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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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要命?姜琰琰心里頭比誰都清楚,聞東命硬著呢,死不了。 被羨慕的姜琰琰正蹲在地上看剛才石頭砸下來的痕跡,被白旗一句話突然點了名,再一抬頭,五個人十只眼睛盯著她。 姜琰琰先是一怔,起身就往聞東胳膊上挽:“先生看到了吧,今早晨我就說這莊子里頭老鼠大,有黃鼠狼那么大,先生還不信呢,嚇?biāo)牢伊??!?/br> 聞東低聲:“你戲過了?!?/br> 在一線天里被耽擱了時間,六個人趕到兀泉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晌午,只是一路都走在山上不覺得,正午的陽光被藤蔓枝葉篩糠一樣抖落成零星碎光。 兀泉水自山上來,在這處小小斷崖跌落,匯聚成一汪泉水,清平莊從側(cè)處開槽,引了泉水進(jìn)莊子。 萬青山指著這汪泉水說:“若是冒了紅水,應(yīng)該就是這一塊出了問題,在往上就不大可能了?!?/br> 白旗單手搭在萬青山的肩頭:“萬管事,今早晨來的時候,你說你家老爺半夜做夢,夢到過你家少爺濕淋淋地跪在他床前道歉,然后昨天晚上莊子里的泉水就出了紅色的水,我尋摸著這兩件事兒聯(lián)系大了去了才跟著來的,可這里,什么都沒有啊這兒?!?/br> “不止是出了紅水哩。”萬青山糾正。 白旗擺手:“知道知道,昨個晚上,值夜的茶戶還聽到山里頭有鬼嚎,隱約在喊著一個‘冤’字兒?!?/br> 姜琰琰皺眉:“我怎么不知道?” 聞東:“我知道?!?/br> 基本不怎么說話的喬美虹轉(zhuǎn)過頭,眸光淡淡地看著姜琰琰:“我也知道。” 姜琰琰喉嚨似卡著魚刺,好好好,你們都知道,你們厲害死了。 喬美虹四下看了一圈,瞧著白旗還在抱怨,開口說:“就是因為找不到緣故,才需要我們來,這泉水周圍有燒過篝火的痕跡,想來萬管事他們之前上來查探過,對吧?!?/br> 萬青山連連點頭:“喬小姐說得在理嘞,昨晚上剛淌下紅水,我就帶人上來看了,什么事兒也都沒有啊,大晚上的,也不敢到處走,就安排了人就地守著,守了一夜,早晨才回來,誒,對咯,在這里守著的人,就有阿壯嘞?!?/br> 萬青山努嘴朝著阿壯,阿壯連連點頭,表示:“我守的下半夜,也就是我和另一個茶戶,聽到了林子里有人喊冤,其余的異樣,還真沒有了?!?/br> “那這就奇了怪了?!卑灼焯滞芰稚钐幍男∑俨家恢?,“要不,咱們再爬上去看看?” 萬青山忙攔?。骸澳巧项^爬不上去的,巖石濕滑,全是滑溜溜的青苔,這水池子看著平坦,那靠近瀑布的地方,是個大深坑,估摸著,得有七八米深呢,那水花往下一沖,人都要埋里頭去咯?!?/br> 怎樣都不行…… 白旗撓頭,困苦的很,扭頭向聞東請示:“要不先生讓您家的鼠精再跑一趟?” 聞東扭頭,沒回白旗的話,只抬手指著小瀑布的頂端,說:“你看那是什么。” 白旗的本事就在于這雙眼睛,不說千里眼吧,可人家一百多米高的懸崖上的猴子臉都能看清楚,不過幾丈開外的一塊凸起的巖石,算什么,就跟擱眼睛跟前盯著看似的。 “喲,那可不是巖石?!卑灼煺f正事兒的時候眉頭總是皺成一團(tuán),乍地一下拍了下大.腿,“有胳膊有腿的,像是個人呢。” 白旗糾正措辭:“不是個人,也半個活物?!闭f完又補(bǔ)上一句,“也有可能死了?!?/br> 萬青山跟著去瞅,卻瞅不清楚,只問:“咱是不是得把這東西給弄下來?” 白旗脖子一縮,肩膀一塌:“別了吧,這萬物自有歸處,人家掛在上頭好好的,就讓他掛著,萬一是個邪祟的東西。”白旗說著說著就對上了聞東的眸子,這雙眸子大部分時間都嚴(yán)肅得很,只是一盯,白旗腿肚子就開始發(fā)軟了。 “你害怕邪祟?”聞東開口說話,聲音似笑非笑。 萬青山跟上一句:“是啊,白先生,您不就是來除邪祟尋冤魂的嗎?” 喬美虹跟著點頭:“沒錯?!?/br> 姜琰琰給白旗打氣:“加油哦?!?/br> 白旗心態(tài)崩了:“不是,怎么就成了我去取這玩意了?” 在白旗赤手空拳爬上那四人合抱的大樹之前,姜琰琰還真以為,白旗一直修煉的都是嘴皮子上的功夫。 大樹枝丫伸展,主枝恰如其分地橫貫在瀑布上方,和瀑布邊上突出的那塊巖石保持了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垂直關(guān)系,白旗手里捏著一枚龍爪索,鋼筋擰成了四爪,彎曲帶鉤,那鉤子上全是小刺,形如狼牙棒,一入了皮rou,就扯不下來,硬扯的話,連皮帶rou血糊一臉,十分刺激。 白旗揣著這玩意爬樹的時候,就生怕這東西不老實,一個不小心從腰間掉到胯.下的話,白家可就絕后了。 底下三人幫白旗以rou眼定位,萬青山和阿壯握著那龍爪索另一端的鎖鏈,待會兒白旗會用龍爪索勾住巖石上的東西,他們就負(fù)責(zé)拖拽,把那東西給拖下來。 說是三人幫定位,其實主要就是喬美虹和姜琰琰,聞東手負(fù)身后,悠然自在,只在白旗喊著“聞先生,要是我出了事兒,你一定要記得救我”的時候,回了一句“我盡量?!?/br> 眼看著瞅準(zhǔn)了,喬美虹冷喝了一聲:“行了,放鉤子。” 撒、拖、拽,一氣呵成。 眼看著那東西飄蕩過來,阿壯主動湊近看,后退半步,驚訝全寫在臉上:“是鬼狒狒?!?/br> 鬼狒狒,就是山里人對山魈的別稱。 這山魈長得就駭人,一張花臉和京劇臉譜似的,體型又大,狂野的雜食性動物,水果吃,昆蟲吃,就連烏龜和老鼠也是不挑食的。 當(dāng)時阿毳帶著一撥鼠類回?fù)羯谨蹋仓荒芸浒㈦ビ⒂?,換了其他鼠,可能已經(jīng)入了人家的腹了。 萬青山蹲下身子,用一根小臂粗的木棍去挑這山魈的頭和胳膊,斷言:“頭上有傷,這棍子戳下去軟噠噠的,感覺頭骨都被打碎了一樣?!?/br> 喬美虹指著山魈尸體中段說:“這腹部被戳爛了,應(yīng)該流了不少血,都流干了,傷口截斷面都被泡白了。” “我看看。”看尸體,是姜琰琰長久以來養(yǎng)成的習(xí)慣,一具保存完整的尸體,可以隱藏很多信息。 她才蹲下,便瞧著頭頂三雙眼睛狐疑又奇怪地看著自己,登時起身,轉(zhuǎn)身奔向身后的聞東。 “先生啊,我不該好奇的,太可怕了。” 白旗掛在樹上喊:“你們小倆口恩愛之前可不可以先管管我,護(hù)著我下來先啊?!?/br> *** 山魈的尸體泡大了像只母豬那么大,抬下去是不可能的了,光是那一線天,這么腫脹的一玩意就過不去。 可是光找到一個死了的山魈也交不了差,這一只腹部被貫穿的死山魈可以解釋昨天晚上留下來的紅泉水,可昨晚的聲音呢?還有,這件事兒除開和水有關(guān),能和鐘鳴的夢境掛鉤,其余的關(guān)聯(lián),似乎并不大。 這些個沒頭沒腦的事兒不能使勁去想,越是去想,越是去勾畫關(guān)系,這事兒就越亂了。 下午四點,眼瞧著太陽沒那么大了,大家都想著下山的事兒了,可這事兒總得有人干。 萬青山剛才撈山魈的尸體打濕了鞋子,正晾在一塊大石頭上呢,摸了摸,也干得差不多了,就地穿上,吞吞吐吐開口問:“那今天這事兒吧,怎么辦還是得看各位的,其實,我和阿壯上來之前,帶了不少東西,就提前擱在了半山腰那破屋子里,要不……?!?/br> 這意思,是想讓四個人像他們之前一樣,留下過夜,順便盯著了。 聞東:“我得陪夫人回去休息?!?/br> 這倒是果斷,姜琰琰余光掃了聞東一眼,也沒說什么,倒是聞東,說完之后還請示一般地瞧著姜琰琰:“夫人呢?” 姜琰琰:“嗯,我聽先生的?!?/br> 白旗在一旁打了個哆嗦,張口道說 ——“我也走?!?/br> ——“我留下?!?/br> 說留下的是喬美虹,果然是個女中豪杰。 白旗眼睛瞪圓,看了喬美虹許久,點點頭,心中頓生敬意,立刻改口 ——“那我也留下?!?/br> ——“好,你留下?!?/br> 誒,不是,這節(jié)奏不對啊,不該是這樣的。 聞東起身,示意姜琰琰挽著他的胳膊,拍了拍白旗的肩頭:“夜里小心山魈?!?/br> 喬美虹難得對白旗說句好話:“辛苦?!?/br> 萬青山使喚阿壯也立刻穿上鞋子,對著白旗說:“先生稍等,我和阿壯立刻就幫先生把東西給背上來。” 第34章 要下山,還是得經(jīng)過一線天, 少了白旗這個大嘴巴跟在后頭嘮嗑, 五個人走得極為順利。 出了崖口,姜琰琰忍不住回頭看, 光影推移,一線天比之前又晦暗了許多, 崖壁上徒長的野草尚在搖曳, 仿佛剛才那一場驚心動魄的山魈墜石從未發(fā)生,姜琰琰微微皺眉,只覺得有種說不出的不對勁。 右手腕忽而一緊, 姜琰琰回頭, 聞東似乎正專注地看著她,總之聞東的目光是朝著這邊投來,也不知道是看著姜琰琰還是和姜琰琰一樣, 看著身后的那一線天。 姜琰琰碎步跟上去, 小聲和聞東嘀咕:“我總覺得不對?!?/br> 聞東點頭:“回去說?!?/br> 回到莊子的時候,太陽已經(jīng)貼著山腰了, 對面茶山收工回家的茶戶繞著蜿蜒的小路,徐徐前行。 茶戶大多是從附近鄉(xiāng)鎮(zhèn)招上來的,說的都是本地口音, 在清平莊附近的茶山打理茶園的年紀(jì)稍微大一些, 莊子里的人說,在山坳坳里頭,還有一座專門的山頭, 是鐘家專門種頂級茶樹的,這每年開春的第一道茶,撿了最好的,烘焙出來的茶葉就是雀舌茶。 不過那山坳坳遠(yuǎn)得很呢,只能選了茶戶里精壯年輕的人過去,一進(jìn)去,就很少能出來了,不過這工錢是在外頭做工的茶戶的好幾倍,大家都羨慕。 萬青山是招工的人,可選了誰進(jìn)雀舌茶的山頭,就不是他說了算的,聽說是另一個管事,姓鄭,姜琰琰還沒見過,不過應(yīng)該是早晨跟著鐘鳴出來的那三個人中的一個。 幾人回了莊子,萬青山和阿壯還得趕去給白旗送東西,前腳把他們?nèi)怂偷介T口,后腳就著急忙慌地走了。 聞東在莊子門口伸了個懶腰:“回去睡覺?!?/br> 喬美虹:“聞先生一點兒都不急?咱們?nèi)齻€是各自接了帖子的,按道理,是競爭的關(guān)系,留在兀泉的機(jī)會聞先生不把握,回了清平莊的第一件事兒是睡覺?我怎么不信呢?” 姜琰琰跟著打圓場:“我家先生吧,年紀(jì)大了,嗜睡,沒辦法,喬小姐沒看出我和我家先生是屬于老少配嗎?而且,睡覺的時候也可以辦事的?!?/br> 姜琰琰說完,覺得自己最后這句說得頗有歧義,微微皺眉,只瞧見喬美虹挪開眼神,手握拳,捂嘴假咳了一聲。 聞東斂眉,拽著姜琰琰的手就往莊子里走。 他的老臉啊,都快被這個小騙子給敗光了。 阿毳比他們先回來,可憐兮兮的在自己那間耳房里擦藥,斗山魈時有多猛,現(xiàn)在就有多凄慘。 自己這是第一次在喬白兩家人面前出手,必須給先生爭臉,要臉不要命,活該他蹭破皮,誒,自己當(dāng)時怎么就不能跑慢點呢。 聞東回來找不到人,也沒喊也沒喚,徑直去了耳房,門一推,剛好看到阿毳光著膀子手持棉球,長臂猿一樣繞過脖子往后背涂藥,傷口在脊椎骨附近,阿毳涂不到,歪歪斜斜的畫了好幾個x。 阿毳瞧著姜琰琰就站在后頭,“呀”了一聲伸手去拿凳子上的褂子,姜琰琰靠著門框讓他別慌:“我又不是沒看過。” 阿毳眼睛挪向聞東,一種莫名的直覺竄進(jìn)他的腦海,不由得渾身一顫,看向姜琰琰的眼神愈發(fā)敬重起來。 戲本子里早說了,戲假情真,多少戲里演梁山伯和祝英臺的現(xiàn)實里也跟著湊成一對。 聞東拍了他一掌:“你腦瓜子里在想什么?” 阿毳一愣:“先生有吩咐?是不是讓我盯著兀泉那邊?” “那邊根本不用盯?!甭剸|和萬青山的態(tài)度完全相反,紅水、兀泉、死山魈,神乎其神的東西,往往都是人為的。 聞東貼著阿毳的耳朵吩咐,阿毳直點頭,姜琰琰瞧著這副不想讓自己知道的樣子,也不在乎,轉(zhuǎn)身看著外頭,只是耳朵還靈敏著,只聽到阿毳說了一句“放心吧先生”,接下來又是一句“對了,百年清單我整理好了,先生現(xiàn)在要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