得更加愉悅，決定大方一些。于是，他贊許道：“有沒有人說過你傻乎乎的樣子很可愛？”

    “那是當(dāng)然的??！”他諾大聲肯定道，刻意無視可愛前頭傻乎乎的修辭。

    他怎么可能不可愛！

    他不知道有多可愛！

    只有小老板這樣遲鈍的人才會一直不肯承認(rèn)。

    這么想著，小海獺甚至忍不住想要得意地抖起腿來。他反反復(fù)復(fù)回味著自己剛才的回答，又覺得有道理的很，頓時驕傲得不行。

    嗨呀，我真是只非著名的大哲學(xué)家。

    小海獺爬起來，一腳踩在扶手上，昂首挺胸，閉著眼睛，神氣十足地拿兩只前爪叉著腰肌——沒掐準(zhǔn)，只掐到肚皮。

    對于人類而言，腰部是一個很顯眼的存在，哪怕閉著眼睛叉腰也能將手的位置擺放得準(zhǔn)確無誤。然而腰這種東西對于一只圓滾滾的小海獺可是可有可無的，很容易就和肚皮上的rourou混在一處。

    小海獺撩起眼皮，偷瞄一眼小老板，見他并未在意這個小插曲，連忙悄悄地將爪子收回來，重新挪動擺正，這一回準(zhǔn)確無誤地叉上腰肌。

    ※※※※※※※※※※※※※※※※※※※※

    他諾：我一開口，就充滿了哲學(xué)家的氣息，可把我自己牛鼻壞了，叉會腰先~

    ps，之前看見有人類讀者不明白為什么他諾要東西的時候經(jīng)常用“我可以有一個xxx”這個句式，不是作者故意翻譯腔哈，是因為他諾從小就是一個外來者，面對別人的給予的時候會更加小心和委婉，相較于“你能給我一個xx嗎”的句式會來得更加被動更加軟和一些。再說他的人類語也不太好，差不多能意會就可以（其實就是作者本人覺得這樣還挺可愛（。

    第113章 狼犬女士的禮物（1）

    今天是他諾與狼犬女士約定會面的日子，他早早起床，給自己梳了一頭精神抖擻的小卷毛，蓬松柔軟，用手壓一壓，還能反彈。他諾自己很滿意。

    臨出門前，他諾盛情邀請小老板同去。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呀？我可以請你喝可樂?！彼ψ屪约旱奶嶙h聽起來更具誘惑力。

    羅饗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他諾迅速換了另一種思路。他道：“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每次你和我不在一起的時候，就很容出狀況?！?/br>
    “把主語說的明確一點，是‘你’很容易出狀況?！?/br>
    他諾從善如流，“沒錯，就是我。所以，你要不要一起呀？萬一在你看不見的地方，我要是遇到困難，你該多難過呀?！?/br>
    羅饗看了他一眼，不為所動。

    他諾聳聳肩，又道：“那要不然你給我一張很厲害的符咒吧，只要我一撕碎你立馬能從千里之外飛到我身邊的那種?！?/br>
    羅饗看著他，眼神里滿是無奈，道：“都讓你不要看太多人類奇幻電影了，他們的想象力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毫無根據(jù)的?！?/br>
    “那好吧?！彼Z只好就此作罷，在心里又偷偷給“小老板也無法做成的事情”清單列表上添上一項。

    羅饗伸手，將小白傘交給他諾，叮囑他行事小心，盡量表現(xiàn)得聰明一些。

    他諾連連點頭，大聲答應(yīng)著，道：“你就放心吧，我可聰明了?！?/br>
    羅饗沖他投去充滿懷疑的一瞥。

    “如果發(fā)生意外，胖胖自己會見機行事，你要做的就是確保盡量撐到它或者我來救你?！彼鏌o表情地補充道。不過從他的語氣可以判斷，對于小海獺的機智和隨機應(yīng)變的能力，小老板自己是不做期待的。

    他諾戀戀不舍地?fù)]別小老板，帶著羅胖胖搭上前往毛春市中心的公交車。

    車廂很空，他諾挑了后排的座位坐下，趁四下無人，埋著頭偷偷摸摸和羅胖胖嘀咕?！芭峙盅?，今天又是我們兩個出門，只有你和我了，我們兩個要相依為命友好相處喲。你乖的話我請你喝冰可樂?！?/br>
    對于他諾的賣力討好，羅胖胖不作理會，全程一動不動，假裝自己只是一柄普通的白傘。

    一路無話。他諾來到約定地點時，狼犬女士和金雕先生已經(jīng)等候在那里。不知為何，他們兩位今天都換上了黑色套裝和墨鏡，看起來就像是統(tǒng)一制服，襯得他們更加高挑挺拔，宛若青峰。他諾這幾天可是惡補了不少人類知識——主要是通過看電影和動畫片——打心眼里覺得這種裝扮實在又帥氣又迷獺，很有嗨社會的感覺，隨便一站就是一道亮麗的風(fēng)景線，引得無數(shù)路人爭相官網(wǎng)。

    狼犬女士手上拿著一杯冰鎮(zhèn)薄荷檸檬氣泡水，薄荷綠檸檬黃，噗嗤冒著泡，看起來清涼可口又美貌，他諾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過去。

    狼犬女士將飲料遞給他，臉上一如既往地冷峻，語氣卻很溫和，說道：“給你點的?！?/br>
    他諾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初次見面時狼犬女士就請他喝過好喝的飲料，可他總不能每次都來蹭吃蹭喝的。

    狼犬女士大概是看出了他的心思，略笑了笑，道：“這是感謝你的幫忙，謝謝你為我提供的好建議。”

    他諾從百葉林回家后，將從不同精怪那里打聽來的、關(guān)于“帶來幸福感的禮物”的見解整理出來，特地發(fā)送給狼犬女士做參考。他沒有具體給出物品建議，卻給了狼犬女士一項非常重要的提示：

    ——也許能給她帶來幸福感的，是你。

    狼犬女士思來想去，決定給她的人類女孩送上一只狼犬幼崽。她會全程參與它的成長，擁有一只完全屬于她的伙伴。

    “我其實一直都知道我的人類女孩打算再養(yǎng)一條狼犬。她現(xiàn)在收入穩(wěn)定，生活步入正軌，滿心期待著擁有女兒和犬的生活。她在找和我原形一模一樣的犬，只是找尋多年，始終沒能找到。我以前從來都沒有將犬視為禮物的想法，不過現(xiàn)在我決定打破這種狹隘的思維。禮物并不意味著就是對犬的一種貶低，也可以代表愛和尊重。我決定幫助她?！?/br>
    “這真是一個好主意呀！”他諾兩眼一亮。

    “我自己沒能留下血脈，找到與我同脈的血緣并不容易。幸好浩南找到我，也愿意幫忙。我們倆一起回了一趟我的出生之地，尋找多日。功夫不負(fù)有心人，我終于找到了最合適的一只犬。”狼犬女士說罷，回頭看了一眼金雕大哥。

    金雕大哥沖著他諾點點頭，從背后卸下一只寵物包來。

    今天的金雕大哥也依舊氣質(zhì)酷炫呢，他諾心想。他連忙收回心神，定睛看去。透過寵物包的透氣口，只見一只狼犬幼崽匍匐在軟墊上，歪著頭也同樣打量著他諾，好奇地眨著一雙藍(lán)色的大眼睛。今年年紀(jì)還相當(dāng)小，它已經(jīng)擁有一身漂亮的狼青背毛，模樣相當(dāng)神氣。

    “它長得真好呀?！彼Z不由得贊嘆道。

    狼犬女士道：“它和我小時候長得很像，是我一母同胞的meimei的后代。我給它做過測試，它表現(xiàn)出來的性格和潛力也很不錯，會是只合格的家庭護(hù)衛(wèi)犬，很適合我的人類女孩飼養(yǎng)。”

    等小狼犬長大后，會代替曾經(jīng)的狼犬女士，成為人類女孩最好的伙伴和最忠誠的護(hù)衛(wèi)，這樣就像是一個輪回，也算圓了狼犬女士無法與人類長相守的某種遺憾。

    他諾點點頭，又問道：“不過我們怎么才能把活潑亂跳的狗狗送給你的人類呢？”

    若是普通的沒有生命的禮物，要送出去其實很簡單，只要善于利用人類自身的物品傳遞業(yè)務(wù)即可。不過像小狼犬這種不適合運輸?shù)呢浳?，要想?zhǔn)確無誤地在婚禮之前送達(dá)人類手中，還是有幾分困難的。

    “確實，”狼犬女士說道，“因此我才邀請你見面，也是想讓你再幫我一個忙?！?/br>
    “我嗎？”他諾不解。

    “對，我和我的人類羈絆太深，并不適合再有過多接觸，我也不想讓她起疑心。我希望能有一位值得信賴的人替我完成送禮的最后一個步驟。而你……”狼犬女士帶著欣賞的目光審視著眼前的小海獺，“是我認(rèn)為最適合的人選?！?/br>
    他諾年紀(jì)小模樣甜，一派天真浪漫的模樣，說話真誠又貼心，任誰都難以拒絕。

    “我聽說你是神仙外賣的老板，你可以將它當(dāng)做是一個特殊的客戶訂單那樣處理。我將這件事正式委托給你，還會額外支付給你報酬。希望你不會拒絕我?！?/br>
    他諾明白過來，表示非常樂意幫忙。當(dāng)然，他心里還是有一絲小小的愧疚，因為作為名義上的神仙外賣負(fù)責(zé)獺，他自己已經(jīng)好久都沒有認(rèn)證干活了。若是能通過本職工作幫上狼犬女士的忙，真是再好不過。

    他小心翼翼地接過裝有小狼犬的寵物包，悄悄和幼崽說話道：“你別怕哦，我會將你好好地送過去。你的人類一定是只很好的人類，你會有一個幸福的犬生的?！?/br>
    小狼犬也不知是否聽懂他說的話，依舊兩眼濕潤地看著他，嘴里發(fā)出軟軟的嗚嗚聲。

    狼犬女士見他諾如此，心里更加喜歡，又說道：“婚禮將在三天之后舉行。不過婚禮當(dāng)天估計會有不少賓客，你混進(jìn)去不容易，而且?guī)б恢蝗畢⒓踊槎Y很容易出狀況。想來想去，都不太妥當(dāng)。我打聽到我的人類女孩昨天剛從她目前的生活城市回到毛春，今天會在婚紗店進(jìn)行最后一次試妝。我打算直接將你送到婚紗店，然后你將禮物送給她就可以?！?/br>
    這還是他諾第一次送單子還能獲贈搭順風(fēng)車的福利呢，頓時欣喜不已。

    “我想說的話，都在小狼犬身上?；\子里還有體檢和疫苗報告。你幫我告訴她，這幾天她若是不方便照顧小狼犬，我已經(jīng)找好寄養(yǎng)的寵物旅館，費用已清，她離開前接走小狼犬即可?！?/br>
    他諾點點頭。雖然外表看起來冷冰冰的，但狼犬女士其實是一位意外心細(xì)的犬，對待幼崽確實很有耐心。

    “不過，若是她不喜歡這個禮物……”狼犬女士沉吟著。

    他諾連忙抱緊懷里的寵物包，小聲插話道：“不會的，這只小狼犬看起來真地很可愛，我覺得她會喜歡的?！?/br>
    狼犬女士笑了起來，說道：“那便借你吉言。我們出發(fā)吧?！?/br>
    狼犬女士和金雕先生準(zhǔn)備的出行工具也是極富嗨社會特色的黑色酷炫轎車，令小海獺稀罕不已。他跟著狼犬女士坐上后座，金雕先生則負(fù)責(zé)開車。

    車內(nèi)布置得極為妥當(dāng)，皮椅坐起來比公交車舒適多了，而且會從不知名的小角落里冒出呼呼的涼氣，瞬間驅(qū)散炎炎夏日帶來的焦躁感。小海獺不由得瞇起眼睛享受起來。這還是他第一次乘坐這樣小巧可愛的人類鐵盒子呢。

    他諾好奇地左看看右看看，小心翼翼地問狼犬女士：“我可以摸摸看嗎？”

    狼犬女士被他的模樣逗笑了，點頭道：“你隨意，做什么都可以。你想再來一杯飲料的話，可以打開你右手邊的小冰箱，里面有冰可樂?！?/br>
    “真的嗎？”

    他諾驚詫不已，按照提示摸索著打開車載冰箱的門。果然，他眼前出現(xiàn)滿滿一冰箱的人類飲料，每一瓶看上去都很可口。不過他并沒有伸手去拿，只是頗為珍惜地挨個摸了一遍，很快便關(guān)上冰箱門。

    小轎車的速度顯然要比他諾之前搭乘的公共汽車快很多。兩端的街景在玻璃窗中一閃而過，恍若無數(shù)條五彩斑斕的光線。

    “這輛人類車車好棒呀，真是太酷了吧。”小海獺由衷贊嘆道，問狼犬女士，“這是屬于你的嗎？”

    狼犬女士搖搖頭，用下巴略指了指駕駛座的金雕大哥，回道：“不是我的，是浩南的?！?/br>
    他諾更加大聲地贊美起來，對金雕大哥說道：“你工作一定很認(rèn)真，才能買得起這樣漂亮的人類小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