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諾汪汪汪地哭了好一會兒才忽然意識到自己現(xiàn)在的狀況不對。他慌忙翻出毛毛變成的手絹，用力擤了擤鼻涕，順便拿眼角偷偷瞄了一眼蟒蛇先生和殊途同爺爺。

    也許是因為年歲大了，經(jīng)歷的事情足夠多，殊途同爺爺?shù)母星楸绕鹕俨桓碌男『＋H來，更加內(nèi)斂。他聽著聽著，在蟒蛇先生溫和的敘述聲中，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睡了過去，此時還呼呼地冒著鼻涕泡。

    而蟒蛇先生雖然面色古怪，卻顧忌到小海獺的臉面，沒有追問他的異狀。

    這讓他諾長吁一口氣，放下心來。他想了想，又在屏幕上打字問道：后來發(fā)生了什么？

    蟒蛇先生看見他的問題，紅著臉，略帶羞澀地道歉道：“真是不好意思，本來我是想說我的學習情況的，沒想到跑偏了，害你聽了這么久。”

    他雖然和普通成精者不同，從小就在人類城市中長大，也結交過不少人類同學，但對于他父母的往事，卻是不能輕易述諸于口的秘聞。像今天這般可以毫無顧忌地緬懷亡母的機會對蟒蛇先生而言也是難得的機會。

    “你要是不嫌無聊，我就再簡單說說后來發(fā)生的事情。”

    他諾拼命搖頭，汪汪汪地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蟒蛇先生笑了起來，語氣溫柔，“其實發(fā)生在我自己身上的事情沒有什么特別的，我?guī)缀跏沁^著相當平凡的人類生活?！?/br>
    也許這一點，正巧就是綠衣和白駒先生所期待的。他們的孩子像普通人類那樣，被愛著，被呵護著，有選擇的自由，自己決定未來的方向。

    綠衣去世之后，領略到悲歡離合的白駒先生靈臺清明，頓悟是非，沒過幾年便成功修成人形，修為也有所精進。那時候，毛春成精協(xié)會正值革新之際，急需各類能修成人形的精怪。白駒先生對毛春城的感情相當復雜，一方面他的愛妻便是在其中磋磨歲月傷了根基，另一方面他又不希望有后來者同他當年一樣，面對困境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無能為力。若是成精協(xié)會能夠蓄力成長，庇佑一方精怪，也算是一件大德之事。

    白駒先生最終決定挺身而出，為成精協(xié)會貢獻自己的一份薄力。他將烏蓬小船寄放在jiejie處，帶著年幼的蟒蛇先生搬到毛春城內(nèi)居住。又過了數(shù)年，蟒蛇先生也成功化人，白駒先生便讓他和人類幼崽一樣接受教育，正常生活。

    在白駒先生的努力和成精協(xié)會的支持下，蟒蛇先生順利地讀完高中，又通過人類最殘酷的大考之一——普通高等學校招生全國統(tǒng)一考試，順利前往鄰城云泉，并就讀于其著名學府云泉大學，完成本科學位。

    如果僅僅是知曉這一點，也許會很難理解蟒蛇先生居然在人類社會中找不到工作的困境。畢竟云泉大學哪怕從全國范圍而言，也是能夠排進前二十的知名大學，它的畢業(yè)生應當不難找到工作才對。

    他諾好奇地看著蟒蛇先生。于他看來，蟒蛇先生能夠考進人類大學，并且順利拿到人類文憑，已經(jīng)是一件相當了不得的壯舉。在他認識的所有精怪里，蟒蛇先生可以說是最聰明的。

    雖說人類數(shù)量極多，但是相較于野生動物們，他們活得相當精細，因此社會需要的工作崗位也同樣不少，涉及到城市生活的方方面面。只要有心，哪怕是水獺一家的雙胞胎姐妹花，他琪和他琳，這樣勉強才能拿到人類高中畢業(yè)證等同文憑的小精怪，也可以在毛春的海鮮城里打工，還報名了人類烹飪學校，打算學做海鮮和面點。

    他諾心想，蟒蛇先生大概是運氣不好吧。他覺得有些同情，又有些愧疚。若是他的神仙外賣事業(yè)做得足夠好，也許他就有能力聘請蟒蛇先生呢。

    大概是猜到小海獺的心思，蟒蛇先生只是笑著搖搖頭。他向小海獺解釋道：“其實，在人類社會中找工作，除了自己能干什么，有時候也要講究你想做什么?！?/br>
    其實，這種自我意愿的需求哪怕是對于人類而言，也是更為高等的需求，并非是他諾這樣遠離人類生活的小精怪所能理解的。

    “我的父母曾經(jīng)告訴我，我可以選擇任何想要的生活，只要我有足夠的能力去獲取途徑。因此，得知我的分數(shù)足夠考上云泉大學之后，在面臨大學專業(yè)報名時，我決定遵從了內(nèi)心的號召。于是，我毫不猶豫地選擇了——”

    他諾兩眼亮晶晶地望著他。

    蟒蛇先生目光堅定，神情莊嚴，難得大聲地說道：“哲學！”

    ……

    小海獺低頭，用一指禪在屏幕上篤篤篤地戳了半天，提問：哲學是什么？

    他正為自己的無知感到羞愧呢，沒想到蟒蛇先生面帶欣喜，一把握住他諾的手，帶著順利會師的喜悅一般用力搖了搖，堅定地說道：“你問的這個問題本身就是哲學?！?/br>
    ……

    小海獺面上一片茫然。

    蟒蛇先生倒是沒有因為他的態(tài)度而受挫，反而興致勃勃地說起自己的學習愿景。

    “我小時候經(jīng)常聽我父母說起他們在動物園的那段時光，雖然對于我的母親而言，那段歲月不堪回首，不過年幼的我除了對母親的同情和愛，還激發(fā)出思考的興趣。我總是在想，動物對于人類應當是什么樣的存在呢？撇開我們這樣特殊的成精者不談，那些普通動物，它們沒有靈智，卻同樣生活在這顆星球之上，它們是數(shù)十億年以來的地球居民之一，它們是否能享受和人類同等的權益呢？它們是否有權追求物種平等呢？所謂的動物福利和地球生命的未來到底又是什么？這些都是值得思考的問題呀?！?/br>
    他諾瞪大眼睛。他還從來沒有思考過動物平權問題呢。他略帶敬畏地看向蟒蛇先生，聽得格外投入。

    “我年幼的時候便產(chǎn)生了這些問題。只可惜我的父母都無法為我解釋。我的父親告訴我，人類的知識浩瀚如海，我想知道的一切答案都蘊藏在他們的知識寶庫里。他鼓勵我勇敢地去探索。而當我修成人形之后，我接受了父親的提議，像人類幼崽一樣進入學堂，開始觸碰到人類累積了數(shù)千年的奧秘。我發(fā)現(xiàn)我的很多疑問，都在倫理學的范疇，而倫理學正是哲學的分支?！?/br>
    不用說，小海獺更加沒有聽說過倫理學。但這并不影響他認為蟒蛇先生聰明極了，竟然能知道這樣多的東西。蟒蛇先生的形象在他心目中愈加高大起來。

    大概是因為討論的內(nèi)容是他喜歡的東西，蟒蛇先生不再像平時那樣禮貌克制，反而帶著一絲難以自已的激動之情。他沒有看小海獺，自顧自繼續(xù)說下去。

    “當然，哲學要探討的范圍則更加寬廣。不過，對我而言，這種無法窮盡的感覺帶來的挑戰(zhàn)，反而更加有意思。

    我認為，在某種程度上而言，哲學就是人類自身的修習。就像我們精怪要領悟天道效法自然，人類也在不斷思考，在思考中頓悟，在頓悟中突破。他們的修習之路也許和我們不同，也無法像我們一樣突破自身極限，成就另我，但他們的行為同樣是對天道永無止境的探索。哲學向內(nèi)至微處，向外至宇宙，無所不在，涵蓋一切。

    因此，我選擇了哲學，踏上我的人類修習之路。”

    他諾很想為蟒蛇先生鼓掌。

    蟒蛇先生確認目標之后，他的行為便很好理解了。他以不錯的成績?nèi)胱x云泉大學哲學系。彼時的他尚且不明白在人類社會中，孩子選擇哲學系意味著什么。哲學系與歷史、考古等專業(yè)大類，多年以來始終是冷門專業(yè)和就業(yè)困難排行版中的常客。

    幾乎沒有什么普通人類家庭會鼓勵或者支持孩子選擇冷門的哲學系。哲學系的新生，多半是因為高考成績問題被迫接受了專業(yè)調劑，還有一小部分人類確實出于興趣，但他們都來自富足的家庭，未來能夠自由選擇職業(yè)，沒有生存顧慮。

    也正是因為這種原因，國內(nèi)人類大學中，純哲學類別的專業(yè)實屬鳳毛麟角，通常都會與其他更加接地氣的學科雜交，衍生出新專業(yè)。在這種境況下，各校哲學專業(yè)的設立水準難以保障，教學質量更是良莠不齊。而云泉大學作為老牌的知名學府，多年來一直堅持綜合發(fā)展，其哲學系歷史悠久，吸收了不少科研人才，在國內(nèi)排名已是數(shù)一數(shù)二。

    不過，作為一條蛇，蟒蛇先生不太習慣考慮太過現(xiàn)實的問題。而他的父親白駒先生本蛇就是一位極富浪漫情懷的詩人，更不會為了這種來自生存壓力的顧忌而反對孩子追求自我。

    云泉城離毛春城不算遠，車城在兩個小時左右。蟒蛇先生搬離了在毛春城的家，住進了學校。也正是在這期間，白駒先生放心地云游四方。

    入校不久，蟒蛇先生便迎來蛇生的第一次打擊。真正的哲學課和他想象的一點都不一樣！甚至可以說是大相徑庭。人類的哲學課程并非只是思考人生，吸收天地精華這樣簡單，作為普通學生，他發(fā)現(xiàn)自己甚至不能擁有獨立的思考能力。

    這種無措感在大學的最初一段時間內(nèi)幾乎將蟒蛇先生打擊得萎靡不振。如果一定要比喻，大概有點近似于某個因看犯罪心理等劇目而沉迷“心理學”的青年，進入普通心理學專業(yè)學習后，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被數(shù)學建模所淹沒一般。

    當夢想照進現(xiàn)實，便有可能顯現(xiàn)出其噩夢的本質。

    不過，蟒蛇先生最終還是挺了過來。最初，他逃避學習，不要命地閱讀大量書籍，想要借此抒發(fā)內(nèi)心的抑郁。后來，他得知，哪怕是人類，在進入一段全新的生命旅程時，也會感到驚慌失措，也需要一段時間的調整期，這是非常正常的，并不能說明他的無能。他決定以主動出擊破解困境。

    一般而言，人類大學新生適應新環(huán)境的調整期是兩個月。兩個月之后，無論是學習方式還是人際關系，都能達到一個新的平衡。蟒蛇先生給了自己三個月的充足時間。在這期間，他允許自己流露失望或是茫然的消極情緒，接受自己并不完美也不天才的事實，并不急于取得成績，而是放緩腳步，慢慢尋找著自己的節(jié)奏。

    他開始重新審視自己的內(nèi)心，他的愿景，和他的信念。

    然后，他帶著新的理解，走上他選擇的路。

    也許大學并不能提供給他一次完美的學習旅程，但是大學絕對可以提供給他一段寶貴的青春歲月。在這四年之中，他可以盡情探索，將思緒的觸角延伸到課堂之外，延伸到人類的知識殿堂，毫無雜質、全身心地享受作為“學生”的快樂。身為學生，他可以無知，可以犯錯，也會精力充沛，百折不撓。

    大學里的學習也許無法提供給他答案，卻能夠訓練他擁有更具思辨能力，能夠反思，可能批判的大腦和靈魂。

    以這樣的心態(tài)前行，蟒蛇先生的大學生涯過得極其豐實，他的精力充沛而持久，他作為成精者的思想也更加成熟。

    然而，像人類一樣生活就意味著成精者必須接受這樣的現(xiàn)實，即他們的生活不會擁有一帆風順，甚至可以說，唯有坎坷磨難方是永恒。

    臨近大學畢業(yè)的蟒蛇先生和陷入窘境的無數(shù)應屆生一樣，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專業(yè)……真地不好找工作。

    哲學專業(yè)的畢業(yè)生能干點什么呢？也許可以從事各種機關單位的宣傳口工作，但那個需要特殊的應聘渠道。也許可以進入新媒體做點文字工作，不過他的專業(yè)還不如中文系的吃香。也許還可以去學校教授“思想”“政治”一類的“雜課”，可惜教學工作基本都需要研究生的學歷背景……

    一個個崗位要求咄咄逼蛇，人事專員的電話令蛇窘迫，偌大的招聘市場更是如同洪水猛獸，將蛇淹沒。

    更重要的是，蟒蛇先生發(fā)現(xiàn)這些“常規(guī)工作”對他而言都是具有束縛性的，不自由的，很難與他的人生追求相匹配。他終于體會到，人類總說的人生在世不稱意，身不由己才是真實是什么意思了。

    蟒蛇先生悲劇地在找工作與考研之中左右徘徊，最終選擇再“拖”幾年。也許等他考上研究生，經(jīng)歷幾年的科研磨練，未來方向會變得更加清晰；又或許，在研究生期間，他能找到適合的工作契機呢？把所有問題都掃到未來，何嘗不是一種解決問題的方法？

    考研看起來，確實是不錯的選擇嘛。云泉大學的哲學系就很不錯，他完全可以直接考本校。

    蟒蛇先生自欺自蛇地想著，當下撕掉簡歷，拋開煩蛇的招牌網(wǎng)站，一頭扎進考研的汪洋大海，奮力游了起來。

    然后，他考研失敗了。

    ……

    還失敗了兩次。

    小海獺聽著聽著，匆忙低下頭，不想讓臉上同情的表情刺傷蟒蛇先生的感情。人類的考試果然還是太難了吧，他這樣嘆氣著，又不由自主地為蟒蛇先生祈禱起來。

    ※※※※※※※※※※※※※※※※※※※※

    諾：我今天真是長知識了，小老板你知道哲學是什么嗎？

    小老板：我當然知道。

    諾：你竟然知道？？??！

    小老板：哼哼，我當然知道，我們倆的故事就是一個哲♂學故事

    諾（搜索歸來）：沒事少上點網(wǎng)，也不要隨隨便便加奇怪的符號，不要成為被網(wǎng)絡毀掉的青年！會被抓走的?。?/br>
    第94章 蟒蛇先生的考研事件（5）

    說起自己的兩次失敗經(jīng)歷，蟒蛇先生都不由得覺得好笑。若他是個總喜歡從客觀因素尋找失敗原因的蛇，那么他大概會將自己的兩次考研失利都歸結于運氣不好。

    第一年的英語小作文出現(xiàn)的題目，很不幸，是蟒蛇先生之前完全沒有準備過的方向，加之是頭一次大考，他經(jīng)驗不足，一時之間太過驚慌，沒有把握好節(jié)奏，導致作文部分發(fā)揮極差。第二年卻是完全相反，作文題目居然正好是他曾經(jīng)精心擬過的內(nèi)容。蟒蛇先生將其視為一種勝利在望的訊號。他狂喜地將草稿打好，并精益求精地不斷修改，最后將內(nèi)容小心翼翼地謄抄好。力求完美的后果就是他再一次沒能掌握好考試節(jié)奏，在一道作文題上耗費的功夫過多，以至于后面的翻譯沒能完成。

    蟒蛇先生內(nèi)心忐忑地等待著自己第二次的初試結果，以為又將會是一場滑鐵盧，沒想到這次的語言部分居然恰好擦線通過。他獲得了復試資格！

    恍惚之間，蟒蛇先生仿佛看見他蛇生的高光時刻。雖然他的初試成績并不出挑，在候選名單里也只能排在中后位，不過據(jù)旁人經(jīng)驗可知，云泉大學哲學系的研究生招生復試并不魔鬼，只要專業(yè)知識足夠扎實，具備一定的英文溝通能力，給導師留下“可塑之才”的印象，哪怕筆試成績差些，還是有可能通過的。

    然而人類總說，禍福倚伏，泰極生否。壞就壞在這個“英文溝通能力”上。蟒蛇先生沒能迎來他的蛇生巔峰，卻再次遭受命運的痛擊。

    與應試不同，面試可以提前做好準備，因而對于語言能力有限的考生也足夠友好。在英語面試之前，蟒蛇先生也自認為已經(jīng)做好充分的準備。他為了讓自己不怯場，發(fā)揮出最佳水準，自接到復試通知起，便每日三次，站在臥室的穿衣鏡前，脫稿模擬自己的英文演講。他的語言水平確實不佳，但他相信通過這樣高強度的、有針對性的的訓練，流利地完成面試部分還是沒有問題的。

    事實上，最開始的一分鐘，一切進展得確實非常順利，蟒蛇先生甚至懷疑有兩位導師臉上露出的贊許的神色。雖然那也許只是他的蛇生錯覺之一，但他依舊自信地講下去。然后，悲劇上演了。

    至今回憶起來，蟒蛇先生也不知道當天具體發(fā)生了什么。有時候，他會將他復試之前吃過的東西見過的人到過的地方反復回憶，思索著到底是什么導致了他身體的崩潰。答案卻是不得而知。

    人類的身體具備復雜而神秘的機制，哪怕是成精者，在化人之后也無可奈何地必須接受這種機制的支配。

    在那場可怕的面試當中，蟒蛇先生先是流暢地說完自己的開場白，然后突如其來地卡殼了。這種卡殼并非是普通的忘詞，而像是一段損壞的磁帶，不斷地重復著其中的一小節(jié)內(nèi)容，毫無意義地重復著，永遠進行不到下一小節(jié)。他就像是突然失憶，無法順利地揪出腦海里原本已經(jīng)滾瓜爛熟的底稿，想要離去卻不能，只得停留在原地踏步，掙扎著，如同溺水之人。

    在場的所有人類都盯著他，目瞪口呆，仿佛他是一只什么怪物。也許是在疑慮的目光的注視下心理壓力已經(jīng)突破閾值，又也許是蟒蛇先生當天的身體狀況本來就出了問題，總之，他在眾目睽睽之下，突然扶著喉嚨，猛烈地嘔吐起來。胃酸裹著尚未消化的食物噴涌而出，酸腥味頓時在教室里彌漫開來。

    在淚眼迷蒙中，蟒蛇先生終于確定，原先的那兩位導師臉上掛著的并非是贊許，而是滿滿的嫌惡之情。

    他心下一驚，就這樣昏了過去。

    事后，蟒蛇先生被送往就近的大學醫(yī)院，經(jīng)檢查后，醫(yī)生也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只能以普通的腸胃不適為結論，給他開了幾服藥便將人打發(fā)走了。

    蟒蛇先生的身體并無大礙，然而經(jīng)此一戰(zhàn)，他的精神受到極大的創(chuàng)傷。他的面試表現(xiàn)被導師們總結為“面試場合因過于緊張而出現(xiàn)嘔吐現(xiàn)象，說明該生心理素質不過關，不適合”。心理素質不過關對于研究生候選人而言，幾乎是比專業(yè)知識淺薄還要致命的缺陷。

    沒有強大的心理，很難熬過研究生艱難的兩三年科研歲月以及各種瑣事的磋磨。不少研究生就曾因為心理因素問題而沒能完成學業(yè)，或是無端退學，或是休學，甚至有人選擇了更加極端的了結方法。而學校則需要背負每一個未能成功畢業(yè)的案例所帶來的質疑和審查。因此，導師們通常不愿意將寶貴的名額浪費在看似“不牢固”的璞玉身上，哪怕他可能確實是一塊好玉。

    蟒蛇先生一蹶不振，調養(yǎng)了整整一年，直到今年春天才有勇氣再次打開書本。倒是有些知情的同學曾勸過他，要不要就此放棄考研。蟒蛇先生深思熟慮之后，還是決定繼續(xù)下去。他自認為前兩次自己并沒有發(fā)揮到極致，他很想知道，若是自己能呈現(xiàn)出平日復習時的水準，甚至可以超常發(fā)揮，究竟可以走到何種程度。

    更何況，他在考研這件事情上已經(jīng)耗費了太多時間，所謂“及時止損”所能帶來的效益，遠不及他已付出的精力成本，更不足以平息他的不甘心。

    今年是蟒蛇先生的第三戰(zhàn)，也是他給自己約定的最后一戰(zhàn)。若他還是無法上岸，他會冷靜考慮他人的建議，轉向其他人生方向。

    讀書，并非是生命中的唯一選擇，甚至連“最重要”的選擇也未必能稱得上。只是有時候，人所堅持的，是一種“事已至此，不如勇往直前”的決絕。

    他諾聽到這，也不由得長嘆一聲。要說蟒蛇先生的運氣，確實也是不好的。

    修行者，絕大多數(shù)都極其講究氣運。一般而言，氣運決定了一位修行者最終可以在大道之上走多遠。無端隕落，功虧一簣，走火入魔，此間修習困境種種，不過都是氣運不佳罷了。究其原因，一來大約是天道在上，確有其事；二來也可能是出自修行者的豁達之情，頓悟是一種極致的修習狀態(tài)。要達到耳聰目明的頓悟大階，必須靈魂滌蕩，不為世事所累。而嫉妒、不甘和魔怔都有可能導致入魔的契機，使得修行者的筑基不穩(wěn)，靈力潰散。不若將一切都歸結于氣運，誰也不能忤逆，誰也無需掛心，坦然自在，接受即可。

    小海獺耷拉著眉眼，同情地拍了拍蟒蛇先生的肩膀，無聲地安慰著他。

    不過，作為已經(jīng)以人類身份生活多年的蟒蛇先生，他的某些思維其實更接近于人類。他卻覺得，除了所謂的運氣不好，他的兩次失利更是暴露了他的知識短板以及經(jīng)驗匱乏。他若能總結經(jīng)驗，以失敗為踏板，總是能不斷進步，找到突破口的，畢竟事在人為。

    他諾聞言，用力點點頭，握住拳頭揮舞著為蟒蛇先生加油打氣。

    聽蟒蛇先生這么一總結，感覺他在專業(yè)知識上其實沒有什么硬傷，最要命的短板就是他的英語能力。小海獺并不知道什么是英語，但是他曾聽有見識的老精怪們談論過，人類社會的語言很復雜，他們并不像精怪，盡管種族萬千各有不同，但都能使用同一種普及官話。哪怕是相隔萬水千山從未見過彼此的兩只不同種族的精怪，碰在一處，也能自在交流。這種理解能力并非是某個成型的有法可循的語言體系，而是一種植根于他們靈識深處的本能。當他們彼此交談時，甚至不用思考，自然而然地就知道應該如何開口。因此，外語對于精怪而言是一件相當新奇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