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卷子？”胡秀杰似是有些驚訝，扭頭看向仲辰，“你還知道做卷子啊你？都考成幾分了！天天不知道上進，哪兒打架哪兒有你！”

    仲辰?jīng)]應(yīng)聲，他皺眉扭頭看向窗外，手揣進褲兜里，渾身都透著煩躁。

    也算是n進宮了，但簡子星能明顯感覺到他比前面幾次都不耐煩。

    “到底怎么回事?！焙喿有悄拖滦膯柕?。

    仲辰扭頭看了他一眼，眉眼間戾氣稍微化了一些，敷衍著說，“打多一個。”

    “什么叫打多一個？”胡秀杰眼睛一立，“仲辰！我再跟你好好講一遍道理，不管你撞見誰欺負同學，怎么欺負同學，你阻止才是第一位的！阻止之后就交給大人來處理，你不是審判員，也不是執(zhí)法者！別人沒資格打同學，你也沒資格替人家教訓(xùn)回去，知道嗎？”

    老馬招招手讓簡子星過去，低聲說，“沒多大事，仲辰撞見他們欺負女同學，攔的過程中起沖突了，幾個小伙子血氣方剛打了一架?！?/br>
    “還有無辜的我。”一個小胖捂著臉蛋說，“我招誰惹誰了，我就是路過啊。”

    老馬嘆氣，“你確實最無辜，等會老師陪你去醫(yī)務(wù)室看看，敷點藥，沒事啊?！?/br>
    小胖哼唧兩聲聽不清的話，眼圈泛紅。

    “抱歉。”仲辰扭頭看他一眼，低聲說過后又轉(zhuǎn)過頭去。

    “仲辰?！焙憬馨逯樧叩剿媲?，迫使他看著自己，“你到底怎么回事？轉(zhuǎn)學過來三天兩頭惹事，復(fù)讀快三個月了吧，你有進步嗎？你同桌天天帶你學習，你的成績呢？”

    “有進步，沒讓你看見?！敝俪桨櫭嫉溃骸耙煽?，我下次就考好了，跟這次事有什么關(guān)系？”

    “那這次的事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胡秀杰瞪眼，“看見沖突，把人家勸開，告訴老師。就這么簡單，不會嗎？”

    “不會。”仲辰皺眉。

    胡秀杰深吸一口氣，轉(zhuǎn)身往辦公桌上摸，抄起一本講義兩下就卷起來。

    “哎哎！別！”老馬趕緊攔上去，胡秀杰講義抽過來，被人攔著，還是往仲辰肩膀上落了兩下。

    “憑什么打我？”仲辰挑眉，怒目圓瞪，“欺負人的是他們，受罰的是我？”

    “胡主任！”老馬皺眉道：“您能不能冷靜一點？好好說話別打孩子！”

    胡秀杰氣喘吁吁，講義指著仲辰，“你還怕挨打??？天天跟人家干架的時候我怎么沒見你怕？我打你兩下怎么了，你還知道個疼？”

    “天天跟人家干架的人也是人。”簡子星忽然說道，抬眸看過去，“你打他他也知道疼。就算是倒數(shù)第一，你把成績單甩他面前說他不思上進他也感覺難受。主任，這件事仲辰有不對，但您要先平靜下情緒再來處理?！?/br>
    “子星沒說錯?！崩像R拉著胡秀杰的胳膊，“胡主任，咱們先靜靜，先把這伙人和馬婷婷處理完，仲辰的事回頭再說。”

    他說著回頭沖簡子星使眼色，“趕緊的，不是說要回去掐時間做一套卷子嗎？”

    “走了辰哥。”簡子星拉了一下仲辰袖子。仲辰還怒目瞪著胡秀杰，今天的他似乎和往常不一樣，平日里壓根懶得和老師們起沖突，今天就像是較上勁似地，眼眶深紅，像一頭瘋狂的困獸。

    他跟著簡子星走兩步，又猛地回頭，伸手指著其中一個男生的鼻梁，“這事沒完。”

    男生冷笑，“來啊，怕你？”

    “仲辰！”胡秀杰氣得一腳把剛才坐的凳子踹了出去，“回去給我寫檢查！”

    “寫他姥姥個檢查?！敝俪嚼湫?，走到門口一把摜開門，“不寫，看不慣我就開除我啊?！?/br>
    走出教務(wù)處，明明還沒打自習鈴，但整條走廊都空蕩蕩。

    簡子星知道，那些看熱鬧的都縮回班級了，得等他倆走過去，才會從身后探出頭來。

    仲辰出了教務(wù)處就直接往樓梯的方向走，渾身都透著那股陰暗的狠勁，別說不認識的人，就算天天住一塊的高昂張僖見了，估計也會嚇得往旁邊縮。

    他往前騰騰騰走了兩步，又忽然頓住腳，回頭看過來。

    對視片刻，那雙黑眸中的戾氣終于散了一些。

    “星星?！彼麌@口氣，語氣軟和下來，“抱歉，我走快了?！?/br>
    “沒事?！焙喿有歉^來說，“不是追不上你，是想讓你一個人靜靜。你今天有點不對勁，到底怎么回事？”

    仲辰?jīng)]吭聲，等他站到身邊了才繼續(xù)往前走。倆人走到樓梯口，他往下下了兩個臺階，然后悶聲道：“上次回老房子去拿東西時開窗通風，走的時候忘關(guān)了。一晃一個來月，中間下過幾場雨，床頭柜有小時候和我爸一起寫的父子日記，泡過又干，這會一掰就碎，字兒也看不清了?！?/br>
    簡子星恍然，“心情不好？”

    “嗯?！敝俪絿@氣，“回學校碰見女生干架，一個女的帶一伙人欺負另一個女的，就剛才一進去臉腫成豬頭那個，我要是不去攔，非讓人家打聾，打出腦溢血不可。”

    “她們?yōu)槭裁创蛩?？?/br>
    “不知道?！敝俪绞箘藕袅艘豢跉猓熬吐犚娔莻€囂張的女生炫爹來著，估計家里有點背景吧。我一開始也沒想真動手，那伙孫子嘴里太臟，就……”

    “我知道了?！焙喿有巧焓衷谒蟊成鲜箘琶藘砂眩靶辛?，屁大點事兒啊，別往心里去，我看你剛才還真跟胡秀杰犟上了?！?/br>
    仲辰又悶不吭聲，一口氣到教學樓外頭，才說道：“她總這樣，煩?！?/br>
    “胡主任確實，但你沒發(fā)現(xiàn)規(guī)律么。”簡子星說，“每次出事他都先罵咱倆，我現(xiàn)在也琢磨透了，得是她心里還有點喜歡的學生，她才會上來先罵。那幾個真正犯事的不都在后頭排著嗎？上次那王宇，我聽說胡秀杰壓根沒怎么跟他啰嗦，直接給他處分。她剛才三句話不離你這次考試成績，估計也是本來就憋著火。對那些搞校園欺凌的渣子，你看看她管人家考多少分嗎？”

    仲辰扭頭迷茫地看著他，“你說話這調(diào)調(diào)怎么這么像老馬??？你不是老馬兒子吧？”

    “滾啊。”簡子星氣樂了，又在他后背上拍了一下，“放什么屁呢。

    兩人走到小cao場，這會大家基本都回到教室等著自習了，小cao場上只有兩個打球的男生，遠遠地看見仲辰，沒幾秒鐘也轉(zhuǎn)頭走了。

    仲辰不在意這些，在球筐下往地上一坐，看著傍晚的天空發(fā)呆。

    簡子星在他旁邊坐著，“又想你爸了。”

    “我就是難受?！敝俪降吐暤溃骸安恢廊耸裁磿r候回來，重要的東西也沒了。你說人的記憶和執(zhí)著又能熬多少年呢？”

    簡子星沉默，跟他一起抬頭看著天空。

    北方九月底，夜色剛剛籠罩下來。四周不至于特別昏暗，天是有點溫柔的深藍色。

    “星星?！敝俪胶鋈慌ゎ^過來，聲音有點悶，“我后悔了?！?/br>
    “嗯？”簡子星錯愕，“什么后悔了？”

    “今天該拉你陪我一起回家的?！敝俪降吐曊f著又轉(zhuǎn)回去，抬手把頭發(fā)往后搗了一把，又悵然若失道：“你要是跟我一起，可能我當時心里能好受點?！?/br>
    簡子星心里微動，卻沒吭聲。過一會，仲辰似是感受到一絲微妙，喉結(jié)動了動，又說，“就，發(fā)生不好的事時，你身邊要是有個人就能好點，你知道吧？我是這個意思。”

    “嗯?！焙喿有屈c頭，“我知道。就像剛開學那時候，我爸沒醒，李經(jīng)義隔三差五來鬧，你在我邊上就比我一個人好……雖然那時候你挺煩人的?！?/br>
    仲辰聞言忍不住勾起唇角，轉(zhuǎn)過頭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現(xiàn)在呢？”

    “更煩人?！焙喿有菓脩玫仄沧?，聽著教學樓里的鈴聲，“而且你又連累我一起曠自習了?！?/br>
    仲辰嘆口氣，天涼了，呼出的氣在晚上會有白霧。他有些幼稚地伸手撲了撲，忽然又說，“你也真不夠意思，你干什么我都陪你，我回家干體力活你就不陪我了?！?/br>
    “辛虧我沒陪你?！焙喿有堑吐曊f。

    “嗯？”仲辰扭頭，“什么意思？”

    簡子星沉默著從褲兜里掏出手機，點亮前又停頓住，抬眼看過去。

    “辰哥?！?/br>
    “啊。”

    兩人近在咫尺間看著彼此，仲辰喉結(jié)微妙地懸停，片刻后小聲說，“怎么了啊?！?/br>
    簡子星輕輕舔了下干裂的嘴唇，摁亮了手機，“事兒有點復(fù)雜，不管怎么樣，我先傳遞一個親親?！?/br>
    仲辰聞言微愣，瞳孔深處仿佛蔓延開緊繃的震顫，簡子星靠近，不用碰到就能感受到他渾身的僵硬。

    “什么……親親……”仲辰僵著一動不動，直到簡子星快要貼過來了，他才猛地動了動喉結(jié)，眼睛瞪大，“哎！不是吧，一下午不見你想我想成這……”

    視線被伸過來的手機遮住，手機不斷湊近，在視野里放大，大到遮住簡子星的臉，而后在他嘴唇上飛快貼了一下。

    冰冰涼涼的。

    “什么玩意？”仲辰懵了，“什么親親？手機跟我親親？”

    簡子星已經(jīng)坐了回去，跟他對瞪兩秒，忽然笑了起來。

    認識這么久，簡子星好像還是頭一回這么笑，帶著釋然和打趣，一口氣樂夠，又扭過頭笑吟吟地看著他。

    那對黑白分明的眸仿佛蒙著一層水光，溫溫柔柔的，灰?？蓯?。

    仲辰深吸氣，“這莫非是什么忽然想不開了不管不顧花里胡哨天崩地裂五湖四海的告……”

    “你爸?！焙喿有钦f。

    下一秒，他在仲辰臉上看到了迷惑表情。

    簡子星又拿著手機一通樂，“我好像一激動傳遞錯位置了，你爸親你好像不能親在嘴唇上，那重來?！?/br>
    仲辰茫然道：“不是，什么我爸就……”

    手機又伸過來，在他右臉蛋上使勁貼了一下，撞在顴骨上還有點兒疼。簡子星在他右臉上貼完，又特意抻著胳膊到他左臉蛋上又貼了一下。

    “什么??？”仲辰已經(jīng)徹底暈了，坐在那里任人用手機瘋狂貼臉，看著他問，“到底哪兒跟哪兒？干什么呢你？”

    簡子星立起拳，在他肩膀上輕輕撞了一下。

    “恭喜，辰哥?！彼p聲說，“我今天看見你爸了，長得跟你一模一樣?！?/br>
    第58章 辰星

    萬籟俱寂大概就是如此。

    簡子星看著仲辰，周圍有風吹梧桐，西邊大體育場上遙遠的吆喝，食堂員工的絮叨，但他和仲辰之間很安靜。

    安靜到他甚至能聽見仲辰從窒息到透出第一口氣的聲響。

    “我爸？”仲辰有些懵懂地看著他，眉心微顫，“你看見我爸了？真人？”

    “嗯。”簡子星覺得自己勾起的嘴角怎么也放不下去，索性放棄了，笑著說，“張僖繼父來找事，你爸好身手，一個小石子把人家直接砸跪了。我翻墻去追，抓個正著。和你描述的一樣，一八……不，說那么多沒用，你倆就是一個模子扒出來的，而且他也承認了?！?/br>
    瞳孔地震。

    對面的人再次屏息，簡子星飛快說，“神神秘秘，和你一樣，跟我說還有危險但是馬上就能解決了，還不讓我告訴你呢。你爸不咋看得上你，說你是個沒譜的人，敗家，活該被送去變形記，還嘲笑了你的微信名叫拽?！?/br>
    對面的人愈發(fā)安靜，眼眶一點點泛紅，那雙黑眸深邃得仿佛盛下了另一個小小的宇宙。

    簡子星停頓，又緩聲笑著道：“但你爸搶我手機對著你的照片親了好幾口，他說，想兒子了。”

    話音落下的一瞬，豆大的兩滴眼淚撲簌簌就從仲辰眼眶里掉了下來。

    “哎?！彼s緊低頭拿手背抹，一邊抹還一邊嘟囔，“佩奇我告訴你，這種玩笑可不好笑啊，你要是逗我……”

    “你就反手還我一個親親？”簡子星平靜問。

    “……”仲辰渾身僵硬，片刻后難以置信地抬頭看著他，臉比眼睛還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