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節(jié)
邊亭勻微微歪著,將身體重量壓在撐在桌上的左臂上,筷子夾了脆毛肚進口,一邊慢慢咀嚼,一邊看著鞠禮的笑容。 一群人吃飽后,開始三三兩兩的聊天。 邊亭勻坐到鞠禮邊上原本屬于歐朝年的椅子上,他雙腿蜷起來頂在長桌上,身體微微后仰,椅子的兩只前腳便翹了起來。 鞠禮擔心他后仰著栽倒,伸手在他椅子后面輕輕托著。 邊亭勻轉(zhuǎn)頭看見她的小動作,笑著道:“怎么?怕我摔倒?我是幾歲的小孩子嗎?” “怕邊導喝醉了?!本隙Y笑道。 “你都沒醉,我怎么會醉。”他今天其實沒喝太醉,瞧見她喝酒不要命的樣子后,他不僅不敢讓她喝,自己也少喝了兩杯。 鞠禮挑了挑眉,仿佛在說‘因為我酒量比你大啊’。 他笑笑,搖頭沒說話。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他才主動開口: “回頭把劇本發(fā)我看看,等我看了劇本,后天吧,約了編劇團隊一起聊下內(nèi)容?!?/br> “好的,邊導?!本隙Y點頭,對他認真工作的態(tài)度很滿意。 “工作這么有勁兒嗎?”他看著她那因為工作而生的笑臉,有些疑惑的問。 “當然?!彼馈?/br> “喜歡這份工作?”他問。 “嗯。” “有什么好喜歡的……呵,都是賺錢而已。錢嘛,賺到夠花也就夠了,到一定數(shù)量后,其實也沒什么意思。物質(zhì)享受是有限的,無趣。” 鞠禮聽到他的負面發(fā)言,轉(zhuǎn)頭疑惑打量他。 一個成功的導演,人生觀怎么這么喪? “賺錢當然很有趣,可以買自己想買的東西,可以想住哪里就住哪里,想看什么風景就看什么風景??梢员Wo自己想保護的人,可以讓自己喜歡的人過上無憂無慮的生活。”她說著眼睛微微彎起來,想到了mama,想到了弟弟,也想到了鐘老板。 邊亭勻皺起眉,順著她的思路想了想,卻又嗤了一聲。 “別人是別人,你是你。他們想要安全,不會自己保護自己嗎?他們想過什么生活,不會自己努力賺錢嗎?” “邊導您的發(fā)言很危險啊?!本隙Y認真的朝著他點了點頭。 “我只是老了,不像你們年輕人,那么有沖勁。” “您年輕時的夢想是什么?” “當導演?!?/br> “哦……原來是夢想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br> “……看盡了天下風景,然后發(fā)現(xiàn),也不過如此,沒什么意思。”他已經(jīng)完成了人生中所有的夢想,好像已經(jīng)沒有什么其他想要的東西。 錢對他來說,也不過是數(shù)字而已。 人這一生,在低谷的時候,想沖頂,到頂了,又害怕掉下去,怕被曾經(jīng)不如自己的人瞧不起。 一生沒的自由和灑脫,無趣以極。 女人,愛情,朋友,都不過如此。 商業(yè)社會太無趣了,沒什么意思。 他已經(jīng)失去追求很久了,人生對于他來說好像已經(jīng)喪失了樂趣,可是又沒什么別的選擇。 什么都嘗試過,見過了,還能做什么呢? 每天都好無聊啊。 這樣想著,他轉(zhuǎn)頭看向鞠禮,又覺得,今天她倒是給了他一些不一樣的感受。 “這個世界這么大,你哪怕看過再多風景,也不可能是全部。恐怕也不過是冰山一角吧,您不去尋找,怎么會知道自己已經(jīng)看盡了?!本隙Y不是很認同。 “我對知識的渴求,也早就淡了。我這么有錢,為什么還要學習?”他很認真的問。 鞠禮眨了兩下眼睛,疑惑的看了他一會兒,突然想到了那個每天都在看書,在學習,對知識有無限渴求的男人。 鐘老板大概是個特別的男人吧,即便他每天那么冷凝,像個沉寂了情感的大冰山,但他內(nèi)心世界卻那樣澎湃充盈。 她突然響起鐘立言前兩天幫她解壓時,將她拉在面前坐好,給她講的一個小知識點。 “邊導我給你講一個小故事吧?!彼呛堑溃劬α林环N奇異的光,飽含著某種情感。 邊亭勻盯著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了半天,有些不明白,她那帶著nongnong笑意和幸福感的眼神,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像是從沒在任何一個女人臉上,看到過這樣的表情,便微微瞇著眼點了點頭。 “你知道‘嘴’這個字吧?嘴巴的嘴。” “嗯?!?/br> “在古代,形容人類的嘴巴,其實是用的‘口’這個字。而‘嘴’字是用來形容動物的口的。象形字嘛,你想想一下‘嘴’這個字,把它畫成一個動物?!本隙Y道。 “……”邊亭勻狀似在想象,眼睛卻始終看著侃侃而談,并始終帶著耀眼笑容的鞠禮。 他并不知道,她這個笑容是因另一個男人而生,只覺得她真是個喜氣洋洋的女人。 “《西游記》里,形容孫悟空是‘毛臉雷公嘴’,用的是‘嘴’字,因為孫悟空是猴子。形容豬八戒用‘長嘴大耳朵’,用‘嘴’而非‘口’,因為八戒是豬。 “只有形容人時,才有‘櫻桃小口’之類。如果豬八戒也長了個小口,那就只能叫‘櫻桃小嘴’,不能叫‘櫻桃小口’,因為他是豬?!?/br> 鞠禮說罷,兀自笑起來,像是這個小知識給她帶來了多大的樂趣一般。 笑罷,又補充道: “后來《紅樓夢》等,對‘嘴’和‘口’的區(qū)分就越來越少了,文字就慢慢發(fā)展到了現(xiàn)在這樣。我雖然是個人,但也可以叫‘嘴’了?!?/br> 隨即,她捂住自己的嘴巴,示意這是‘嘴’。 邊亭勻看著她很認真的給他講奇怪的小知識,看著她興致勃勃的表情,眩暈的大腦突然產(chǎn)生了一種愉悅的情緒。 他笑了笑,發(fā)現(xiàn)眼前的年輕女人不僅喝起酒來像是要拼命,放下酒杯也還有一種孩童般的率真質(zhì)樸氣質(zhì)。 她仿佛懷揣著一顆好奇心,在對這個世界永無止境的追索著,尋找各種各樣奇奇怪怪的樂趣,甚至能從一個漢字中找到樂趣,乃至開心許久。 “邊導,你看,世界上的風景不僅在飛機才能抵達的地方。而且,有趣的'風景'還有這么多,怎么能叫無趣呢?”對她來說,時間太少了,過的太快了。 他目光不曾移開,朝著她舉了下酒杯。 鞠禮舉起自己的果汁,跟他碰了下——她的千杯不醉口含糖已經(jīng)吃掉了,現(xiàn)在又不能喝酒了,只能喝果汁。 邊亭勻卻并不介意她喝什么,他突然發(fā)現(xiàn),跟有趣的人聊天,只看著對方的表情,就很有意思了。 哪里需要喝到醉醺醺,才能感受這個世界的趣味。 “你這個小姑娘,比白萌有趣太多了?!碧嗵?! 他語聲沉沉,吐字卻清晰。 “哈哈?!本隙Y被逗笑,仰起頭高興的叫了一聲。 她的聲音淹沒在樊牛牛的歌聲里,淹沒在陳夢和歐朝年拼酒的聲音里。 邊亭勻卻聽的很清楚,他耳朵輕微的動了動,表情很是愉悅。 第222章 這樣的愛情 鞠禮這邊拿到合同,當晚這件事就傳到了白萌耳中。 畢竟走合同流程,過財務審批,郵件知會相關(guān)人員,涉及到的人一多起來,這樣沒什么必要保密的事,也就瞞不住了。 跟執(zhí)行制片一起坐在賓館客廳里,白萌長長嘆一口氣。 邊亭勻這個大導演,她沒談下來,卻被鞠禮談下來了,多少有些意難平。 但在職場打拼了這么多年,她明白控制情緒和及時止損的重要性。 在白萌悶聲消化情緒的過程中,執(zhí)行制片逐漸變得急不可耐。 鞠禮敲下了邊亭勻?qū)а?,他們瞬間就變得非常非常被動了,沒法不急。 又過了二十分鐘,執(zhí)行制片實在忍不住了,正這時,白萌突然站起身。 “回燕京,我要去見一下陳同老師。”白萌說罷,便轉(zhuǎn)身去收拾行李。 她已經(jīng)聽說了,鞠禮他們做劇本的時候,專門在臺詞上進行了精修—— 聽說是深入學習了陳同編劇的臺詞寫法。 雖然她還沒看到那份劇本,也不知道到底寫的怎么樣,但既然他們模仿陳同老師的臺詞,那她何不干脆去跟陳同老師談談。 就算陳同老師沒時間寫劇本,也可以掛名總編劇,幫忙修改一下劇本,做一下劇本醫(yī)生吧。 白萌帶著執(zhí)行制片上飛機的時候,不僅考慮過了如何跟陳同老師談成合作。 也還想了一些其他事,關(guān)于主角的敲定等等,她要好好安排一下,如何在其他方面,也勝鞠禮一籌。 等待起飛時,她若有所思,眼神幽幽,腦海里逐漸成型一個方案。 …… …… 在公司吃完火鍋,送走了邊導和他助理小唐,陳夢約了隔日一早來打掃的清潔阿姨,一眾人便各自回家了。 結(jié)果是跟邊亭勻拼酒的鞠禮似乎還算清醒,其他人倒都東倒西歪了。 鞠禮看著每個人坐上出租車,記錄了車牌號,囑咐他們到家后都在團隊群里吱一聲,這才開車回家。 千杯不醉的口含糖真是寶貝,她別說醉了,身上就連一點酒味都沒有。 等明天歐朝年他們問起,她就說自己今晚大吐特吐了一整夜之類,明天裝的憔悴點,這事兒也就過去了。 路上她接到了老板的電話,問她在哪里。 她說了句在回家的路上,他就掛了電話。 鞠禮心想,都還沒跟他聊天呢,他怎么就掛了? 再一細想,估計是老板怕影響她開車,緊張她的安全吧,心里又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