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確實是一直有人打理的房子。窗明幾凈，而且主人一定是個很合他胃口的人，興趣、愛好和他多有相同。他伸手鑿了鑿門口的拳擊架子，十分滿意。沈一澤進(jìn)進(jìn)出出檢查了幾遍，確實是個不可多得的好房子。鑒于葉逢時太仗義，他就沒再調(diào)侃她，道了聲謝，就開始準(zhǔn)備明日的答辯。

    幸虧老宋是個靠譜的，實驗做得很扎實，這讓他這幾個月節(jié)奏一直把握得很好，分毫都沒有抓瞎。這樣想著，他就給宋清源發(fā)了條微信報平安，被他罵了一頓他才安安心心搞起了自己的東西。

    第二日先是去見教授。一切都很順利，教授不是多事古板的人，而且沈一澤的東西早在國內(nèi)的時候就已經(jīng)以郵件的形式給他發(fā)過來了，前因后果也講得很清楚，這位頭發(fā)花白的老教授還有幾分賞識他。

    “沈，你的小女友是不是特別迷人？”幾人坐在學(xué)校一家咖啡館的一隅，享受著這來之不易的放松時光。

    “教授，他的小女友是我的好朋友，也是這個學(xué)校的學(xué)生呢！”葉逢時適時插話。要知道，這個教授在沒收她做學(xué)生的時候，總覺得中國女孩兒有一種古典美，可收了她之后，幻想破滅，再也不敢用迷人來形容任何一個國家的女孩兒。今日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再用一次，直接被葉逢時給嚇回去了。

    當(dāng)著沈一澤，這個他并不常見的學(xué)生面前，他還試圖保留一點做教授的尊嚴(yán)。

    “啊，那應(yīng)該不錯，不錯，完美。”老教授連連點頭，喝了一口咖啡壓了壓驚。

    葉逢時忍不住想笑，被老教授看了一眼，及時忍住了。

    “我的女朋友很好看?！鄙蛞粷尚α?，“她很嬌小，很具有中國女孩的特點?！彼部戳巳~逢時一眼，有些不懷好意，“比學(xué)姐有更多的中國魅力?！?/br>
    被葉逢時瞪了一眼，他快樂地喝了一口咖啡。

    “那就好，那就好。”老教授話里話間有些心有余悸的意味。

    “等我們結(jié)婚了，一定會邀請您來中國的?！鄙蛞粷尚χ兄Z。

    “包機(jī)票費嗎？”葉逢時毫不客氣。

    “教授可以，你嘛......”沈一澤盯了她一會兒，“我們會在你回國之后再籌辦婚禮?！?/br>
    “？？？”

    “一會兒我就給冉冉打電話，讓她在你求婚的時候拒絕你！”

    “學(xué)姐，壞人姻緣可不好?！鄙蛞粷删従忢樏?，“我就怕到時候你要翹著腳來給我們當(dāng)伴娘?！?/br>
    “那要看伴郎帥不帥了?！彼湴恋?fù)P了揚下巴。

    第二日的答辯也一切順利，之后的一周，沈一澤都順利得不得了。

    葉逢時一直陪著他東跑西跑。說到底，他在這個學(xué)校混的日子都不夠他把每條林蔭路記熟，葉逢時只是擔(dān)心她這個學(xué)弟會因為迷路而錯過答辯。

    “畢業(yè)典禮還參加嗎？”

    “不參加了。”兩人領(lǐng)了學(xué)位證書回來，沈一澤拿著它看了很久，然后小心地收了起來。

    “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在國內(nèi)呆的那個實驗室還挺好的，教授本人還是個逗b?！鄙蛞粷尚α耍氲剿吻逶茨莻€活寶，一會兒在機(jī)場還得給他帶點跨國禮物。

    “你出來這兩周，冉冉就沒發(fā)現(xiàn)你跑w國來了？”

    “她一向大條?！?/br>
    這幾日，他也有忍不住想見她的時候。可是她最近格外忙碌，每次和他視頻都會視頻到睡著，只覺得他酒店的這個建筑風(fēng)格有些眼熟，根本沒心力去研究到底是哪里眼熟。

    “我看她就是不在意你?！比~逢時輕哼，“這就回國了，有人接機(jī)嗎？”

    “冉冉，”沈一澤笑了，“她說就算是翹班也要來機(jī)場接我?！?/br>
    “那你偷跑的行為不就被發(fā)現(xiàn)了？”葉逢時第一次發(fā)現(xiàn)沈一澤笑得這么憨，“畢竟機(jī)場不僅會寫幾點到達(dá)。”

    “所以我從北京轉(zhuǎn)機(jī)去上海?！鄙蛞粷梢荒樀难笱蟮靡狻?/br>
    “上海？”

    “冉冉也去上海，去上海接我。”

    葉逢時無奈地看著他，語氣有些許絕望，“我覺得她不是去給你接機(jī)的?！倍喟胧侨ソo她偶像接機(jī)的。

    “沒關(guān)系，能接到我就行了。”沈一澤倒是很坦然。

    葉逢時默了默，第一次對沈一澤產(chǎn)生了同情的心理，“你還挺不容易的。”

    “理解萬歲。”他笑了。

    其實黎冉冉現(xiàn)在還不知道，沈一澤淘到了和她坐在一起的門票，她只當(dāng)是沈一澤為了陪她來上海，買了張山頂票聽個樂呵罷了。

    所以她假公濟(jì)私先給陳奕迅接機(jī)的時候沒有一絲一毫的愧疚感。

    沈一澤從到達(dá)口出來，一眼就看到了不遠(yuǎn)處的垃圾桶里塞了一個寫著“eason”的應(yīng)援牌。

    他拉著自己的行李箱出來，在約定好的地方等黎冉冉。剛剛下飛機(jī)的時候他剛給她打過電話，說是這邊已經(jīng)結(jié)束了，等他出來就能見到他，誰知他已經(jīng)在這兒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見人來。

    他打開手機(jī)，隨便挑了個游戲，用來打發(fā)時間。

    不遠(yuǎn)處，黎冉冉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剛剛?cè)ヮI(lǐng)應(yīng)援物了，可好看了呢！”

    沈一澤收起手機(jī)，輕撫她脊背，“急什么，我又不著急?！?/br>
    “酒店已經(jīng)去過了？”

    “去過了，行李都放好了。我已經(jīng)查過了，附近就有個萬達(dá)，我們放完行李就去吃飯吧？”她氣還沒喘勻，就在拉著他往前走。沈一澤拽住她，“怎么這么急。”

    “等著一會兒去領(lǐng)應(yīng)援呢！”她揮了揮手機(jī)，“群里好多姐妹說好了給我留的，我可不能去晚了。”

    兩人匆匆忙忙打車回了酒店。酒店是沈一澤定的，是個小套間。黎冉冉死活不肯和他住在一個房間，他又不想兩個人隔得太遠(yuǎn)，只好定了個小套間。

    兩人收拾停當(dāng)，黎冉冉還化了個淡妝。

    沈一澤居然有些感謝這場演唱會，到時候留下影像，還顯得莊重些。

    “你干嘛這么看著我。”黎冉冉一邊刷著睫毛，一邊疑惑看他，“想跟你說一會兒分開進(jìn)場吧?！?/br>
    “為什么？”

    沈一澤拿出早就想好了的借口：“給你和你的小姐妹多一些空間多一些陪伴?！?/br>
    “切，”黎冉冉笑了，“怎么感覺哪里酸酸的。”

    “知道酸就好?！鄙蛞粷啥堵淞俗约旱囊簧黼u皮疙瘩，拿過她的包，替她跨在脖子上，“好好看著，別丟了?！?/br>
    “知道了知道了。”

    兩人在場館外一百多米的地方就分開了。沈一澤跟她揮手告別，轉(zhuǎn)身就去買了盒潤喉糖。

    這些都是他在網(wǎng)上查的。看演唱會，興奮起來很費喉嚨，偏偏里面又不許帶水，大家就都買了潤喉糖備著。

    經(jīng)過花店，他想了想，還是買了一小束花。拿在手里，既好看又不扎眼。他舉起來試著在空中擺了擺，還挺好看的。

    他又到處晃了晃，終于挨著快開場的時間檢票進(jìn)場。

    彼時，黎冉冉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難掩興奮。她一邊興奮一邊到處亂看，一群又一群的人都入場了，時間越來越近，而她旁邊的位子還沒有人來。她不禁有些埋怨這個位子的主人。這個位置這么好，不能來，可以把票出了啊，這樣暴殄天物，知不知道有多少姐妹想買都買不到？

    她皺了皺眉，決定不抱怨這個討厭的陌生人，掏出手機(jī)給沈一澤發(fā)了一條微信：“你坐哪個區(qū)了，一會兒怎么見？”

    怎么見？

    沈一澤站在黎冉冉身后三排的位置上看了那個空位一會兒，終于做好心理建設(shè)，走了過去。

    “沈一澤？”黎冉冉居然在這兒看到他，頗有些意外。

    此時，場館內(nèi)的大燈已經(jīng)慢慢熄了，嘈雜聲也逐漸歸于寂靜。她有些著急，怕他這時候亂竄挨罵，又不敢大聲說話，小聲喊他：“阿澤，你怎么找到這兒來了？”

    “我就坐在這兒?！鄙蛞粷蓳P了揚手里的票根，笑了，將手里的花和潤喉糖塞進(jìn)了她的懷里。

    “你買花干嘛......”

    “一會兒有用?！崩枞饺接行┮苫螅€是拿了塊糖出來，塞進(jìn)了沈一澤的嘴里。

    歡呼聲驟起。他們這個位置是真的很好，陳奕迅甫一出場他們就看見了，黎冉冉瞬間尖叫。饒是沈一澤早就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可是乍然聽到這么一聲，還是把他的心跳嚇掉了一個節(jié)拍。

    “......”

    他現(xiàn)在突然懷疑一會兒他說話她到底能不能聽見。

    很快，節(jié)奏就被帶了起來。

    全場除了沈一澤，幾乎都是熱血歌迷，只要臺上的人唱出一個音節(jié)，他們就能瞬間跟上，并且毫不吝嗇地發(fā)送尖叫與吶喊。黎冉冉也不例外。沈一澤坐在她身邊，漸漸就成了一個透明人。

    他將手機(jī)拿出來，翻出票務(wù)給他的歌單。

    《陪你度過漫長歲月》的下一首是《時光倒流二十年》。

    再下一首就是《穩(wěn)穩(wěn)的幸福》。

    這些歌沈一澤都聽了很多遍，前奏一出他就聽的出來是哪一首。他輕輕吐出一口濁氣，腦子里還在調(diào)侃，醫(yī)生這歌單仿佛就是為了他的今天排的。

    他咬了咬唇。在等的歌很快就到了，他莫名有些緊張，想喝一點水，可是場館里不許帶水。他從黎冉冉的兜里掰了顆潤喉糖塞進(jìn)嘴里，慶幸自己沒忘了攻略還買了這玩意。

    他在心里數(shù)著拍子，數(shù)到“一”的那剎那，他突然就握住了黎冉冉的手。

    “冉冉?！?/br>
    “怎么了？”

    黎冉冉剛剛坐下來，喉嚨癢癢的，她剛剛為《對不起，謝謝》吶喊完畢，有些疲累。

    沈一澤沒說話，黎冉冉只得扭頭看他。剛好慢歌的音律聲慢慢響起，在黑暗中，黎冉冉的雙眼準(zhǔn)確地攫住了沈一澤的側(cè)臉。

    他沒有看她。

    甚至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黎冉冉下意識覺得，此時她不該說任何一個字，隨著醫(yī)生的歌聲慢慢流淌，沈一澤終于開了口。

    是他深思熟慮很久的，沒那么rou麻的。

    “冉冉?！彼p聲說道。

    “嗯?！彼卜诺吐曇簟Ｔ谶@偌大的場地里，他居然聽得一清二楚，像一滴雨滴驟然跌進(jìn)他心里的那顆巨石，留下了一個深深的渦。

    他咬了咬唇，續(xù)了下去，“我們已經(jīng)認(rèn)識二十三年了。”

    “我知道你喜歡陳奕迅，知道你喜歡皮卡丘。知道你糖果只吃水蜜桃，知道你一年四季最愛冰可樂。我牽過你的手，和你一起睡過一張床。你小時候的卡通圖都是我畫的，你最喜歡的玩具也是我送的。我小時候總覺得知道你很多很多的事很了不起，就像掌握了黎冉冉密碼一樣快樂萬分，可當(dāng)你突然離開，不告而別的時候，我才知道，沒什么了不起的，鎖都走了，知道密碼，說不定只是為了他人做嫁衣而已。等到有一天，你帶了一個男人回來，我只有和他說好好照顧冉冉，別讓她有機(jī)會再喜歡上別的男人的可能。”

    他低頭輕笑，“說不定見都見不到，畢竟那個時候，你走得那么突然。我?guī)缀跻詾?，那次家門口匆匆一別，就是最后一面了。我又有什么機(jī)會替你賞鑒男朋友？連見你一面的機(jī)會都要靠拜佛?！?/br>
    “那時候我管耿潤竹借了很多言情小說看。偷偷看，夜里打著手電筒看，看了很多對書本里的少男少女，我更加明確，所有故事的源頭，首先要有存在的可能。連人都不在眼前，說什么都沒有用?！?/br>
    他頓了頓，“后來長大了，也認(rèn)識了一些女生。被追求過，想追求過別人，可是真正將她們的手握在手里的時候我又覺得有些奇怪，就好像在做什么壞事一樣。會想到小時候牽著你的手跑在大街小巷，握著你的手畫這個那個，像個癖好特殊的怪家伙。”

    他笑了笑，伸手將黎冉冉的頭掰正，“別瞪我，聽歌。”

    “后來碰巧遇到你回來了，我好高興，沒有別的男人，也或許沒有什么旖旎故事。別看我，有我也不想聽。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在你身邊趴著的還是我和季青臨。有這個認(rèn)知的時候我?guī)缀跻吲d死了?！彼p呼了口氣，“那時候我才第一次覺得談戀愛就應(yīng)該這么談?！?/br>
    像做菜要看菜譜，寫習(xí)題要先讀書，黎冉冉就好像是沈一澤的一個早已寫就的模子，只要她在，他做什么事都有章法。

    “后來就是用盡心機(jī)趕走季青臨，用盡心機(jī)留住你。我從來不覺得成績這件事有多么令人驕傲，但當(dāng)我拿到offer的時候我是真的開心，拿到學(xué)位證書的時候比拿到offer的時候還開心。你就像一個開關(guān)......怎么說呢，你在是一回事，你不在又是一回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