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節(jié)
連晚小的時候還算聽話,但隨著她漸漸長大,終究還是沒能忍住,偷溜了出門。 天山之外的世界多姿多彩,在見識了人世的繁華后,連晚果然無法靜下心來修煉,滿心想著的都是再出門去逛逛。 在某次偷溜出門時,她被母親發(fā)現(xiàn)了,母女兩人發(fā)生了爭執(zhí),她賭氣跑下山。 第160章 “下山嗎?話本子里寫的仙女下山,大多會與凡夫俗子相戀,不愿再回到牢籠之中,結果東窗事發(fā),天庭相攔,最后夫妻二人天各一方。”傅杳戲謔地看向連晚,“連仙你不會也是如此遭遇吧。” 連晚為人幾十載,心態(tài)與從前早就不同。對于傅杳的調(diào)侃,她也隨之而笑,“不瞞你說,當初我確實有這樣的想法?!?/br> 天山枯燥,人間繁華,既然都賭氣下了山,她也沒想回去。 她道行未失,金銀珠寶于她來說,唾手可得。有了錢財,她一路十分瀟灑,無論走到哪都被人簇擁著,好不快活。 也是在這個時候,她結識了第一個朋友。 “她叫水流,沒有爹娘,是個乞丐。據(jù)她自己說,她是打出生就被丟了,后來有老乞丐撿到她,打算把她養(yǎng)大點賣錢。結果還沒等她長大,老乞丐就死了,她也就順理成章成了小乞丐。”說到這些往事,連晚表情里帶著一絲悲憫,“她當時說這些話的時候輕描淡寫,后來我在人間活了這幾十年,才知道她能好好的活著有多么不容易。” 水流是乞丐不錯,同時也是那個小縣城里的乞丐頭子。連晚之所以會認識她,也是因為被摸走的荷包,最后被水流送了回來。 水流告訴她,她這樣的富家女最容易被盯上,讓她快點回家。連晚一路上遇到過不少貪圖她錢財而對她好的人,這還是第一次收到陌生人的告誡。她有些感激,請水流吃了頓飯。 次日,她準備離開時,水流卻在她入住的客棧門口等著她,說是吃了她的飯,就相當于接受了她的雇傭。她會一路護送連晚回家。 連晚哪有什么家,要說有的話,那也在天上山巔。天山常年白雪皚皚,沒有修為的普通人想爬上去,基本不可能。 不過一路上無人作陪的連晚很高興能有個伙伴,于是就定了個最遠的路程——嶺南。 兩人一路南下,路上少不了磕磕絆絆。連晚沒有對金錢不太在意,花錢只圖痛快,水流看了都替她心疼。幾番勸阻之下,她見連晚依舊大手大腳,遂也就歇了口舌,但態(tài)度卻開始疏離起來。 “我知道她疏遠我,是因為她覺得我們倆無論如何都不會同一個世界的人,我永遠都不會知道那些人間疾苦。雖然事實也確實是這樣,可我還是很不高興她因為這些而對我冷淡,于是我和她大吵了一架?!?/br> 吵架這種事,談不上對與錯,不過是一時情緒到了,語言也就變成了鋒利的劍。 “我們的立場各自不同,吵到最后,我一怒之下和她打賭,說交換身份看看,看她能變成了我又是否會開心。” “這就是你頂著凡人軀殼的原因?”傅杳明白了。這樣的賭一般人都不會去打,當時的連晚心思純凈、涉世未深,會做出這樣的沖動之舉,也說得過去。 “是。既然要換,那就換個徹底。我們直接換了魂,我占了她的身體,她住在我的身體里。不過我沒想讓她知道我真實的身份,所以在換之前,干脆在嶺南的一處荒山中,幻化了一處宅院,讓老鼠為奴仆,以山精為長輩。做完這些后,我自封了道行,離魂換體。她就算變成我,也只是一個普通人?!?/br> “你們的賭約是多久?” “三年為期。” “到現(xiàn)在應該不止三年吧?!?/br> “到現(xiàn)在都三十年了?!边B晚道。 傅杳點點頭,“看來中間還有其他曲折的故事?!?/br> “對于人來說,三十年的時間太長,變化也太多。十六歲時的想法和十九歲時也不會一樣,我能理解水流為什么這么多年還不來找我換回身體。我這次來找你,是想找一個人的下落。”這才是她最終的目的。 眼見傅杳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傾聽,連晚也大大方方道:“正如同你之前所說的那樣,仙女下凡會遇到意中人,我也不免俗套的遇到了。 那個時候我已經(jīng)變成了乞丐,快餓死的時候,是邵然讓人救的我。我變成了普通人,其他的什么都不會,只有拳腳功夫還算可以。醒來后我就跟著邵然的商隊給他們當護衛(wèi),混口飯吃。 邵然是姑蘇邵家的嫡長子,你也知道的,這種大家族里紛爭很多。那一路上,我們遇到了很多事,最嚴重的一次,邵然差點死刺客手中,是我救的他。我們在外面養(yǎng)了很久的傷,他傷好之后,帶我回了邵家,當著所有邵家人的面說要娶我。 邵家本來正在已經(jīng)給他相中了一門親事,那姑娘的家世與邵家滿當戶對,只是雙方還未定親?,F(xiàn)在他說要娶我,邵家自然不同意。后來他為了不委屈我,放棄繼承家族的資格,帶我離開了姑蘇?!?/br> 這個故事并不算太新奇曲折,但是連晚眼里的柔情卻讓整個過往多了幾分人間溫柔。傅杳相信,不管未來如何,至少在過去的那幾十年,連晚是真的幸福。 “你要找邵然?” “是。邵然的離開讓很多人惱恨,他們?yōu)榱吮破壬廴粡澭?,斷了我們所有的生計。就算是這樣,邵然也沒想過低頭。他不想讓我跟著他吃苦,獨自去了西北做買賣?!?/br> “獨自?” “對,那時我懷孕了。這也是我不怪水流同我換回身體的最大原由。我擅自動了她的身體,我用我的還給她,算是扯平了。只是有些可惜,我們的孩子還是沒有保住。 水流小時候吃的苦太多,身子骨不行,再加上那時我們手里也沒錢,那孩子掉了之后,大夫也說我不會再有孕。 我休養(yǎng)好后,前去西北尋找邵然,可是卻沒找到他的蹤跡。后來我又去嶺南,想換回身體去找邵然,但是水流他們已經(jīng)搬走了。一直到現(xiàn)在,我都再沒見到邵然。 我知道,我這具身體撐不了多久了。會來找你,也是想再見邵然最后一面?!?/br> 無論如何,也要好好道個別。 對她所求之事傅杳已經(jīng)了然,“你可知他的生辰八字?!?/br> “知道?!彼麄冸x開邵家后就成了親,雖然沒有龐大的婚禮,但是婚書卻是有的,上面有兩人的生辰八字。 連晚將那封老舊是婚書取了出來,紙張其實已經(jīng)快朽了,上面的紅色也被磨沒了,看得出來它久經(jīng)翻閱。 有了生辰八字,想找人并不難。 很快傅杳便算到了邵然的下落。 “他還活著嗎?”連晚最關心的是這點。是生是死,總該有個信才行。 “還活著?!?/br> “活著啊……”連晚徹底放下心,“那就好?!钡此钟行┪?,“既然活著,為什么不來找我?!彼攘俗阕愣?,等得好辛苦,好在最后等到的是一個好消息,“他在哪?我去找他?!?/br> 這些年來,她為了找他,去過很多地方,甚至還回了天山。但是天山太冷,她上不去,跪在山下三天三夜,也沒有換來母親的垂憐?,F(xiàn)在好了,終于有確切的消息了。 “你去不了?!备佃玫?,“你的身體你應該知道,如今已經(jīng)是強弩之末,只怕還未出余杭,就倒下了。你先在我這道觀休息休息吧,香火養(yǎng)神,還能讓你再撐些日子?!?/br> 傅杳話里話外是讓她留下,連晚怔怔看了她一會兒,最終點頭道:“好。” 道觀前院,瘦男人和沈鬼也打累了,這會兒正湊在一起喝白水。之所以喝井水,是因為他們把趙興泰的廚房給弄出個大窟窿,趙興泰直接不供酒了,兩人也就以井水代酒,意思意思重逢之情。 他們兩個聊天扯皮了許久,沈鬼突然道:“對了,你有沒有回去看過你師父?!?/br> “我?guī)煾冈趺戳??”瘦男人會讓已?jīng)離開了少林寺,但在心里一直把自己當做寺里的人。 “你難道還不知道?慧通大師病重,據(jù)說大限將至。不過這都是幾個月前的事了,也不知道現(xiàn)在如何了?!彼@段時間一直在忙劍的事,沒關注少林寺的消息。不過大限將至,十有八九是好不了了。 “我?guī)煾杆笙迣⒅粒俊笔菽腥税朦c不信,“我?guī)熓逅麄兌甲吡耍規(guī)煾付疾豢赡茏??!?/br> 師父才七十多歲,武功那么高深,又不沾世俗之事,怎么可能大限將至。 可等了好一會,他都不見沈鬼反駁自己。再側(cè)過臉去看沈鬼的神色,卻見他眼里有一絲悲傷。 “如果你沒回去的話,現(xiàn)在就去吧,說不定還來得及?!笔菽腥寺犓?。 “你胡說什么!”瘦男人一掌將桌子拍碎,威脅沈鬼道:“少給我說這些不吉利的話。我現(xiàn)在就回去瞧瞧,回頭再來找你算賬?!?/br> 這話雖然硬氣,但瘦男人卻已經(jīng)飛快去了后房,不多會就抱著孩子,孩子妻子施展輕功飛走了。 江掌柜他們幾個還有些不明所以,見他們夫妻走的這么突然,趙興泰半晌沒回過神。 好一會兒,等見自家觀主和客人過來后,他才低聲問江掌柜道:“他們夫妻……是不是不太清楚觀主其實能送送他們?” 江掌柜想得更多一些,“觀主沒插手,那就表明沒多大事。” 第161章 沈鬼也見到了傅杳他們,他上前問道:“觀主,這劍可有錯?” “不錯?!蹦莿欣锏膭?,不是凡品。就靈氣而言,超過之前的任何一柄神兵,唯一的缺點就是沒有染過血。不過就算是這樣,這也是難得一遇的神兵。 見傅杳認可,沈鬼也松了口氣。他看東西基本沒走眼過,但是這柄劍他卻有些看不透,“那個,觀主……我有一個小小的請求,不知關注可否圓我一個念想?!边@個念想他若是不圓了,估計這輩子都有遺憾,“您也知道,我這個人最喜歡的就是寶貝。以前的好東西,哪怕在大內(nèi)皇宮,我也都能去摸上一摸。但是這柄劍,我就是吃奶的力氣都用了,仍舊拔不開。我希望觀主將劍拔開,讓我見見世面?!?/br> 好寶貝他看不得,心里都覺得癢得不行。 連晚也有些好奇,“這劍不是誰都能拔,現(xiàn)在的我都不行?!边@是她的佩劍,只可惜在她換了身體后,這劍就不肯她亮了。當初也正因為她大家都不見刃,邵然才會注意到她。 傅杳將劍盒一開,只見里面躺著的劍外面是一層桃木劍鞘。她稍微一用力,劍漸漸被拔了出來,和鐵劍不同,此劍通體瑩白,質(zhì)地似金非玉,靈氣充足到劍一現(xiàn)身,道觀周圍的花草樹木都猛漲了一截。 “果然是好寶貝,”沈鬼眼里露出癡迷之色,他想伸手去碰,還未靠近,只感覺手指一痛,四根手指上已經(jīng)有一道血痕。 “竟然這么兇!”沈鬼不顧自己的傷口,眼里的眼神更熾熱了,“幸好這劍沒出世,不然必然引起一番爭斗?!?/br> 這會兒傅杳已經(jīng)看完,將劍重新放了回去,對沈鬼道:“別人如果想殺你可真是容易的很。” “這話怎么說,”沈鬼目光從劍鞘上依依不舍的滑過,“老夫自認輕功還算可以,就算打不過還能跑,想殺我可沒那么容易。” “是啊,跑不過你,他們完全可以不用跑。只要在好東西上抹點毒,你見獵心喜,少不得要摸一摸、碰一碰。這一來二去可不就很容易中招了。不是每個人都和你一樣把寶貝當寶貝看的?!?/br> 這話讓沈鬼一時語塞。 他這人愛好不多,就這點讓他始終沉迷。如果有人真心想套他,確實不需要太多的功夫,一件好寶貝就能得手。 “‘善泳者溺于此’,多謝觀主提醒。”還想看女兒長大成人,沈鬼也只能是在心里告訴自己以后收斂點了。 家伙接下來會有一劫,傅杳看他為她的事還算費心的份上出言提醒,至于聽不聽勸、能不能做到,那就又是他自己的事了。 沈鬼把人送到,胖瘦夫婦又離開了,他一個人待著也沒什么意思,當天就離開了青松觀。 沈鬼走后,連晚就發(fā)了病,嚴重到連床都不能下。 江掌柜幫她請了大夫來,好幾個大夫都是搖頭嘆息,讓江掌柜有個心理準備。言外之意,就是連晚活不了多久了。 對于一個生命即將走到盡頭的同類,任何一個人都會非常傷感。 對于自己的病重,連晚卻沒有多傷感,她勸江掌柜道:“生、老、病、死,是每個人都要經(jīng)歷的。就和去另外一個地方一樣,那就當我先過去給你們探探路吧?!?/br> 她本人神色輕松,讓江掌柜他們也稍微豁達了一些。 墓里,傅杳也正和鐘離說著連晚的故事。他們兩個坐在溫泉池子邊,腳泡在水里,傅杳的腳踩在鐘離腳上,嫩白的小腳丫想著法的和他重疊在一起。 “心思純粹,一心問道,所感所悟,都是空中高樓。這入了世,能感悟到的東西腳踏實地了,但心為俗世所染,大多都迷失在紅塵之中。這修煉可真難?!彼f起來,運氣可以說是很好了。前面有三位尊神指點,現(xiàn)在又有鐘離這個修煉作弊器在,簡直完美。 “看她要的是什么?!辩婋x任由傅杳踩著自己,有時候會在她快要重疊到時,故意偏了偏,“有人為長生棄紅塵,也有人為紅塵棄長生,得償所愿就好,無關對錯。” “那幸好,我已經(jīng)得償所愿。不,不對,”傅杳又想了起來,“你那倉庫里的黃金還不屬于我的,那就還不算得償所愿?!?/br> “三句話離不開銀子,下輩子轉(zhuǎn)世你就該當個管錢的。只能看,不能拿?!?/br> “然后這筆銀子還是你的是嗎?”傅杳伸出倆腳丫擰了他小腿rou一把,“你想都別想。你最好保佑我暴富,而你是個特別貧窮的窮小子,但有一張好看的臉,后來被我給看一眼瞧中,我花大價錢養(yǎng)著你,讓你往東你不敢往西,讓你上床你不敢穿衣。這樣一想,我突然有些期待去投胎了?!?/br> 鐘離:“呵。那萬一我投胎成你哥哥,和你搶家產(chǎn)怎么辦。” 這話一出,倆人都是一愣。 這……也不是沒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