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jié)
她猛地捂住嘴,倏然間變得局促不堪。他便感覺到那道黑影周遭都彌漫起一陣無措,試著讀她的心事,亂糟糟的什么也讀不出來。 語畢她轉(zhuǎn)身便要走,楚傾不及細思,開口一喝:“陛下!” 她沒停,他斷然上前,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放開!”她沉喝,楚傾緊攥不放,她的心事突然清晰起來。 “不不不,別告訴我你不喜歡我……” “你不能親口告訴我這個,你不能這樣?!?/br> “看在我那么喜歡你的份上你也不能這樣……” “我求你了什么都別說,你給我個自欺欺人的機會行嗎?!?/br> “不要說不要說不要說不要說……” “……陛下?”他探聽得發(fā)懵,她在短暫的僵立后猛烈地掙扎起來:“你放開!” 他不松,她又喊:“我不喜歡你了,我再也不要見你了,你放開!” “真的?”他反問,平靜的口吻里多了幾分力度。 “真的!”虞錦吼回去,想把話說得再狠一點,卻越來越外強中干,“我再喜歡你我……我認姜糖當?shù)?!?/br> 楚傾眉心微跳,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她:“可臣還喜歡著陛下呢?!?/br> 拼命掙扎的人突然不動了。 “只因為這一件事,臣就一點機會都沒有了么?”他一字一頓地問她。 讀到她的心思讓他有恃無恐,有恃無恐之余又有點無可奈何的不服。 她那么怕他說他不喜歡她,卻偏還要干干脆脆地說自己不喜歡他。 她會難過,他就不會了? 下一瞬,方才還在和姜糖一樣兇巴巴吼他的人突然一陣猛烈的抽噎。 楚傾忙將一切念頭都拋開,定睛便見她越抽噎越厲害,轉(zhuǎn)瞬已哭聲漫出,她嗚嗚咽咽地回過頭來,不管不顧地往他懷里扎。 他連忙把她擁住,知道她的心思卻不能說,只好啞笑著調(diào)侃她:“陛下不喜歡臣了,臣還沒哭,陛下怎么反倒哭了?” “嗚嗚嗚嗚嗚……”虞錦埋在他懷里哭得停不下來,眼淚蹭得到處都是。聽他這么說她也覺得難為情,好不容易止了止,又不好意思直白地自食其言,哽咽著低語呢喃,“以后姜糖是我爹?!?/br> 盤在床上舔毛的姜糖:“?” “人家是只小母貓?!背A嗤笑著頷首在她額上吻了吻。 頓了頓聲,他又小心翼翼道:“陛下今天能不能……不走了?” 啊啊啊啊啊! 虞錦大腦宕機了。 他這種小心探問的口吻就和先前的嫉妒赫蘭王子一樣透著幾分委屈,讓她招架不來。 她今天哪兒也不去了! 第50章 干政 德儀殿外, 自女皇進了殿門起, 楚休已不知在外踱了多少個來回。他想進去看看女皇與兄長談得怎么樣了, 又不敢, 忽然間眼前人影一晃,勁風(fēng)席面,他不及喝止一聲,已被拎著領(lǐng)子提了起來。 “……怎么又拎我!”楚休看著腳下的亭臺樓閣放棄掙扎,沈宴清也不說話,低笑一聲, 直接拎著他飛出宮外,飛進一家酒樓三層的雅間。 她推門出雅間吩咐了幾句, 折回房中,方笑道:“事情辦得不錯,請你吃頓飯。” “……?”楚休一愣, 旋即喜形于色, “你是說陛下和我大哥和好了?” 沈宴清點頭,又見他輕一吸氣:“你偷聽了?” “怎么是偷聽。”沈宴清懶洋洋地坐到桌邊, 從筷筒里摸出一雙筷子,在桌面上一磕, “我是看你在外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怕你沖進去壞事。至于他們說了什么, 那是自己飄到我耳朵里的, 我有什么辦法?” 楚休一時辨不出她這話的虛實, 卻也聽得出她在炫耀內(nèi)功深厚。暗自撇了下嘴角, 他也坐下,追問說:“你沒騙我?陛下和我大哥真和好了?” “真的啊。”沈宴清說著將手里的筷子遞給他,“至于他們具體說了什么,你別問,我不能說?!?/br> “知道知道,你們暗營規(guī)矩嚴?!背輫K聲,轉(zhuǎn)而又笑,“那該我請你吃飯??!” 于情于理都是他和楚傾關(guān)系更近,而沈宴清是個外人,和兩方都扯不上太多關(guān)系。 沈宴清卻笑:“你這小孩,算得倒清楚?!?/br> “誰是小孩!”楚休立顯不服,“我今年都十五了?!?/br> “哦——”沈宴清打量著他,點點頭,“都到嫁齡了啊,是不小了?!?/br> 跟著又說:“這樓里的東西可都不便宜,你有錢嗎?” “我……”楚休卡殼了一瞬,硬著頭皮問,“有多‘不便宜’?” 沈宴清嗤笑出聲,信手在他額上一拍:“行了,你吃吧,這酒樓我名下的,帶人來還逼人掏錢不成了黑店了?” 楚休啞然,只好作罷。沈宴清看著他就想笑,也說不清為什么。 . 德儀殿中,寢食難安許多日的兩個人把話說開,胃口都一下子好了。二人一起用了晚膳,出去消了會兒食、各自看了會兒書,又傳了宵夜。 虞錦罕見地放縱自己,拿出二十一世紀歪在床上吃零食的感覺端了碟點心放在手邊躺著吃,楚傾倒不餓,讀書間無意中看到她這樣就笑了,起身走到她身邊把碟子拿起來細看:“吃了大半盤了?” 虞錦嘴里還嚼著,翹著二郎腿,抬了下眼皮:“是唄?!?/br> 楚傾輕輕嘖聲:“不膩?” 這可是碟花生酥糖。 虞錦嘬了下手指:“有點?!苯又蛿[手,“不吃了,我去漱口,我們早點躺下,說會兒話再睡。” 他應(yīng)了聲“好”,她便爬起床喚了宮人進來。他也去沐浴更衣,過不多時,二人就一并躺到了床上。 虞錦轱轆到他身邊趴著,叭地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他驀地笑了,明眸轉(zhuǎn)過來:“干什么?” “我都多少天沒看見你了!”她不忿道。 楚傾注視著她:“臣去了多少次鸞政殿?陛下不愿看?!?/br> “我傻子唄!”虞錦躺下,把他的胳膊抱在懷里。兩個人安靜了會兒,他又說:“林頁就是臣,陛下失望么?” 這是他那天問過的問題,當時她理解錯了?,F(xiàn)下兩人重歸于好,這似乎已經(jīng)無關(guān)緊要,可他還是想知道答案。 察覺到她不解地抬頭,他便說得更清楚了些:“林頁曾經(jīng)的遠大志向,臣全都舍棄了,陛下失望么?” 說這話時,他雙目怔怔地望著床帳的頂子。而她正目不轉(zhuǎn)睛地注視著他,直被問得胸中一悶。 “怎么會?”她脫口反問,想了想,又認真搖頭,“這有什么可失望的,現(xiàn)在的你也很好,不然我會喜歡你嗎?” 楚傾笑了聲,心下五味雜陳。 他好像有點想多了,對她而言當然是現(xiàn)在的他更好。對天下女子而言,都會是不胡思亂想的丈夫更好。 卻又聽到她續(xù)說:“再說,讀書這種事,活到老學(xué)到老。你現(xiàn)在讀也一樣嘛,御書房有的是書。” 楚傾微怔,繼而想到她方才交給他的“差事”,一哂:“陛下只是想讓百姓能將男孩子們也送去認字,這樣規(guī)勸的文章臣隨時可以寫,陛下不必用這樣不合規(guī)矩的辦法哄臣?!?/br> “誰哄你了?!彼谖浅领o,“我就是愿意讓你讀,你放心讀就是了?!?/br> 他說:“可是臣已然不可能為官了。” 或者說,他其實從來都是不可能為官的。兒時的想法過于的簡單幼稚,終究是一場鏡花水月的夢。 她又翻身撐了起來,手指在他臉頰上一戳:“你傻嗎,我是皇帝哎?” 楚傾:“?” “你若非要個官職我或許給不了你,但你若想為治國建言獻策,但凡你有真才實學(xué),你還怕沒地方用嗎?”她歪頭似笑非笑地打量他,“我是聾了還是瞎了?” 他以同樣似笑非笑的神色打量起她來:“陛下不能允許后宮干政,會出大事的?!?/br> “什么叫‘后宮干政’?”虞錦攤手,“你用美色勾引我,讓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允許你買官賣官,叫‘干政’;朝中有大災(zāi)大禍了,你蠱惑我不理政務(wù)當縮頭烏龜只顧享樂,叫‘干政’。你若有真本事,在大事上給我出個主意讓我考慮行不行,那叫正常討論!” 他思量了會兒,未予置評,只又道:“陛下不怕遺臭萬年了?” “怕啊,所以我才敢讓你這么干。”虞錦撇撇嘴,“有這個壓力在頭頂上壓著,出格的事你敢干我也不敢啊——比如你若想要個酒池rou林,為了不遺臭萬年我也不敢修??!” 楚傾笑出聲:“臣對酒池rou林不感興趣?!?/br> “那巧了呀!”虞錦美滋滋地往他胸口上一伏,“我也不感興趣,酒池rou林哪有我家元君好看啊!” . 是以自翌日起,虞錦就發(fā)現(xiàn)楚傾開始早起讀書了。 她自問每天寅時就要爬起來準備上朝已經(jīng)很慘,可他起床時間總能比她還早,她每每被鄴風(fēng)叫醒時都能看到他已經(jīng)坐在書案邊念書了。 而且他睡得還總比她晚。常常是她躺上床催他,催個三五次他才會放下書去盥洗。 另外他還免去了午覺。 七八日下來,虞錦掐指一算——他這個睡眠時間很不健康啊,這簡直是字面意義上的用生命讀書。 可她勸他,他就說睡夠了。虞錦心說你睡夠個屁哦,以前明明睡眠時間跟我差不多。 于是她不得不下了道正式的旨意,要求他子時前必須熄燈睡覺,卯時前不許起床,中午必須再睡半個時辰到一個時辰的午覺,保證睡眠。 然后她就發(fā)現(xiàn),她這刻苦學(xué)習(xí)的元君啊……除了和她吃飯睡覺的時間以外都在讀書,忙碌得仿佛一個立志要從高一跳級到高三直接參加高考并且打算兩年讀完四年制本科的勤奮學(xué)生。 如此從三月讀到四月末,他把她給他挑的一大箱書讀完了,并且認真記了一大摞筆記。 虞錦鼓掌表示贊嘆,又愉快地拉他去御書房挑新的書,邊挑邊告訴他:“你先給我把文章寫了,心挑的書等到了行宮再看?!?/br> “要去避暑?”正挑書的楚傾側(cè)過頭看她,視線落在她小腹上,“陛下有著孕,不宜顛簸吧?” “太醫(yī)說不打緊?!庇蒎\聳肩,“而且夏天太熱了,不去避暑我只會更難受?!?/br> 言畢她頓了頓,又告訴他:“我打算叫上楚薄和楚枚一起去?!?/br> 他微滯:“真的?” “嗯?!庇蒎\點點頭。之前的案子太大,楚枚又行刺過,直接給官職辦不到,但通過伴駕避暑一類的事情表表態(tài)還是可以的。 除了楚薄和楚枚,楚休楚杏當然也會同往。她打算拿出一家人相處的態(tài)度安排這次行程,為日后的事情鋪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