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jié)
這一刻,此地的廝殺好似完全被隔離在行宮之外。 一個又一個的人在院子里倒下,宋姝分不清那是自己這邊的人還是另一邊的人。 宋姝微喘著氣,平順自己的呼吸,腦海里原本一團纏繞找不到開頭的線突然變得清晰。宮里的人倉皇逃竄,陸深留下的人只余十幾人,可看著那幾十余接近上百穿著太監(jiān)服與宮女服的人,宋姝心底的那個想法越來越明了。 眼看著擋在自己面前的墨禾逐漸吃力,院子中央兩敗俱傷的場面,宋姝突然開口,“墨禾,有把握嗎?” 青璃與青墨還被纏在另一邊,墨禾與十幾人應付眼前這些人,足夠嗎? 側(cè)邊有一劍要刺上墨禾,宋姝沖上前一把擋在她身邊,眼睜睜地看著那劍驟然轉(zhuǎn)了個方向。 她一把拉過已負傷的墨禾,緊急低聲道,“鴿子。” 下一秒,她便大聲開口,“我跟你們走?!?/br> 再打下去,無疑是讓自己這邊的人送命。宮墻上趴著幾排的弓箭手,喬裝者源源不斷地涌進,在沒有任何外援的情況下,自己這邊的十幾人再打下去也只會筋疲力盡。 說來也可笑,竟不知除了皇帝,還能有誰在這行宮里有這般大的權(quán)利。 “世子妃!” 墨禾的聲音在后邊響起,宋姝朝她對著口型,臉上是安撫的神情。 她扭頭看向上班的弓箭手,“停下,我知道你們的目標是我。” 陸深怕是早就知道,先前兩次的綁架是宮中人所為,所以才會這般叮囑自己??伤溃@人在宮中勢力這般大么,宋姝一邊想,一邊朝外慢慢移步。 她走上前,站定在院子中央,“讓你們的人收手,我跟你們走。不然……”她撿起地上的劍,抵在自己的脖頸上,“我可不敢保證你們能給你們主子交代?!?/br> 說這話時,她拿著劍的手微微用力,白皙如雪的皮膚微微溢出血跡。 上一次,那黑衣人頭目便一點也不敢怠慢自己,宋姝賭,這次也一樣。 果然,一著太監(jiān)服的人從門外進來,“停手,”頓了頓,又道,“還望宋姑娘能自己隨我們離開?!?/br> “好?!?/br> 她走上前,雙眼直直地望著那人,眼前的人與上次那黑衣人的臉逐漸重合,“你是上次那人。” “姑娘好眼力,這次若是不能帶您回去,估計屬下的人頭就保不住了,還望姑娘能配合些?!?/br> 陸深的人還在與那些人交手,宋姝輕笑一聲,回頭朝他們大聲道,“你們都停手。墨禾,若是陸深追究下來,便說是我的吩咐,不準罰他們?!?/br> 說完還朝墨禾微彎了嘴角,攜著兩人之間才懂的笑。 “走吧,”宋姝搶先踏出宮門,朝宮道上看去,兩整排的人整裝待發(fā)…… 這架勢可還真不小,只是這么大的動靜也沒引來御林軍,也是可笑。 “冒犯了,”那人拿著黑布條,遮上宋姝的眼,旁邊響起一個女聲,與方才來喚她去看江柔柔的聲音一模一樣。 那女子,分明就是江柔柔的貼身侍女…… 與江家有關(guān)? 宋姝心里微亂,心里隱隱有了猜測,不敢肯定。等到再睜開眼時,已到了一處宮殿,應還是在行宮里。 下一秒,大門一關(guān),屋子只余下外邊微微透進來的日光,略顯得昏暗。 室內(nèi)擺設并無異樣,宋姝來回走了幾次,在桌邊坐下。 少女低垂著頭,兩鬢的青絲垂落在臉側(cè),勾勒出姣好的面龐曲線。獨自坐在一凳上,窗外的日光落在她的身上,肌膚似是如玉般亮潔,與那昏暗的室內(nèi)形成鮮明的對比,帶著令人眩目的美。 陸謹恒站在屏風后,手在衣袖底下緊攥成拳,手背上的青筋都透著股狠厲。 他轉(zhuǎn)身,面對著墻一動也不動,心底有一絲他從未有過的情感喧之欲出。多年來渴望的人就在眼前,可他卻竟不知該如何出現(xiàn)在她面前。 窗外的天越發(fā)陰暗,原本大亮的日光愈發(fā)微弱。外邊響起滴答聲,窗子上有風雨拍打的聲音??耧L驟雨,還真是如宋姝此時的心境一般。 屏風后發(fā)出聲響,宋姝往后回頭,屋子內(nèi)光線暗淡,她微微瞇起了眼。 “四皇子,是你嗎?” 第57章 四皇子? 陸謹恒的手掌心溢出血跡,是那手指太過用力。他自屏風后走出,看著那心心念念的人兒站在離自己的不遠處。 “姝寶……” 下意識地,他喊出聲,嗓音沙啞,細細聽來,竟帶著點苦澀。 他強扯起嘴角,似是想努力地拉起一個笑容,可語氣還是泄露出他的失落。 “你以前都喚我小啞巴的?!?/br> 以前…… 那還是好久以前。 那一日雪天,小宋姝原本欲讓宮女去喚太醫(yī),卻被陸謹恒一把拽住。渾身血跡的小屁孩拽人的力氣倒是很大,宋姝的手腕被他弄得通紅。 小宮女見狀擰眉,一把撥開陸謹恒的手,“放肆,”緊接著又朝宋姝道,“姑娘,姑姑待會要找你了,”話里話外的意思都是趕緊離開,不要多管閑事。 聞言,陸謹恒像是不知道痛似的,哼地一笑,眼里是對她們的不屑,又似是對著這天下人最惡意的嘲諷。 雪花落在他的身上,逐漸滲透進他單薄的衣裳里,與那紅色的血跡逐漸融合。 “jiejie,我們幫他把傷治好再走好不好?” 小宋姝的聲音在這個時候突然響起,顯得突兀,也惹得陸謹恒抬眸看了她一眼,目光冷冰冰的,好似宋姝說的話與他完全不相關(guān)。 他的腿被人踩了好幾腳,骨頭泛著疼,站都站不起來,他本來以為自己今晚回不去的…… “你住在哪里,我不找太醫(yī),我送你回去?!?/br> 她的鼻尖還透著紅,嗓音在這下雪天里帶著點顫栗。許是在外邊站久了的緣故,鼻音有些重,愈發(fā)顯得軟糯。 陸謹恒扭頭,似是對她這種假心的好意不屑。他扶著墻,想靠自己的力量站起身,卻屢次半站起又摔倒。 眼見著自己好不容易站起,手臂處就貼上一個溫暖的手掌心,側(cè)頭望過去,宋姝笑嘻嘻地開口,“我扶你,我也不會把你說出去的。” 祖父說過,人生在世,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難處。她之幸運,是生在宋府??赏膺呥€有數(shù)不清的人,會因衣食住行,會因最基本的生存而難以堅持。 小宋姝想,眼前這個執(zhí)拗的小兄長應是祖父口中的那一員。 “我不會把你說出去的,我是來幫你的?!?/br> 他不語,宋姝也不強求。 她將他安置在一廢殿里,讓小宮女悄悄去找專門負責太后身體的莫太醫(yī)拿藥。 “就說是我摔了一跤,”她側(cè)過頭,盯著旁邊的陸謹恒看了好一會兒,“就說我摔得鼻青臉腫,骨頭還疼,站得都費勁,讓他看著點拿。最好拿外敷的,不要內(nèi)服的?!辈蝗灰膊恢肋@個小兄長有沒有地方熬藥。 殿外的天逐漸披上夜色,宋姝心里略有些焦急,那正主卻躺在床上一派云淡風輕。眼見著什么也問不出來,小宋姝不免嘆氣。 “你是不是不會說話?” “那你會寫字嗎?” “你不說我就幫不了你?!?/br> “要不我就喚你小啞巴哥哥?” “算了,我還是喚你小啞巴吧。” 似是被她念叨煩了,他轉(zhuǎn)過身,背對著她。 小宋姝也不泄氣,等小宮女回來了,她將藥放在床上一邊,朝他細細叮囑一番,又說好明天還在這里見,這才悄悄離開。 等到殿里一絲動靜都無,陸謹恒才艱難地坐起身,看著床上另一邊的藥,腦海里回想起她剛才說的話,“姝寶?” 人蠢,名字也蠢,這是他當時聽到這個名字的第一想法。 陸謹恒想到那時候的自己,衣衫襤褸,鼻青臉腫,手掌心不由得握得更緊了些。他抬眸朝宋姝強扯著笑,聲音低啞得厲害,字字都說得小心翼翼,“你以前都喚我小啞巴的。” 好似只要說得重一點,就會把人嚇跑。 他走進,兩人的距離越來越近,宋姝站在原地直直地看著他。 “四皇子,我是榮王世子妃?!?/br> 說得緩慢,一字一句,字字誅心。 聞言,陸謹恒的步子微頓,仍舊執(zhí)拗地回答,“不是,你是姝寶,我是小啞巴?!本o接著又像是想到了些什么,語氣顯得詭異,“若是沒有世子,又哪來的世子妃?!?/br> 沒有世子? 宋姝睜大眼,語氣比之之前更加冷淡,還夾雜著怒氣,“你在說什么?” “呵,”陸謹恒笑了笑,似乎被宋姝的反應刺激到。 他繼續(xù)朝宋姝走,宋姝不由得后退了兩步,“我在說,若是陸深死了,你又算哪門子的世子妃。” 聲音不輕不重,好似是在說天氣轉(zhuǎn)涼般輕松。 “更何況,這門婚事本就是陸深偷來的,你應該是我的四皇子妃?!闭f到這,他的語氣有些急促,“若不是那個老不死的非要拆散我和你,你應該是我的四皇子妃?!?/br> 當初他在知道皇帝有意給陸深賜婚后,他直接朝他表明了自己想要宋姝??赡抢喜凰赖牟煌猓约合矚g榮王妃求而不得,還找盡借口駁了他。 他偏不,他什么都可以不要,唯獨宋姝。 如今再糾結(jié)這些沒有意義的事顯然沒有用,宋姝難以避免地心慌,心口的跳動似是要呼之欲出,她強裝著鎮(zhèn)定,努力讓自己靜下來,“四皇子,我已經(jīng)是陸深的世子妃,你現(xiàn)在、現(xiàn)在住手還來得及?!?/br> 陸深不會這么容易就死的,他不會的。 屋子里陰暗得令人深覺逼仄,陸謹恒沒有再走進,反而在宋姝方才的木凳上坐下。 “我有什么可住手的,這一切都是那個老不死做的?!?/br> 老不死,老不死…… 他已經(jīng)連續(xù)說了幾遍。 “圣上?” 宋姝覺得這些消息越來越復雜。照今日這狀況,圣上肯定是默許的,不然陸謹恒怎么可能這么只手遮天。 陸謹恒沒有回答,他抬眸繼續(xù)朝宋姝說,話語里含著憧憬,“我們還像以前那樣好不好,你喚我小啞巴,你還讓我叫你姝寶,我們一直很好的?!?/br> 語氣越說越重,似是要通過這些話來證明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