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節(jié)
闌珊看著言哥兒眉眼帶笑的樣子,又看看溫益卿淡然而立,此刻鄭適汝跟她說的話又在耳畔響起。 街口人多,他們站了這片刻,又有一堆人走來,把溫益卿擠得晃了晃,幾乎站立不穩(wěn)。 他不由自主地跟著往前幾步,給推擠著快到闌珊身旁了,這才皺皺眉,竭力穩(wěn)住身形。 闌珊問道:“溫侍郎是要……要去看香橋會嗎?” 溫益卿略覺狼狽,斂眉道:“正是。娘娘也是?” 闌珊道:“本來打算去的,可是人太多了,怕出事。侍郎不如也別去了?!?/br> 溫益卿剛才給那人潮推了推,正有些不悅,也不愿意再受這份擁擠,但是因為答應了言哥兒的,便沒有立刻同意闌珊所說。 闌珊見狀,以為是他怪自己自己多嘴了,便道:“我只是為安全著想,并無他意?!?/br> 溫益卿這才道:“什么他意?”他看向言哥兒,道:“本來我是因為應承了那孩子,不想食言而已?!?/br> “原來如此,”闌珊回頭,笑說:“言哥兒想的怕不是去看那香橋會,興許他是……想借著這個機會,多跟侍郎相處相處罷了?!?/br> 溫益卿微微一震:“你……” 這會兒言哥兒跑了回來:“溫叔叔,爹爹你們在說什么?” 闌珊笑道:“我在跟你溫叔叔說,那南街上人太多了,怕把你擠丟了呢?!?/br> 言哥兒脫口說道:“有溫叔叔在,我是不怕的?!闭f著便拉住了溫益卿的手,可這孩子很機靈,忙又探出左手,把闌珊的手也握住了,如此一來便做到了不偏不倚,沒有厚此薄彼了。 溫益卿低頭看著這孩子,又看向闌珊,突然改變了主意。 “多謝好言相勸,”溫益卿微微一笑,道:“既然這樣,索性就不去了,只是我從這條街上過來的時候,看到云霄樓,那里的二層樓上隱隱能看見南街,不如一起去坐一坐?” 闌珊沒想到他竟開口相邀,雖然她心里很沒什么了,甚至有一種想要“化干戈為玉帛”的示好之意,本要答應的,可又知道趙世禛未必喜歡。 才要拒絕,言哥兒晃了晃她的手道:“爹爹,咱們去吧?” 言哥兒開口自然又是不同了。 飛雪跟鳴瑟在后面對視一眼,雖然也知道趙世禛不會高興,可畢竟闌珊是太子妃,只看她如何行事就是了。 見狀無奈,只得跟上。 因為距離南街很近,又是七夕節(jié),云霄樓上本也是人滿為患的,幸而有一張桌子是客人預訂的,掌柜便命小二領了他們上樓。 靠窗落座,果然可以看見南大街,燈火輝煌,猶如繁星點點,別有一番喧騰景致。 言哥兒喜歡極了,西窗也抱著端兒立在欄桿前看夜景,一大一小都樂不可支。 小二送了茶點上來,溫益卿便問闌珊道:“聽聞你之前去了慈幼局,那個書堂沒有什么嗎?” 他不問血案,卻只問這個。 闌珊道:“目前并沒看出什么,侍郎可去過?” 溫益卿瞥著她,并不回答。 闌珊給他看的不自在,便道:“怎么了?我說錯什么了?” 溫益卿道:“還記得在湄縣時候你跟我說過的話嗎?” “當然。” 溫益卿思忖著說道:“既然記得,我便不叫你娘娘,你也不必以侍郎稱呼,我們依舊以舊日相稱如何?” 闌珊愣住。 溫益卿淡淡一笑道:“怎么,是因為太子殿下不允許,你怕他生氣?” 闌珊臉上微紅:“不是,只是沒想到你會……提起這個?!?/br> 溫益卿哼了聲,晃了晃杯中的茶:“我大概只是有些厭倦了,‘娘娘’,‘侍郎’,假惺惺的,讓我想笑?!?/br> 闌珊不由也笑了:“那我以后就、仍舊叫你師兄嗎?” “你的師兄是工部尚書,內閣首輔大人,我卻不敢占了,”溫益卿微笑,又問:“你怎么不叫我卿哥了?” 闌珊咳嗽了聲,有點不自在。 溫益卿又一笑:“放心,這不過是玩笑的話,你若敢這么叫我,太子殿下怕是殺我的心都有了。他現在要殺我自然更是易如反掌了?!?/br> 闌珊忙道:“不是的。別這么說。五哥……太子不是好殺的人。”說到最后這句,聲音有點兒低。 此刻,言哥兒正叫他們兩個看外頭的景色,溫益卿回頭看了一眼,對闌珊道:“你好像有話跟我說?” 闌珊略覺忐忑,終于說道:“宜爾跟我提起一件事情。” “安王妃?說的什么?” 闌珊道:“宜爾說、說起讓言哥兒認祖歸宗的事情。” “認、我嗎?”溫益卿問。 闌珊點頭道:“是?!?/br> 溫益卿垂了眼皮:“這件事當初我提過的,你沒有答應?!?/br> 他果然還是記得此事,甚至還有點兒耿耿于懷的。 闌珊道:“此一時,彼一時,你是聰明至極的人,怎么會不懂?!?/br> 溫益卿長嘆了聲:“是啊,當時我求的,是你跟言哥兒,但是現在你貴為太子妃了,便萬事想開了嗎?” “你要是還怪我,我就不知道說什么好了。”闌珊道。 溫益卿凝視著她,沒有立刻回話。 在闌珊身后,飛雪立在窗戶旁,一邊看著言哥兒端兒等,一邊也聽著這邊的動靜。 半晌,溫益卿才道:“我不怪你的?!?/br> 闌珊的雙眸微睜。 溫益卿道:“的確我曾經恨過你,恨你為什么選他,但是……自打在湄縣你那么勸我,我已經放下了?!?/br> 闌珊有些欣慰,又有些動容:“我、我只想你好?!?/br> 溫益卿點頭:“你這個人,最是心軟,我豈能不知?嗯……認祖歸宗,你若愿意自然無妨,但也要看阿沅的意思?!?/br> “這么說你也是答應的?”闌珊問。 溫益卿端起面前的一杯茶,挑唇輕笑:“你跟安王妃都是為了我好,我怎么能不領這情?” 兩人說話的功夫,鳴瑟立在欄桿前,自然也聽的一清二楚。 心里感慨著幸虧趙世禛不在,不然的話,只是聽了這句話,只怕就要擰出醋汁來了。 正思忖著,卻見長街上有一道身影,極為快速地越過人群,竟是向著此處奔來。 慈幼局。 今日是七夕,加上王院長之死早就結案了,慈幼局也是一番太平無事的安閑景象。 只是因為太子妃賜物的事情,引得京內的許多貴婦人也紛紛效仿,眾人忙亂了幾日,總算能夠借著七夕的機會好好休息一番,一時間到處都是閑散說笑的聲響。 正是戌時最熱鬧的時候,有道人影翻墻而入。 這人恍若鬼魅,沿著回廊往前而行,刻意地避著人。 他所走的路就跟徐勇當日引的路一模一樣,只到了那分岔口的時候,卻向著姚升去探的正前方急奔而去! 行了片刻便過了座小石板橋,橋下有潺潺流水,原來旁邊是個湖泊,湖泊不大,湖水也并不怎么深,頂多及腰而已。 過了石橋后再幾步,就是教習跟王院長的寢處,這人卻并不往前,反而到了繞到湖邊上,且走且打量,終于在某個地方停了下來。 他單膝跪地,抬手往下面撈去! 手臂沒入了湖水之中,試了幾次,卻找不到什么。 耳畔聽到嘩嘩水聲,這人有些著急,越發(fā)伏底了身子,竭力探臂又找了會兒,終于握住了一樣東西,他心中大喜,忙將那東西撈了上來。 他抱著那東西,如釋重負,又忙抖開了翻找,但找了半晌,卻并無所獲。 正在疑惑的時候,卻聽到有個熟悉的聲音道:“公子在找什么?” 那人大驚!猛然轉身! 身后突然間多了幾道人影,竟不知是什么時候出現的。 這人愣了愣后,本能地拔腿欲逃,誰知來路上也閃出幾道影子來。 此刻有人點起了燈籠,燈光之下,照出了姚升的臉,仍是那種狐貍般精明的笑,但眼神卻是極冷的。 而給他冰冷的眼神盯著的那人,容貌清俊,赫然正是王昊王公子! 王昊的懷中抱著一包濕淋淋的東西,像是一件衣物。 大理寺的差官帶了王公子來到內堂。 在最初的驚魂之后,王昊飛快鎮(zhèn)定下來,竟問道:“姚大人等各位在此有何公干嗎?” 姚升看著他強作無事的表情,其實倒也有幾分佩服他的應變:“當然有公干,這個就叫守株待兔?!?/br> 王昊詫異道:“這是何意,我卻不明白。” 姚升問:“在我回答這個問題之前,不如請王公子先告訴我,公子從湖里撈出來的是什么?你半夜三更跑進了慈幼局,又費心到小湖邊撈起這東西,又是為什么?” 那件衣物泡在水中多日,上頭的污漬幾乎都給沖刷干凈了,但仍不免還有些殘存,正是之前姚升吩咐去找的那件血衣。 王昊眼神微變,終于道:“這個么……其實是這樣的。” 他笑了笑,道:“我因聽說殺死了王院長的真兇伏法了,兇器也都找到了,可卻少一件血衣,我從徐兄口中得知,太子妃娘娘親臨的時候曾叫他帶著重走了一遍,我便推想太子妃是不是懷疑真兇是打這條路上來的,徐勇又是一心想破案,我很想要幫忙,便大著膽子揣測這血衣會不會也在這路上,而這路上能藏東西的地方不多……我才在這里找的,沒想到果然找到了,本想拿去給小侯爺邀功的,想不到反而讓姚大人誤會了?!?/br> 姚升開始真心佩服王公子了,這巧舌如簧臨時機變的本事倒是出色,雖然是現編的,卻合情合理。 他又暗恨徐勇居然把這些事情也告訴了出去。 “哦?”姚升笑道,“那怎么會這么巧,王公子一找就找到了呢?” 王昊順勢道:“我也沒想到,這大概就是巧合、運氣好吧?!?/br> 王公子似乎篤定了只要自己咬緊牙關,姚升就奈何不了他,畢竟他先前沒找到他要找的那件關鍵東西。 姚升卻依舊笑意不變:“差點兒我就相信了公子所說了,如果……沒有這東西的話?!?/br> 他說著,便把背在身后的手抽了出來,輕輕張手。 在姚升手心中吊著一塊玉墜子,搖搖晃晃,晶瑩剔透:“王公子是在找這個東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