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jié)
今秋也不是沒這個想法,只是她一直被人捧著,又自詡是秦淮河第一歌伎,眼光更是挑剔,一般人不屑去委身。 “是?!毙〖t二話不說去了。 小紅跟在他們后面跟了一路,眼見著他們買了不少,最后她也累得氣喘吁吁。 不知是因為中午開始就沒吃東西的緣故還是怎么,她有些頭暈眼花,只好坐在旁邊休憩了一番。 “你還好吧?”這時有人問她。 小紅一看,卻見問她這話的人正是傅姑娘身邊的隨從。再一看,傅姑娘他們都在旁邊看著她呢。 “沒,沒事?!彼B忙站起身道,但這一動之下,身體又有些打擺。 “你臉色有些差。”趙興泰關(guān)切道。 “沒事,可能是因為下午沒吃東西吧?!毙〖t道。 “我這正好點吃的?!壁w興泰把隨身帶來還沒賣的糕點遞給她,“你先填填肚子。我剛剛看你不是跟在今秋姑娘身邊,怎么現(xiàn)在在這?” “我……”小紅機靈道,“今秋jiejie讓我來問傅姑娘今夜還去不是去聽曲兒?!?/br> “今夜就不去了?!备佃玫溃爱吘谷チ艘舶兹?。” 小紅有些不太明白,但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發(fā)現(xiàn)了,她不好再留,只好向眾人告辭匆匆離去。 而到晚上,傅杳果然沒去。而盛裝準備出席宴會的今秋卻發(fā)現(xiàn)一件讓她驚恐萬分的事——她失聲了。 第36章 當靠嗓子為生的歌伎沒有了聲音,這意味著什么,可想而知。 小月樓的mama知道后,二話不說,先讓人去請了大夫,同時去讓龜公同樓里另外兩個只差今秋一點的歌伎說,讓她們今夜先別接客。 不管今秋這嗓子究竟如何,她都得預算好最壞的情況。 安排完這些后,老鴇才問小紅:“她今天亂吃過什么東西沒有?” 小紅忙搖頭,“沒有的。一切都按照之前的來。” “那可曾摔到碰到過什么?” “也沒。一刻鐘之前還是好好的,小歇了片刻后醒來,突然就說不出話了。”小紅道。 老鴇又去檢查衣裳等,但是這些都沒什么問題。 好在大夫來的很快,在看診了一番后,大夫搖搖頭,道:“她這嗓子應該是永久了,不行了,所以才失的聲。這個只能慢慢調(diào)理,能不能好,只能看運氣?!?/br> 這話讓今秋和老鴇心涼了半截。 把大夫送走后,老鴇讓龜公去讓另外兩位歌伎代替今秋赴宴,同時作為賠罪,還主動送了佳釀過去。 吩咐完這些,老鴇才看向今秋道:“今天的宴會你沒法去,我都能幫你摁下,最難辦的是七日之后太守的風荷宴。” 屆時今秋的聲音若是還未恢復,不說其他,單單是今秋的歌伎生涯,也差不多就此走到了頭,同時小月樓也將少一株搖錢樹。 一想到那些被取而代之的伎者下場,今秋立即跪在老鴇的面前,無聲地懇求著。 “我當然會幫你?!崩哮d抽了口煙槍,神色深沉道,“我還想靠著你給我賺錢呢。一個大夫看不好,那就再換個大夫。金陵這么大,總會有辦法。小紅,去幫她收拾一下,我們?nèi)フ掖蠓颉!?/br> “是!” 然而,她們一直忙到半夜,見了五六個大夫,哪怕是老鴇要把人醫(yī)館砸啦,他們也還是無能為力。 回到小月樓,夜已經(jīng)深了。前面依舊熱鬧,但今秋獨居的小院里卻死一般的寂靜。 看著姑娘靠在窗邊默默垂淚,小紅心里也不好受。她有些不太明白,怎么好端端的人,說失聲就失聲呢。 抱著手臂,她靠著墻壁緩緩蹲下,回想著白天的種種,突然她想到那位傅姑娘的話。 去了也白去。 難道那位傅姑娘說的就是這件事?她當時就已經(jīng)知道姑娘會失聲? 想到這里,小紅心里升起一絲疑惑。 不過她看著還在垂淚的姑娘,沒有立即把這個告訴她,而是耐著性子等到了第二天傍晚。 第二天,每天晚上都會來聽曲的傅姑娘今天沒來,但是昨天給她拎東西的隨從現(xiàn)在卻已經(jīng)在河邊擺起了攤。 小紅稍微思索了下,下了樓來到那人的攤位前,故意驚訝道:“誒,原來你在這賣吃的?” 趙興泰認出了她,笑道:“是你啊。”說著,他又左右看了看小紅的臉色,“你怎么臉色還是那么難看,是不是又沒吃東西?” 小紅一頓。她哪有這心思。從昨天到現(xiàn)在,就早上吃了點干飯,之后就一直滴水未進。 見她不答,趙興泰包了幾塊糕點遞給她,“先吃點東西,不然你暈倒再我攤子前,別人說不定一定我給你下了毒?!?/br> 小紅有些不好意思,她從荷包里摸出十多個銅板來,“總拿你的,讓別人還以為我是故意來蹭你吃的呢?!?/br> 趙興泰大大方方把錢收了,道:“你也不是沒銀子,怎么老不吃東西?!?/br> “一般是沒時間。我們這些伺候人的,一般都是姑娘們用好了,才輪得到我們。稍微去晚了,伙房的東西就沒了你的份。有時候客人撤下來的酒席我們也能吃,但是大多都是大油大葷的,吃得肚子不太舒服?!毙〖t小口小口咬著糕點道。 “是這樣嗎?”趙興泰點點頭,看著錦衣華服的秦淮河,心里一嘆。這樣光鮮的背后,多的是別人看不見的酸楚。 “是的。”待一塊糕點下了肚,小紅感覺肚子里有了點東西,這才問道:“昨天看你跟在傅姑娘他們的后面,怎么今天你在這,傅姑娘卻沒來聽曲兒?” 想到某觀主帶著鄰居直奔金陵最大的酒樓,趙興泰擦了下眼角沒有蹭到飯的淚,道:“金陵大酒樓。” “什么?” “她現(xiàn)在應該是在金陵大酒樓。”帶著最俊的債主,吃著最貴的菜品,花著最多的銀子。而他,只能在這擺攤。 “這樣……”小紅點點頭,“其實有件事我是想問你。昨天我問傅姑娘來不來聽曲,她說‘去了也白去’,這是什么意思?我想了一宿都沒想明白?!?/br> 見她這樣問,趙興泰頓時了然,“今秋姑娘出事了?” 小紅忙伸手去捂住他的嘴,同時左右看旁邊的人,見沒人聽到后,才低聲道:“你別胡說?!?/br> 趙興泰側(cè)過頭,避開了她的手,“我有沒有胡說你自己心里清楚??隙ㄊ且驗榻袂锕媚锍隽耸裁词?,你才會這么在意這句話。提醒你一句,這件事如果與你無關(guān)的話,你最好別去管?!?/br> “你這話什么意思?”小紅不滿道,“她是我的姑娘,我怎么可能不管。你不知道,在這秦淮河兩岸,不受人捧的姑娘日子有多難熬。落魄的,最后老了可能連棺材本都沒?!?/br> “各人管各人,”趙興泰道,“你要是沒其他事的話,就別擋著我做生意了。” 見他這么冷淡,小紅對他升起的那點感激通通消散。她跺了跺腳,離開這里。 晚上,回道觀的路上,傅杳看著趙興泰的表情非常的不善,“你個小兔崽子,我供你來回學藝,你不幫我攬客就算了,還把我的看中的客人往外推?!?/br> 趙興泰一點都不怕她,“是啊,我其實也很好奇,我什么都沒付出,為什么你卻愿意幫我?” “我?guī)湍悖肯胩?。你還欠我三萬五千兩銀子,就你那三腳菜雞功夫,你十輩子都不見得能還得清。”傅杳羞辱他道。 “是三萬四千兩?!壁w興泰糾正道。 “哈,”這回輪到傅杳笑了,“本金三萬四,另外一千兩是利息?!?/br> “……” 傅杳的不滿,小月樓里的主仆兩人并不知道。每天,老鴇都會讓人帶著今秋去出診,但遲遲都沒好消息傳來。 就在今秋越來越絕望時,她發(fā)現(xiàn)身邊的小紅不見了。 對于這,龜公的回答是:“現(xiàn)在樓里人手緊,小紅被派去做別的事了,回頭我們會再給你挑個人來伺候的。” 話說得非常漂亮,但是今秋卻知道,除非她的嗓子能恢復,否則的話,小紅永遠都不會回來。 一個不能給樓里賺錢的人,又怎配人來伺候。 隨著太守宴一日日的臨近,今秋在焦躁的同時,心里卻有一股隱秘的快意——mama見她沒用了,就棄她如敝履。她不能赴約,到時候就算太守不計較,但是下面的人肯定也會給mama排頭吃。 抱著要死一起死的心態(tài),今秋反而漸漸看來了。她這幾年其實已經(jīng)攢下了不少銀子,給自己贖身是完全夠了。如果沒了嗓子,她大不了離開這里,然后找個還算中意的人嫁了也行。 就在今秋自我安慰著安排后路時,這天晚上,她坐在房間,卻聽到一聲宛如天籟一般的歌喉。 那歌喉清澈,靈動,雖然因?qū)η硬粔蚴炀毝燥@生澀,但美好的聲音反而讓這個缺點變成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天然之美——就像是沒有經(jīng)過任何技巧一般,一開口,就石破天驚。 今秋聽到一般,幾乎是忍不住打開了房門,然后一步一步朝著前面走去。 她對秦淮河所有人的聲音都很清楚,幾乎沒有人會有這樣的嗓音。 難道是mama找到了新的人? 今秋心里微微緊張了起來??v然她已經(jīng)有了實在不行就離開的念頭,但是她絕對不想自己是因為被人取而代之才離開的。 這是她的驕傲,是她身為小月樓第一歌伎的驕傲。 等她穿越重重回廊,來到了前面,隔著碎玉珠簾,那歌聲已經(jīng)越來越近了。 等她撩開珠簾之后,她看到二樓憑欄處,有一位紅衣女子,手里懷抱著琵琶,正背對著她,唱著曲兒。 樓上樓下,全都在凝神靜聽,似乎是從她這歌聲中找到了一場不遠出來的美夢。 雖然今秋承認,這聲音確實好聽,但是她卻不覺得這歌聲能達到如此的境地。至少在她看來,是有瑕疵的。 一曲終了,有人帶頭喝彩,頓時滿堂一片掌聲。 也是在這時,今秋見到那紅衣歌伎轉(zhuǎn)過身了。 那是一張她異常熟悉的臉龐。 小紅。 “以后她叫紅珠。”老鴇不知什么時候靠了過來,她手里依舊拿著煙槍,長長地吸了一口,才滿意道:“聲音不比你差吧,我也沒想到,在你身邊,竟然還藏著這么一塊珠玉。今秋,我小看你了?!?/br> 第37章 聽mama這么說,今秋就知道,被發(fā)現(xiàn)了。 認識小紅的時候,小紅剛剛被買進來沒多久。那日她無意中聽到小紅唱歌,聲音很吸引人,于是她干脆趁著自己選侍女的機會,把小紅要到了自己身邊,攪和了所有小紅成為藝伎的機會。 沒想到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最后小紅還是被捧了起來。 她盯著小紅看了一會兒,轉(zhuǎn)身就往回走。 事已至此,已經(jīng)沒什么好說的。 自這日后,今秋就時常能聽到小紅的歌聲,聽著她從生澀一點點化為熟練,聽著她滿堂喝彩冉冉升起。而她自己,還是口不能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