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在紙上刷刷寫了幾張藥方，如今見效最快的自然是打點(diǎn)滴，劉云霞抱著孩子忙里忙外，最后看著那液體輸入到孫子身體里，心疼他小小年紀(jì)受的罪，又想著還不知生死的兒媳婦，忍不住又哭起來了。

    程闌這會花了大價格，從醫(yī)院產(chǎn)婦那買了奶瓶跟母乳，這會塞到他小嘴里，他裹了幾下就不吃了，倆人擦了把眼淚，又哄著他吃幾口，唐翹失蹤這么幾天，孩子肯定是沒怎么吃喝，可這會奶都不吃了，誰能不著急？

    帶著孩子慌里慌張的又去找大夫檢查，大夫問他們幾天沒吃，程闌怕說三四天有點(diǎn)夸張，只說了兩天。

    那大夫表情又以rou眼可見的速度垮了下來。

    “身體機(jī)能一切正常，沒有脫水或者是除了發(fā)熱之外的其它癥狀，但是不敢保證未來幾個小時會不會有反復(fù)?！眰z人跟滾刀rou似得，一個勁的道歉，一個勁的說著對對對，可能是認(rèn)錯態(tài)度比較好，大夫又苦口婆心道，“家屬需要注意了，孩子不是迎風(fēng)就能長大，看你們穿著也不像是家里吃不上飯的，對家里的孩子咋能這么敷衍呢？”

    “是，是我們的不對”

    又讓他去做了些身體檢查，都沒什么大礙，后來也怕孩子情況反復(fù)，讓孩子奶奶在醫(yī)院先陪著，程闌不放心隧道那邊情況，又趕緊回去了。

    才兩天的功夫，劉云霞整個人就衰老了好多。

    此時一老一少坐在長廊上的椅子上，看著來來往往焦急不堪的病人家屬，這時候她心底迫切的渴望著，只要人能回來就行，退一萬步來說，就算回來的是個不健全的，她也不會嫌棄。

    如果唐翹回不來，她兒子咋辦，她孫子以后可咋辦啊。

    …………

    隧道旁邊，依舊在挖著，原先的人數(shù)已經(jīng)不少了，但是不知道哪個有錢人一天給五塊錢的工資，又從隔壁幾個村子里雇了五六十號年輕力壯的人。

    人一多，效率就快了起來。

    大家爭先恐后的干著，原先估計十來天才能弄完的活，竟然在七天后就有了很大的進(jìn)展。

    隧道的情況太差了，山體塌陷，那隧道又位于山脊的下方，工程量巨大，但是當(dāng)他們挖出一個車轱轆的時候，似乎是給人打了一劑強(qiáng)心針，大家干勁更足了。

    可惜的是……

    “有才叔，今個這么早就回來了？”

    “嗨，回來了！”

    一天五塊的工資雖然不錯，但是人家怕你第一天干太久累的夠嗆，一般次日的時候都是換人來的，雖然不滿，但這也是沒法子的事，誰讓人家給的錢多呢。

    他一般都是第一天干活，第二天跟家里的婆娘蒸點(diǎn)包子，或者是饅頭拉到那邊去賣。

    一個瓷實的大饅頭二毛錢，那些干苦活的人都是下大力氣的，你不吃的飽一點(diǎn)，壓根干不動活，那邊人多，他一天也能掙不少錢，這段時間這么掙錢，村子肯定有人眼紅啊。

    但是眼紅也沒辦法，他家里六個大小伙子，各個又是地里的好手，每年掙的工分，分到的糧食，那都是村子里第一份多的，家里的婆娘也勤儉持家，平時他們自個吃的都是玉米面，或者是高粱面，有點(diǎn)細(xì)糧都舍不得吃。

    第八百五十八章  不接受

    可能是以前餓怕了，就算這會日子好了，也不敢每頓都吃飽飯，每年分糧了，就算去年前年還盈余著，家里婆娘也舍不得吃，舍不得賣，故而他家里的細(xì)糧，還真是不少。

    婆娘也看的清楚，每天這么多人吃飯都是個大事，他們趕時間肯定沒功夫吃細(xì)飯，這種瓷實的大饅頭耐饑餓又好吃，加上這買賣饅頭就是個短時間的活兒，估計也賣不了幾天，這隧道一挖通了，這人就散了，細(xì)細(xì)算來，家里的細(xì)糧是足夠支撐的。

    合計好之后他們就發(fā)面蒸饅頭了。

    事實證明這沒錯，家里六個大小伙子，算上他每天都去干活，掙那五塊錢，自個婆娘則是在家腳不沾地的蒸饅頭，這小幾天下來，掙錢還掙不少呢。

    最起碼能給三兒子蓋個偏房，把媳婦給娶回來。

    可能是掙錢的生意要沒了，他也不用這么趕時間了，這會被人拉著問起隧道坍塌的事，他也樂的在這閑話一會。

    “是啊，沒日沒夜的在那干，有三波人倒班呢，花老鼻子錢了”

    “那人呢？挖出來了沒？”

    這邊長年累月也挖不出個新聞啥的，這會聽到這么大的事故，可不是巴巴的湊過來好些人打聽嗎？在別人身上痛徹心扉，不敢面對的慘事，在無關(guān)緊要的人的嘴里，也不過是茶余飯后的談資罷了。

    武有才見身邊圍了越來越多的人，也開始拿捏起來，刻意的拿著手里的旱煙磕了下石頭，唉聲嘆氣道，“慘啊，我真的就沒見到那么慘的場景?！?/br>
    “??？”人群里面，好些人不忍發(fā)出疑惑聲兒。

    “那半山坡都是石頭泥土啥的，那隧道也都是鋼筋沙土啥的做成的，那么重的力道砸了下來，那可不是跟活埋沒啥差別？哎呦，那車子當(dāng)時都砸的看不出形狀了……”

    “那里面的人呢？”有村民追問。

    “嗨，這問的不是廢話嗎？車子都砸的沒了形狀了，人咋的還能活？”

    “你們都別吵了，讓有才叔說說?！?/br>
    中年男人這會也不吸煙了，雖然說這些日子他們在那幫忙，大多數(shù)都是看在那一天五塊錢的面子上，但是時間久了，跟那些車上的親人，部隊的解放軍們一起解救的時候，也感染到了他們擔(dān)憂不安的情緒。

    在一天天的相處中，也都寄希望在奇跡上。

    但是這個世界注定是沒有太多的奇跡的。

    今個挖到車子，以及那些人的身體時，他都不忍心再看多看一眼。

    “聽那里面的專家說，當(dāng)時第一次坍塌的時候，車子里面有人傷亡，但還是有幸存者的，可是后來好像又發(fā)生了二次坍塌，剛剛逃離出那個汽車的幾個乘客，措不及防的被塌落下來的重物砸落死亡，你們想想吧，又是被砸，又是被活埋的，那現(xiàn)場能好看的了？”

    人死為大，他這會說的還是隱晦些，其實在現(xiàn)場，膽子小的，或者是稍稍沒點(diǎn)承擔(dān)力的，看到那場景就吐了。

    殘肢，血rou模糊的肢體，甚至是干涸的腦漿……一灘灘的已經(jīng)變黑的血跡，幾乎都滲透了腳下站著的土地。

    他雖然沒明著說，但是這時候的表情就能證明一切了，大家面面相覷，一時間心情也有點(diǎn)低落。

    都是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誰也沒做傷天害理的事兒，好端端的出個門，誰承想就遭受到這滅頂之災(zāi)。

    他們聽到都有點(diǎn)心里堵得慌，那那些家屬們見到該是啥表情啊。

    想想都要疼死了吧？

    “有才叔，這意思是，一個活口都沒??？”

    “都這樣了還能有活口？你當(dāng)是神仙啊，我跟你說，現(xiàn)在那些家屬都扶不住了，現(xiàn)在可是一點(diǎn)希望都沒了，這還不是最狠的，最狠得是啥你們知道不？好些人連個囫圇身子都找不全，誰知道那誰的都是誰的啊……”

    人群里又發(fā)出一陣倒抽冷氣聲。

    “算了算了，這些事也都別傳了，跟家里娃子們說一下，這兩天別往那邊去了，小孩子眼睛亮，別看到啥不該看的，沾染上臟東西就不好了?！?/br>
    村子里有些迷信，不管是為了后續(xù)善后的工作，還真的是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大家都不要過去了。

    身邊的人都散去，武有才煙囪里的煙絲也都吸完了，拍拍大腿上的土跟灰塵，他起身，遙遙的看著那灰撲撲的山。

    當(dāng)時那些人的表情，自己怕是一輩子都忘不了了。

    里面有個挺年輕的看起來高高大大的男人，好像是他媳婦在里面還是啥的，當(dāng)時見到那景象，人都刺激的跟犯了傻一樣，聽人說在那現(xiàn)場里面還找到了他媳婦的衣服跟身上的物品呢。

    年紀(jì)輕輕的漂亮姑娘，好像還是個大學(xué)生，生的孩子都還沒滿周歲呢。

    嗨，真是作孽啊。

    男人感慨完，扛著自家的工具，往回走了。

    今個在那的一個解放軍說的沒錯，這人生啊，從來都不是這么容易的，誰知道過一半會遭遇個啥呢，所以不管是平平安安也好，鬧鬧騰騰的也罷，珍惜眼前人吧。

    自家婆娘喜歡吃白面餃子，今個那有錢的人家把錢都結(jié)算了，一會去買五斤rou，一家子好好地吃頓大蔥rou餃子。

    這錢的玩意，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還是活著的時候好好的花一把吧。

    …………

    趙蘭鶯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十分憤怒，她以為是有人給她開玩笑，正發(fā)脾氣的時候，見到對方表情嚴(yán)肅之余，帶著難言的哀傷，腦袋像是被人重?fù)袅艘幌?，一時間嗡嗡作響，壓根聽不到任何聲音。

    “這怎么可能呢？這不可能??！”

    她飛速的搖腦袋，好像只有這樣才能勸服了自己，只有自己相信這是假的，唐翹下一刻就能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

    第八百五十九章  下葬

    姜秀草表情也不大好看，那丫頭幫了自家多少次忙，又救了姑娘好幾次，自個早就把她當(dāng)成自個人了，誰知道出門會聽到這個噩耗。

    她吸吸鼻子，看著閨女緊緊盯著自己求證的眼神，以及知道不是玩笑話后逐漸消失的表情，有點(diǎn)不敢面對，剛剛干澀的眼睛，這會又吧嗒流下眼淚。

    她移過了腦袋，“明個人下葬，這做不得假，現(xiàn)在你劉阿姨家亂的厲害，我本來是想瞞著你幾天，等時間過了，你能承擔(dān)的起這個消息的時候才告訴你，但是你爸說，這事不能瞞著你，你跟她關(guān)系不錯，就算再過些日子告訴你，你第一次聽到噩耗的心情都是難以承受的，如果沒親自送她最后一程，心里不舒服，會遺憾一輩子?！?/br>
    她苦口婆心的勸說了好一陣，但移向閨女時，見到她還在不停地自我反駁，嘆了口氣。

    “媽！這不是真的！”

    眼前的小女兒已經(jīng)歇斯里底的喊出了聲兒。

    “我也不希望是真的，我比你更希望她還好端端的，但是……事實就是這么不能讓人接受，蘭鶯，我知道你難受，但是你姜叔叔家里更難受，你聽mama的話，咱們別再繼續(xù)撕他們傷口了好嗎？咱們就，安安靜靜的送走她好嗎？”

    她說著說著，聲音已經(jīng)哽咽起來。

    “我要去看靈柩，媽，明天不是下葬嗎？我能最后再看她一眼嗎？”

    趙蘭鶯嚎啕大哭的間隙，強(qiáng)撐著祈求。

    面對這樣的女兒，她都不敢直視她的眼睛，她要怎么說，唐翹是遇到隧道坍塌，這會就連個囫圇的人都找不全？她要怎么說，現(xiàn)在棺槨里只有她的衣服碎片還有幾塊零碎的身體？

    她自己都不能面對，跟唐翹關(guān)系這么好的女兒又怎么可能能接受的了？

    似乎是從她表情里讀出了什么，趙蘭鶯腦袋一陣空白，整個人暈厥過去，被她媽抱在懷里的時候，她還哭著說，“mama，唐翹這么好，她從來沒做過什么壞事，也從來沒有傷害過任何人啊，為什么會這么，這么不公平啊！”

    是啊，為什么會這么不公平啊。

    唐翹的死亡在相熟的圈子里，掀起一陣颶風(fēng)，跟趙蘭鶯當(dāng)時接收到的消息的第一反應(yīng)相同，有太多人不敢相信這個噩耗了，但是就算如此，幾個相熟的人，還是強(qiáng)撐著悲傷，到了鎮(zhèn)子上，要送她最后一程。

    唐翹嫁到姜家，埋入的是姜家的祖墳。

    按著這邊的習(xí)俗，棺槨是要放置三五七天的，但是唐翹的情況特殊，似乎大家都接受不了這個消息，喪事辦的有點(diǎn)……著急。

    因為不論是親朋還有好友，都無法接受她連個全尸都沒，在被人吊唁的時候，一次次的聽人解釋，聽人議論，大家都接受不了這個重復(fù)的打擊，所以三天就要把人下葬。

    黑亮的棺材，是程安雄先前準(zhǔn)備給自己的，上好的柳州棺木，后來他身子好后，這玩意就沒用了，可是她走的急，姜家人精神狀態(tài)極差，根本準(zhǔn)備不了，這后事大半還是他cao持的，所以這棺木這會就給她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