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節(jié)
期間,偶爾會有來往的商人帶來一些外面的消息,比如圣人身體不適皇后臨朝聽政等。 這些大人物的事距離小老百姓們太遠太遠,大家也只能是看個熱鬧。他們的愿望很渺小,只要世道安穩(wěn),一家人能吃飽穿暖就行。 而在夏天快要結束時,傅杳也收到了一封來自南詔的書信。 信是寧康讓人送來的。信上說,鎮(zhèn)南王確實在入夏之后就突然一病不起,鎮(zhèn)南王府懷疑是她暗中做了什么手腳,因此軟禁了她十多天。她雖然是長公主的身份,但身在別人的地盤上,無可奈何之下也只能忍耐。 后來王府請來的十多位名醫(yī),一致認定鎮(zhèn)南王是舊疾復發(fā),鎮(zhèn)南王府才打消了對她的懷疑。但多事之秋,鎮(zhèn)南王一病倒,手里的那些人心思紛紛涌動,王府的人不敢對她太過松懈。她還是靠著當初傅杳當初留下的藥,吊著鎮(zhèn)南王的命,這才重新奪回了話語權,順利地將這信送出了南詔。 寧康在信上感謝傅杳,并詢問傅杳能不能多送她一些藥。 不管這信是寧康故意寫給鎮(zhèn)南王府的那些人寫,還是真的來要藥,傅杳都沒理會。她將信放在燈上燒了,看著它燃成一團灰燼。 很多事事在人為,她已經(jīng)給出了足夠的暗示,剩下的就是寧康自己的事,她不會再插手。 “觀主,魚子蛋羹來了?!苯乒翊藭r端著羹湯過來了,“這是您的那一份?!?/br> 趙興泰每次做吃的,道觀內眾人外加鐘離,每個人都會有份。 “正好想吃東西了。”傅杳現(xiàn)在是越來越滿意趙興泰的手藝了,比如面前這一碗簡簡單單的蛋羹,趙興泰都能做出讓她心滿意足的口味,“不知不覺,趙興泰手藝都這么好了。他也是時候該學成下山,繼承家業(yè)了。” 江掌柜一愣,她不是沒想過這么一天,只是沒想到會這么突然。 但憑良心說,興泰現(xiàn)在的手藝,想撐起他的泰安酒家,確實綽綽有余。 “時間真快啊,轉眼都三四年了?!彼矝]想到當初那個來當學徒的少年,會在這幾年的時間里成長的那么快。 她倆在感嘆時,門外端著香酥魚卷正要進來的趙興泰收回了腳步。 他呆呆地在原地站了片刻,又默默轉身走了。 道觀里一直人來人往,原來這么快就輪到了他嘛。 他有些猝不及防。 夜晚,傅杳坐在鐘離的腰上,渾身無力地趴在他胸前,“……我不行了。”煉化那道符抽空了她所有的靈力,這會兒她只能順著鐘離隨波逐流。 鐘離幫她將垂落的頭發(fā)挽去背后,吻了吻她的臉頰,“那今天就先到此為止。”合命符現(xiàn)在煉化的速度越來越慢,目前還剩下最后一道,他們還算有時間慢慢磨。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都不行。我要祭劍。”傅杳稍微休息了一會兒,氣息漸漸恢復了平穩(wěn)。 鐘離知道這個,偏偏這他還幫不了忙,“聽你的?!?/br> “有空的話,我還得在道觀周圍布個陣才行?!彼绻D世去投胎,也不想風雨糟蹋了她這費心建起來的道觀。想到離開,她下巴擱在鐘離的肩膀上,道:“他們都要走了?!?/br> 從大郎到趙興泰,一個個都在離開的路上。 “不是還有江掌柜夫婦?” “是啊。還有他們?!备佃孟袷堑玫搅艘恍捨?,她抬頭輕啃著鐘離的下顎,“再來一次?這次我還要在上面?!?/br> 鐘離:“……” …… 這日之后,趙興泰也和傅杳二人一般,開始經(jīng)常在山下方家村出現(xiàn)。 從前他比較喜歡埋頭在伙房鉆研吃的,但現(xiàn)在他會和大家一起,一邊吃著炒糖豆一邊聽大家說著自己的所見所聞。偶爾村里來了唱戲的,他也能跟著一坐就是一兩個時辰。 夏去冬來,一場雪落下后,便又春節(jié)將至。 這一年的春節(jié),和往年沒太大不同,道觀里過年的人仍舊是那么幾個。唯一有些不一樣的,便是趙興泰的廚藝已經(jīng)有了蛻變之像,這次的年夜飯比之以往更水平更高。 “不錯?!辩婋x難得每一道菜都嘗了幾筷子,并且給予了很高的評價,“各行都有狀元。你若一直保持現(xiàn)在的進取心,廚藝宗師,指日可待。” “多謝鐘離公子認可?!壁w興泰笑了笑,看向一側的傅杳道:“觀主呢,可有什么想說的。” 傅杳把從頭碗里依依不舍地抬起來,道:“茍富貴,勿相忘?!?/br> 這一句話把在座都逗笑了。 誰也沒提趙興泰藝成下山的事,趙興泰自己也當做沒這回事,與大家舉杯共飲,怎么痛快如何來。 這頓年夜飯,吃到最后,連晚上來道觀點燈的方二一家還有六安先生爺孫二人都被留了下來,宴飲再次繼續(xù)。 當新年的鐘聲響起時,道觀里醉倒一片。傅杳裹著斗篷,走過醉倒的人群,倚在門前,看著天上的星斗。 “就是今年了。”一切厄運的開端,源于今年。 鐘離拿著酒壺走過來,給他們一人倒了一杯,道:“你說會把具體的一切告訴我,現(xiàn)在呢,有沒有到時候。” 傅杳從他手里接過酒,喝了一口,也沒說能不能說,而是問道:“你可知道天災亡國?!?/br> 鐘離是何等心思的人,她說了這句開口,他一瞬間就想到了許多,“天災無非是山崩地裂、旱、澇、蝗這些,若要亡國,要么是國力積弱已久,要么就是這些繼而連三或同時發(fā)生?!?/br> 大概率同時發(fā)生的只有干旱與蝗災,干旱之后,便很可能出現(xiàn)好蝗災。但同時若還有其他的天災的話,這也不是不可能。 不過這兩個和傅杳準備的定天陣沒太大關系。定天陣管不了這一塊。 說到這,鐘離想到了傅侍郎。傅侍郎現(xiàn)在身在西南,西南多山…… “你是說,今年西南……”鐘離話沒說完,傅杳就已經(jīng)用食指封住了他的唇,“噓,天機不可泄露?!?/br> 心里知道是一回事,說出來那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 次日,大年初一。 趙興泰醒來后,收拾好了他的東西,又去主殿給三清像上了香,再對付要行了三跪九叩大禮之后,他才背著道具往山下走去。 他的離去,早在去年,江掌柜他們心里就有準備。昨天年夜飯時,他們也有些許預感,只是沒想到他會選在大年初一辭行。 “怎么這么早回,過完年再走不行嗎?”楊廚子挽留道。 “現(xiàn)在早和十六走,不過只半個月的時間。我離家這么幾年,也該回去陪陪家人了?!壁w興泰微笑道,“楊師父江掌柜,你們以后若是路過揚州,盡管去找我。就是不知道以后有沒有機會再給觀主做飯?!?/br> “觀主嘴挑,你手藝好,她以后肯定會去的。”江掌柜道。 “也對。”他是手藝若是第一,觀主確實第一考慮但就是他,“那我走了。你們也別送了?!?/br> 話雖然這么說,江掌柜夫婦還是把他送到了山下。 山下方二夫妻知道趙興泰要走之后,他們也沒什么準備,只好把屋檐下風干了幾年的火腿都送給了他。 “一路保重?!睅兹舜蹇谧鲃e,趙興泰登上馬車,強忍著不讓自己回頭。 但在馬車行駛出里水縣城時,他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眼。 那雪里青山間的道觀已經(jīng)了無蹤跡,可他卻覺得自己這一生最難忘的時光都被留在了這里。 …… 趙興泰離開后,傅杳便不怎么在人前露面了。沒了廚子,她飯也不怎么太吃。 時間一出正月,天開始淅淅瀝瀝下起雨來。 起先這雨下的還挺溫柔小意,令人歡喜。但是日復一日連下半月,不僅沒停,反而還有越下越大的趨勢之后,大家都高興不起來了。 也是在這時,傅杳和鐘離再次離開了道觀。 他們離開時,江掌柜恰好看到了,她追了上去問道:“觀主什么時候回來?” 傅杳看了看天,道:“大概雨停的時候?!?/br> “那您一路小心?!?/br> “會的?!?/br> 山風拂衣,鐘離為她撐著傘,兩人漸漸融入這微雨綿綿中,消失不見。 江掌柜站在山門前望了許久,這才轉身回了道觀。 …… 傅杳和鐘離再次出現(xiàn)時,人已經(jīng)在西南某座高山上。 相對于江南的雨水,西南的雨下得更大,而且日日夜夜不停,隱隱有積水成洪的勢頭。 在尋常人看來,要預防的是山洪??筛佃脜s知道,最危險的不是這個。 山洪沖塌山體,地下靈氣會不住地往外泄露。靈氣一泄,靈脈不穩(wěn),很可能會引發(fā)山崩。 傅杳伸出指尖在水霧中一點,那點點雨水中都包裹著一縷靈氣。草木瘋長之下,是人站在了懸崖盡頭。 “走吧,我們去總督衙門。”傅杳道。 總督衙門距離他們來說,不過是一步之遙。 他們出現(xiàn)在衙門的庭院前時,恰好傅侍郎正同幕僚準備去書房。南詔那邊,鎮(zhèn)南王據(jù)說已經(jīng)是強弩之末,鎮(zhèn)南王一倒,南詔便有了破綻,正是他出兵的時候。 不過傅侍郎沒想到會許久不見的傅觀主會突然出現(xiàn),他當即讓幕僚先去書房,自己則留了下來。 “傅觀主你們是何時到的?”他寒暄道,“下人怎么都沒通選?!?/br> “不用管我們是什么時候到的。傅大人,借一步說話?!备佃玫馈?/br> 傅侍郎立即明白他們會出現(xiàn),肯定是有事要談。 他當即領著傅杳二人去了后面花廳。 一到花廳,傅杳謝絕了讓人奉茶,直接同父親道:“傅大人,你信不信我?” 傅侍郎有些意外她說這話,但他也飛快表態(tài)道:“觀主有話可以明說。若我能辦到的,必然盡力去做?!?/br>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备佃闷似种?,道:“我們這次前來,確實是有一大事要你相助。我算到三月初六將有山崩,位在西南蜀地,但是無法確定具體是哪,所以特地來提前告知你,讓你做好防護?!?/br> “山崩?”傅侍郎站了起來,這消息來得太過突然,他有些不太相信。但是對于傅觀主玄術的崇敬,他還是再次問道:“觀主這事當真?” “山崩只是開始。這雨已經(jīng)下了半個月,少說得三月中旬才會停。雨下之后,緊接而來的便是干旱,干旱之后又是蝗災。我不會拿這些事當玩笑開,信與不信,傅大人你自己思量。” 說完這些,傅杳便拉著鐘離走了。 她沒想苦口婆心勸父親,她的定天陣就是為了這次山崩準備的。之所以會來提醒,一是讓他有所準備,二其實還是為了與寧康的交易。 鎮(zhèn)南王三月必死,南詔大亂。若是沒有蜀地的兵馬干預,寧康便有機會降服南詔那些人。至于能不能拿到南詔的兵權,就要看寧康的手段了。 傅杳走之后,傅侍郎沉思了許久,最后還是決定相信傅觀主。 雖然這次錯過了降服南詔的機會,圣人會斥責他辦事不力。但若真有山崩發(fā)生,他救的卻是千千萬萬百姓的命。 傳令讓手里的部下分批前往下面各大縣府傳達命令后,傅侍郎苦笑:“我終究不是個合格的政客。” …… 此時,西南某處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