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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學完自己的歷史后我又穿回來了在線閱讀 - 第20節(jié)

第20節(jié)

    “嗯?”

    “臣覺得……”他心亂如麻地想了想,“楚休自入宮就在浣衣局,對宮中禮數并不熟悉,留在御前怕要誤事,不如還是讓他隨臣回德儀殿為好?!?/br>
    “……元君?”虞錦察覺到了不對。

    他的話題跳來跳去,東一榔頭西一棒子。這又不是酒桌上聊天,是她拿了正事來說,哪有這樣聊的?

    側首看了看他的神情,她愈發(fā)確定這種感覺。

    他眼上雖仍覆著白絹,看不見她,她亦看不到他眼底的情緒,但仍能看出他臉上的幾分不安。

    他這個人,沒事的時候總一副云淡風輕的樣子,幾分不安一躍上眉梢就明顯極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我?”她打量著他。

    他說:“沒有?!?/br>
    她想想他方才的話,又問:“楚休怎么了?”

    邊說邊環(huán)顧四周,見楚休不在房里,就要起身往外去:“你若不說,朕就找楚休問去?!?/br>
    她往外走著,他聽到她的心聲:“哎嘛楚休又出啥事了吧!”

    “難不成楊宣明又欺負他了?”

    “可別啊啊啊啊啊楚休必須給我平平安安的?。?!”

    “……陛下!”楚傾喊住她。虞錦轉過頭,看到他面上的不安更明顯了一點。

    她皺眉:“楚休到底怎么了,你說便是,朕幫你?!?/br>
    他怔怔搖頭:“楚休沒事,是臣有話要跟陛下說?!?/br>
    語中一頓,他又道:“陛下坐?!?/br>
    虞錦懷揣著滿腹疑惑折回去,沒再到床邊和他同坐,而是坐到了幾步外的桌邊,與他遙遙相對,能看清他的每一分神情。

    楚傾喚了人進來上茶,讓她心里更好奇了:什么事啊搞得這么嚴肅?

    趁著宮侍上茶的工夫,楚傾心中已斗轉星移般的將事情想了個幾個來回。終是覺得,問便問吧。

    若她對楚休無意,也不會因為他問了就生出心意;若本來就有意,這層窗戶紙也是遲早要捅破的。

    情愫總是越等越深,他現在趁早勸她,好過等她執(zhí)念已深時再行開口。

    楚傾一壁想著,一壁抿了口茶,深吸著濃郁的茶香緩和心緒。

    虞錦懷著不解,也隨之抿起了茶。

    “陛下?!背A放下茶盞,定了定神,“恕臣冒昧一問——您對楚休到底什么心思?”

    殿門沒關,守在門外的兩個宮侍都臉色一僵,想回頭又不敢回頭。

    側殿里也靜了,楚傾再探不到心事,只得靜聽每一分聲響。

    過了片刻,聽到一聲悶悶的:“吭——”

    虞錦被那小半口茶嗆著了。

    酸脹感讓她想要咳嗽,然口中還有余水,也不好張口猛咳。又吭了好幾聲,她終于吸了口涼氣:“你再說一遍?!”

    楚傾離席,大禮下拜:“陛下恕罪?!?/br>
    “楚休還不滿十四!在你眼里我是那種禽獸嗎?!”虞錦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他微怔,遂道:“臣沒有那個意思。”

    虞錦反問:“那你什么意思?!”

    語畢她猛地回神,問題并不在他。

    這個年代大家本身就成婚都早,十七八的女孩和十三四的男孩結親稀松平常,年齡差也算不得大。

    是她受了二十一世紀的影響,潛意識里覺得睡一個不滿十四的小弟弟很變態(tài),所以發(fā)了火。

    虞錦于是按住火,不耐地重重吁氣:“起來!不怪你!”

    她邊說邊去扶他,又與他一并坐回床邊,神情復雜地脧著他:“你為什么會這么想?”

    楚傾啞了啞:“……后宮里都這么想?!?/br>
    虞錦:“……”

    他又說:“陛下那日還跟楚休說,‘咱倆什么關系’?!?/br>
    “我那是……”虞錦恍悟,卻沒法跟他說清,只得擺手,“哎反正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

    他一言不發(fā),微微向她偏著首,顯在等她更多解釋。

    她只好欲蓋彌彰:“朕就是覺得……楚休人挺好的。你若非要問明白朕對他是什么心思,那差不多就是當弟弟看吧。”

    楚傾聽罷,卻判斷不出虛實。

    ——她的理由敷衍而牽強,但口氣倒真誠;反過來說,語氣雖真誠,理由卻過于牽強。

    “真的?!庇蒎\看出他不信,皺了皺眉,“不論你信不信吧,朕絕不會動楚休的?!?/br>
    楚傾未予置評,又說:“那若不是為了楚休,陛下又為何來與臣說大選之事?”

    “我……”虞錦脧他一眼,理所當然的口吻,“你是元君??!”

    他輕笑:“臣從前也是元君?!?/br>
    虞錦噎了聲。

    她自然聽得出他什么意思——他并不是第一天當元君,但過去的大事小情,她并無一件與他商量。

    多數事宜她都會直接交給姜貴君,他這個元君形同虛設。

    半晌無聲。虞錦本來想順水推舟地將往事翻篇,但現在點到了此處,她不得不直面自己糾結的心思。

    恍悟之后已積攢了幾日的愧疚與逃避猶如一把利劍直擊心臟,讓她頓時潰不成軍。

    她心下愈發(fā)清晰地在說:她從前錯了。

    認錯對許多人而言都不是容易的事,更何況她是皇帝。

    上一世終其一生,她好像都沒怎么認過錯,也沒人需要她認錯。到二十一世紀成了普通人,她倒是多多少少地認過幾次錯,可小孩子的錯誤也無關痛癢,和現下的分量不一樣。

    楚傾在她的安靜中無聲喟嘆,輕聲又道:“陛下若喜歡楚休,臣說不得什么。但眼下楚家……”

    “你想聽實話么?”她忽地開口。

    他倘若說個不想,她立刻就會輕松退卻。

    可他微怔之后,說出的自然是:“陛下請說?!?/br>
    她的視線落在地面上:“我覺得從前我做過分了?!?/br>
    語速很快,語調還輕。

    楚傾:“什么?”

    她一時間判斷不出他是沒聽清還是感到驚詫,自顧自地呢喃下去:“那天我突然在想,其實你這兩年……也沒做錯過什么。”

    微不可尋的,他輕輕倒吸了口涼氣。

    這回她聽出來了,他不是沒聽清,就是驚詫。

    虞錦狠狠咬了下嘴唇,說完了最后一句話:“楚家的事與你沒什么關系,我還是該讓你好好當元君的?!?/br>
    一句句將這些說出來,她愈發(fā)覺得無地自容。

    大應立國至今,歷經七八位女皇,與元君一心一意的并無一人,但每一個都給了元君該有的尊重與禮遇。

    以她的母皇為例,與母皇青梅竹馬的其實是方貴君,但方貴君出身低些,母皇只得聽從祖母之命另擇元君。

    婚后即便仍不喜歡,母皇也還是好好與他生了虞錦,才迎方貴君進宮。在虞錦的印象里,父親雖然因病離世得早,卻一直是元君該有的樣子。

    唯有她,恨不得將與自己行過同牢合巹禮的元君按到塵埃里去,只因為遷怒而已。

    其實作為女皇,她該比任何人都清楚,在大應朝,朝堂上的事后宮連碰都碰不著。

    她可以在楚家罪名落定后廢了他,但不該讓他過得這樣顏面盡失、生不如死。

    如今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回看這些事,她自己都覺得這實在不堪,非明君之舉。

    ——別說什么評判帝王賢明與否要看朝中建樹。不論男女,哪個明君待配偶刻薄到了這個份兒上?

    她確實有點渣得史上罕見。

    楚傾良久沉默,不知該如何接她的話。

    她終是窘迫到極致,也不想再繼續(xù)這個話題,嚯地起身:“朕去看折子了!”

    言罷她便逃也似的想走,他又偏生叫住她:“陛下。”

    足下一頓,她帶著幾分說不出的緊張轉過頭,目光帶著逃避的意味落到他面上。

    他臉上倒沒有太多的情緒,略作沉吟,只說:“大選的事,臣知道了?!?/br>
    她略微定住神,應說:“好。”

    他又道:“待得眼睛養(yǎng)好……若來得及,臣會傳六尚局一同安排相應事宜?!?/br>
    “嗯?!彼E然松氣,噙著笑點了下頭。

    罕見的平和,而且不再是前陣子那種她獨自努力他卻避之不及的所謂平和。

    虞錦心底漸漸揚起一股欣慰和喜悅,讓她笑意又漫開了些:“不著急。你養(yǎng)得痊愈了再說,別勉強能看見了就撐著辦事?!?/br>
    他也笑笑:“臣遵旨?!?/br>
    虞錦心情復雜地又多看了他一會兒。

    他們這算是……緩和一些了么?

    她原沒想過要與他達成怎樣的和睦,想著得過且過,捱到楚家罪名定下,這段孽緣也就了了。反正她不喜歡他,在他被廢后仍保他一世錦衣玉食,作為皇帝已算仁至義盡。

    她無數次地跟自己說過,上輩子她或許對不住他,但這一世這樣安排,她就不欠他的。

    可現下忽而將話說開一些,她忽然覺得好舒心?。?/br>
    一種說不出的如釋重負之感讓她心生喜悅,她也說不準這種喜悅究竟是從何處來的。

    畢竟,她不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