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zhǔn)確地說，簡子星覺得他倆的目光都是奔這邊來的，兩臉復(fù)雜。他從未在胡秀杰臉上看過那樣的表情，似怒而非，摻著點迷茫和難以置信。老馬就更夸張，臉皺在一起，皺紋里寫滿迷惑。

    “仲辰！”胡秀杰喊。

    她后半句還沒說出來，老馬就拉了一下她胳膊，清清嗓子，“子星，仲辰，你倆一起，出來一下?！?/br>
    簡子星頭皮發(fā)麻，不，渾身都開始發(fā)麻。兩個老師這種表情讓他覺得非常不妙。他有些機(jī)械地站起來，在桌子底下踢了仲辰一腳，“聽到?jīng)]，讓咱倆出去?！?/br>
    “我去，你坐著?！敝俪搅⒖躺焓洲羲绨?，“我去會他們，你別跟過來?！?/br>
    “讓我一起去你沒聽見么。”簡子星剜他，“老馬讓我?guī)銓W(xué)習(xí)，上次也是我跟他擔(dān)保你數(shù)學(xué)能打六七十，你這會怕拖累我已經(jīng)晚了?！?/br>
    仲辰無奈地看著他，“我不是……”

    “仲辰簡子星?！焙憬馨櫭继Ц吡寺曇?，“讓你倆出來，磨嘰什么？快點！”

    往辦公室走的一路上，胡秀杰和老馬都在前面竊竊私語。

    他們一邊說悄悄話，一邊還時不時回頭瞟仲辰。仲辰依舊一副無所謂的吊兒郎當(dāng)樣，冷漠地對上那兩道復(fù)雜的眼神。

    “你最好別是給我考了個位數(shù)出來?！焙喿有堑芍?。

    “我……哎……”仲辰攥了一下他的手，低低的語氣有些無奈，“說好多遍了你男朋友是天才，怎么就不信呢。”

    “解釋一下吧?！焙憬馨岩豁尘碜尤釉谵k公桌上，審視地盯著仲辰，“告訴大家，這是怎么回事?！?/br>
    那是剛剛抽出來放在一起的幾科試卷，最上面的是理綜，批著一個鮮紅的299。簡子星一眼看過去以為是自己的，正伸手要拿卻忽然蹙眉。

    他從不在選項上勾畫，而這張卷子卻充滿了計算痕跡，選擇題下甚至列出了關(guān)鍵計算公式。

    他心里突然一哆嗦，視線向試卷左側(cè)看去——

    瀟灑帥氣的四個大字。

    高三零班，仲辰

    “數(shù)學(xué)150，理綜299，英語143，語文109。”老馬說著拿起一張輕飄飄的a4紙放在桌上，“大榜還沒排完，現(xiàn)在只抽了四班和零班的一部分人，這是學(xué)年前十?！?/br>
    學(xué)年第一，高三零班，簡子星，718。

    學(xué)年第二，高三零班，仲辰，701。

    “什么意思？？”仲辰皺起眉，瘋狂在卷子里一通刨，把壓在最底下的語文刨了出來，直接翻到作文紙，難以置信道：“我他媽作文又跑題了？？”

    六十滿分，作文紙上一個鮮紅的34。

    “干！”仲辰嘭地一聲把作文紙拍在桌上，“我得找批卷子的聊聊！這篇佳作絕對值五十……”

    “仲辰！”胡秀杰跟他對拍桌，眉毛怒挑，“你聽不見老師們問話嗎！解釋一下這些分?jǐn)?shù)！”

    簡子星腦子里嗡嗡響，他拿起被仲辰丟開的理綜卷，徑直翻到頗具難度的物理綜合大題，看著上面一行行嚴(yán)密而簡潔的計算步驟。

    之前跟他耳提面命的解題套路被完美地施展。不同算法巧妙結(jié)合，一行行計算式左右對齊，不僅精妙絕倫，甚至還有一種排版的美感。

    他看了半天，捏著卷子的手指難自禁地開始發(fā)抖。

    隨后聽見自己冷到讓人牙齒打顫的聲音：“你最好，解釋一下?！?/br>
    張牙舞爪的仲辰一秒凝固。

    “先聲明。”老馬語氣溫和地說道：“我和胡主任沒有任何懷疑你作弊的意思。找你之前，老師們已經(jīng)復(fù)盤過你的卷子。大題步驟詳細(xì)且巧妙，也沒和簡子星有雷同。選擇題你也列了關(guān)鍵計算步驟在旁邊，應(yīng)該是提前想到要避免我們誤會的意思，是嗎？”

    “上屆葉斯混了兩年，高三一上來跟我們說他是裝的?！焙憬芤贿呎f一邊深呼吸，手捂著胸口，嗓門大的可怕：“這又來一個！每屆一個??！你們這些孩子是不是有什么毛??？？??！”

    “解釋一下吧，辰哥?！焙喿有寝D(zhuǎn)過身，視線掃過熟悉的耳釘，又定格在對面那對黑眸上，“把事情說清楚，不然，就一直在這別走?！?/br>
    “那個。”仲辰清了下嗓子，“這個事情說起來很復(fù)雜，但主要原因就一個，就是一個墮落而帥氣的少年有幸遇到了xi……老馬，對，主要是老馬?！?/br>
    正捧著他數(shù)學(xué)卷子欣賞的老馬茫然抬頭。

    “我其實一直都還……挺……挺天才的，大家平時應(yīng)該也能看得出來?！敝俪嚼侠蠈崒嵳f。

    “平時看不出來?！焙喿有抢淠畵u頭，“平時看著你寫作業(yè)只會覺得你是個傻子?！?/br>
    仲辰喉結(jié)動了動，咽一口吐沫繼續(xù)說，“我其實一直學(xué)得挺明白，之前……跟家里鬧了點矛盾，不大愿意好好考。這學(xué)期遇到了x……老馬，一直鼓勵我，陪我進(jìn)步，讓我心里非常愧疚。我想開了，得對自己負(fù)責(zé)，明年考個好成績?！?/br>
    老馬深深地看他一眼，又看向簡子星，半晌后嘆氣，“老師信了你?！?/br>
    “一直學(xué)習(xí)好？”胡秀杰仍舊懷疑人生，“我們向d市學(xué)校了解過情況，你上高中以來就沒……”

    “就沒聽過課，沒學(xué)過習(xí)，沒及格過?！敝俪浇由?，撇了撇嘴，“胡老師，你摸摸自己的良心，高中就這點兒東西，也沒必要天天死死盯著黑板玩命刷題才能學(xué)明白吧？”

    胡秀杰皺眉看著他，欲言又止。

    仲辰解釋煩了，唉一聲，總結(jié)道：“雖然我上課睡覺淘寶畫畫看同桌，但我也會偶爾聽聽的?！?/br>
    “你聽過我課？”

    “聽過啊?！敝俪酵ｎD下，不動聲色往遠(yuǎn)離簡子星的方向挪了半步，“前兩天講的那道小球運動的題，星星摁著我頭讓我聽……你們看啊，我本來就聰明，還被迫一直夯實基礎(chǔ)，能考不好嗎？”

    “呵?！焙喿有呛鋈焕湫Α?/br>
    整個辦公室一片死寂，原本要繼續(xù)發(fā)飆的胡秀杰把要說的話吞了回去，三人一起看向簡子星。

    “呵呵。”簡子星垂下頭笑得肩膀抖了起來，頭頂一撮頭發(fā)順著發(fā)旋的方向炸開，在干燥的空氣中飄來飄去，仿佛下一秒就能噼里啪啦降下閃電。

    “子星?！崩像R稍作猶豫，“這件事無論如何是好事，仲辰有實力，總比一直兩百多分晃悠強(qiáng)，你也不要跟好朋友生氣。”

    “我不生氣?！焙喿有歉蓛衾鞯鼗卮穑S手挽起袖子，露出少年充滿骨感又線條緊實的小臂。

    仲辰盯著他的胳膊，忽然想起他單手夾著一百二十斤重的小蟹，頓時覺得自己面部神經(jīng)開始抽搐。

    簡子星扭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勾勾唇角，把散落在桌上的各種卷子按照語數(shù)外理綜的順序排列好，再蓋上那張成績單。

    “簡子星”和“仲辰”并列得明目張膽，一道陽光透過百葉窗簾縫隙剛好照射在兩個名字上，將名單上其他人都對比得黯然失色。

    簡子星吁了一口氣，“我們要回去上自習(xí)了?！?/br>
    “趕緊去?！崩像R說，“立刻回教室啊，別亂跑?！?/br>
    “嗯?！焙喿有且皇执нM(jìn)褲兜，另一手抓起那張成績單轉(zhuǎn)身就走，走到門口又停頓下，不耐煩地回過頭，“辰哥?！?/br>
    “來了來了?！敝俪胶斫Y(jié)微動，立刻拔腳跟著往外走。

    晚自習(xí)還遠(yuǎn)沒下課，整條走廊空無一人，寂靜得有些空落落。

    簡子星走過防火樓道，仲辰自動自覺在后面替他推開了門，于是他無比自然地拐了進(jìn)去。

    嗵一聲，防火門在身后砸入門框，狹窄昏暗的樓梯間只有他們兩人。

    簡子星抓著成績單往仲辰身上一拍，咬牙道：“解釋。我要聽認(rèn)真的解釋?！?/br>
    “認(rèn)真解釋什么啊。”仲辰小聲說著接過成績單，把被弄皺的兩人名字那里小心翼翼展平，又疊了兩下才揣進(jìn)褲兜，“就是我辦公室里說的那樣啊?！?/br>
    簡子星微微瞇起眼看著他。

    仲辰嘆氣，“我老實招了，數(shù)學(xué)理綜我基本上就是這個水平，英語一百三到一百四波動吧，語文比較懸，跑題一百來分，不跑題有望上一百三，但跑題的可能性略大，百分之五十七……”

    “我沒要聽你說這些?！焙喿有歉觳惨粰M，胳膊肘懟在他胸口，一字一字道：“除了這些，對這次考試你就沒什么想說的了？”

    仲辰長嘆一聲，又忍不住打哈欠，“題太簡單?！?/br>
    “題太簡單？”簡子星一胳膊肘懟在他胸口，又橫回去，咄咄逼人，“你他媽的再給我說一次?！?/br>
    兩人離得太近，仲辰耳朵上有一道隨著動作折射的光點，他下意識地就被吸引了視線。

    自己戴在耳朵上時不知道，原來它是那樣倔強(qiáng)地閃著。

    就和某個明明生父是英雄，卻偏打架混圈，明明能驕傲地步入頂級學(xué)府，卻偏要落寞地把自己一輩子濘在淤泥里的人一樣。

    犟。

    仲辰順著他的視線往自己耳側(cè)的方向瞥了瞥，輕輕嘆息，抬手摸了摸他的耳垂。

    很癢，簡子星皺眉躲開，一巴掌抽他手上，“爪子欠剁！”

    “題就是很簡單，這是事實。”仲辰低聲說，“學(xué)業(yè)簡單，高考簡單，但喜歡你這件事特別不簡單。剛認(rèn)識時我完全沒想到自己能陷在你這兒，不然一定從一開始就不瞞你，拽死了你的手讓你拖我上去?！?/br>
    簡子星眸光微微停頓，片刻后還是一腳犀利地踹了過去，朝著仲辰小腿前面那截脛骨，沒留勁，結(jié)結(jié)實實一腳。

    仲辰咬牙連著吸了三口涼氣，但挺住了站那沒動。

    “讓你打，你想怎么踹怎么懟都行，我不還手?！?/br>
    簡子星黑眸瞪著他，沉默不語。

    “別生我氣?！敝俪降吐曊f，湊近用嘴唇在他耳釘附近輕輕蹭了一下，“氣兩天也成，隨時歡迎你來揍我，但別和我冷戰(zhàn)啊?！?/br>
    “你說話好使？”簡子星冷冰冰問。

    “好使?！敝俪秸f著手按上他肩膀，“別的都不好使，就求求你別跟我冷戰(zhàn)這件事，我說話肯定好使?！?/br>
    他一邊在簡子星耳邊低聲說著一邊湊過來，視線垂在簡子星的嘴唇上。

    “沒門?！焙喿有抢涞溃骸澳闼懒??！?/br>
    “我死了?！敝俪秸f，對著他的嘴唇倏然啃下來，用牙齒輕輕咬住嘴唇，含了片刻后才吻進(jìn)去。

    “你他媽……”簡子星含糊不清地罵人，拗不過某人死鴨子一樣倔強(qiáng)地不動。

    生澀的吻，吻得人嘴唇火辣辣地痛，半口氣也喘不上，缺氧到爆炸，對方卻仍不知收斂。

    “別生氣?！敝俪教痤^，一下一下喘著氣，“你再揍我兩下?！?/br>
    “答應(yīng)你?！焙喿有且荒_狠狠跺下去，反手一拳懟上肩窩，發(fā)出沉悶的一聲。

    沒收勁，打得他手都疼。

    仲辰依舊不動地方，視線停留在他的嘴唇上不動，片刻后又咬上來。

    白襯衫蹭在一起，兩人的呼吸交織起來越發(fā)狼狽，簡子星被搞得頭暈，過了好一會才意識到自己領(lǐng)口扣子都散開了兩顆。

    昏暗的樓梯間，彌散開一種難以言說的曖昧和紛亂。

    他一把推開仲辰，胸口瘋狂地起伏著，不知是氣還是在這接吻的后怕，從脖子根一路紅到臉頰。

    黑眸摻著怒氣，他用胳膊肘狠狠地照著仲辰前胸后背就是幾下，走兩步又反身掄起一腳踹他屁股上。

    “滾！莫挨老子！”

    簡子星伸手在仲辰面前冷冰冰一指，另一手勉強(qiáng)扣上兩粒扣，晃了下四處炸開又透著涔涔汗氣的頭發(fā)，一把推開了防火樓道的門。

    “別和我冷戰(zhàn)啊?！敝俪揭诧w快搗了兩下頭發(fā)，跟出來在后頭說，“求求啊，哎，求求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