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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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舒丞才來營繕所,上下的流程等還不熟悉,立刻叫他出外差是不是有些太急了?”何況是感因寺那種連他都覺著頭大的地方。 “是他自己先夸下??冢竟俨沤o他這個立功機會的,”溫益卿轉(zhuǎn)開目光看向闌珊,“舒丞,你上司給你說情,你現(xiàn)在打退堂鼓,可還來得及,免得將來在首輔面前,說我以大欺小逼迫于你?!?/br> 他很想看闌珊露出吃癟的表情,但是讓溫益卿失望的是,闌珊仍是坦坦然然的一笑:“溫郎中格外優(yōu)待我,我怎么能不識好歹呢?卑職領命?!?/br> 江為功忙攔著:“舒丞!” 溫益卿眉頭一蹙,暗中咬了咬牙:“好!果然是少年豪氣?!彼湫α寺暎謱瓰楣Φ溃骸安灰詾楸纠芍兄还艽?,我已經(jīng)把有關之事上奏,近日就會有人前去協(xié)助你們?!?/br> 江為功忙問:“是什么人?” 溫益卿沒理他,只瞥著闌珊道:“事不宜遲,你們即刻出發(fā)吧……本郎中就在工部等你們的好消息了?!?/br> 闌珊跟江為功退出了溫益卿的公房中,江為功拉著她的衣袖緊走幾步,出了月門才站住腳。 他焦急地說:“你怎么就答應了他?你可知道那是什么地方?那些干活的工人們,他們常年東奔西跑,什么地方?jīng)]去過,什么怪異的場景沒見過,連他們都忌憚恐懼的地方,何況你我?我是避不開,你明明能避開怎么還中他的激將法呢?” 闌珊回答:“我知道溫郎中是故意激我,只不過我更不想看他得意的臉,而且所正你都要前往,沒個我隔岸觀火的道理,到底要跟上司同進退?!?/br> 江為功吃驚地瞪圓了小眼睛:“你、你……”他又想訓闌珊冒險,可心里又有些莫名的感動。 闌珊笑道:“當然我也有私心的,我這人好奇心重,到底是什么東西導致工人失蹤,甚至生不見人死不見尸,我也想親臨其地看一看?!?/br> 江為功這才笑道:“真是服了你了,好,不管刀山火海,咱們一塊兒去就是了!” 兩個人商議定了,江為功便吩咐隨從去備馬,準備其他一應物件。 出門的時候,他忽地想起一件事:“溫郎中似乎老跟我的臉過不去,是不是他自己生得那樣,就不許別人也保養(yǎng)保養(yǎng)了?” 闌珊忍笑道:“大人何必跟他比,他不過是臉白些而已,整個人看著陰陽怪氣的,哪里比得上所正這樣有男子氣概?!?/br> “識貨!”江為功得意地哈哈大笑,一時把去感因寺的憂慮也拋之腦后了。 這感因寺在城郊二十里開外的摩訶山下,原本是一座小道觀來著,聽說很久以前有道士常在內(nèi)煉丹燒汞之類,弄得烏煙瘴氣,后來某天那道士失了蹤,因為地方偏僻,更沒有人前往,這道觀就廢棄了。 可是據(jù)居住周圍的百姓們說,這道觀本就有些邪氣,比如別的廢棄房屋往往會淪為鳥獸聚集的所在,但是摩訶山上的飛鳥卻往往繞開這道觀飛,而且絕不會停留在道觀之中,連那些山中的野狐,黃皮子等也并不踏足道觀一步……不過這些只是傳聞,畢竟不會有人真的過去盯著看鳥獸是否棲息道觀。 之所以要在此地起早感因寺,是因為皇后娘娘之前偶得一夢,夢見自個兒身在摩訶山下,有一位菩薩向她討要一座安身寺廟,皇后娘娘將夢中所見告知了圣上,皇帝叫欽天監(jiān)測算,便選定了這野道觀的舊址。 定下此處后工部立刻派人前往實地勘察,覺著地角還算合適,地方也夠?qū)挸?,于是便敲定了此處?/br> 工程是在夏季的時候開始動工的,先是要將道觀舊址的那些破敗房屋,門窗物件等拆除運走,誰知才動手沒兩天,就有工人陸陸續(xù)續(xù)病倒,然后又是一場連綿的大雨,把工期推遲到了秋季。 秋天的時候又換了一批人施工,總算將原地拆的七七八八,另一側(cè)已經(jīng)在新址上著實打地基了,不料地基才打到三分之二,就發(fā)生了工人失蹤之事。 事發(fā)后負責現(xiàn)場督察的監(jiān)造帶人里里外外地搜查過了,卻都一無所蹤,又懷疑那工人是誤入了摩訶山,興許是山高路雜,一時迷了路,或者困在哪個山坳子里出不來,于是暫時將此事按下。 然而又半個月,第二個工人再度失蹤,但這次有現(xiàn)場的目擊證人。 證人是失蹤之人的工友,只不過他在說起此事的時候仍舊語無倫次,像是受到極大驚嚇,好不容易才從他掏出了部分真相。 人失蹤那夜,他們起夜小解,因為之前的事情兩個人都有些害怕,所以不敢遠走,出了房間后就只在院子角落隨便解了衣帶。 這證人先完事兒,握著褲子打了個哈欠催那人快些,不料就在這時候怪異的事情發(fā)生了,就在他的眼前,那工友像是給一只無形的手抓著一樣,刷地飛了起來,然后詭異地消失在了夜空中,那人甚至連一聲慘叫都沒來得及發(fā)生。 那證人雖目睹了這幕,卻仿佛是做夢似的,簡直不敢相信,他擦了擦眼睛又呆了會兒,才直挺挺地暈了過去。 說了這些后,這名工人便不能干事兒了,據(jù)說精神有些失常,時常會胡言亂語,攪得其他人也都心神不寧,流言蜚語四起。 又下了幾場秋雨,大概是因為之前開工的各種怪異之事,工人們也十分萎靡,工程進度十分緩慢,眼見要入冬的功夫,第三個工人失蹤了。 一時之間眾說紛紜,人心大亂。 江為功長的雖心寬體胖,其實是個很膽小的,尤其怕這些神神怪怪的事情,他手底的幾個監(jiān)造受命前往感因寺,去一個,病一個,最后竟無人可派,所以在溫益卿面前,江為功才那樣頭痛。 如今他跟自己的新“難兄難弟”闌珊一塊兒出城,路上就把有關感應寺的種種詳細告訴了她。 正說著,外頭忽然響起熟悉的聲音:“這是工部的車馬嗎?” 闌珊聽著耳熟,掀開車簾看出去,卻見竟是大理寺的姚升,帶了幾個差人,姚升看見她,雙眼一亮便打馬奔了過來。 江為功探頭,忙拱手:“是姚大人啊,您這是去哪兒?” 姚升笑道:“江所正也在,說來巧了,接了命令前去感因寺。你們兩人……” 江為功大喜,這才知道原來溫益卿并沒有騙自己,居然真的派了幫手:“我們正也要去,有姚大人作伴,安心多了。” 姚升道:“好說好說,大家相互照應就是了?!?/br> 闌珊問道:“姚大人,王大哥呢?” 姚升說道:“他才大理寺,正適應之中,所以沒帶他出來。” 放下車簾后,江為功喜滋滋地對闌珊說道:“這位姚大人很是精明強干,是大理寺的一把好手,之前在澤川又立了功,只怕不日就會飛黃騰達……咱們有了他同行,我安心多了?!?/br> 出城后半個時辰,就到了摩訶山下,闌珊從車窗往外看去,見蒼山郁郁,上頭還有著未曾融化的雪色。 姚升打馬過來,道:“小舒,真想不到,你才到工部,居然就得了外派的差事,你們工部的老大也太不憐……”那“憐香惜玉”四個字還沒說出口,又覺著不便如此玩笑,便改口道:“太不知道憐恤人了,好歹給你個適應的時候啊?!?/br> 闌珊還未說話,江為功從旁插嘴:“我不也是這么說的?但是誰叫我們攤上個不知道體恤下屬的上司呢?” 姚升笑問:“江所正說的是溫郎中?” 江為功還是很謹慎的:“我可沒提他半個字兒?!?/br> 姚升笑道:“江所正不必如此提防,我又不是個多嘴的人,何況你們溫郎中的性情我難道不知道么?之前小舒才來京城,恰好在永和樓上碰見了大家一起吃面,那會兒我看到溫郎中在樓下,還想著跟他寒暄寒暄呢,沒想到他硬是不理人,自顧自走了。你看看……” 江為功聽了,像是遇到知己:“可不是嘛,真是個不會做人的。”又道:“原來姚大人跟小舒之前就認識了?” 姚升大破賊巢的事情,往上報的時候,并沒有特意提過是在闌珊的指點之下,畢竟他是大理寺的人,又是有頭臉的,若說給個外行人指點……非但沒有臉面,反而失了爭功的機會,因此絲毫未提。 這本是他們官場上的行事規(guī)則,無可厚非,但這會當著闌珊的面兒說起來,姚升臉上略有點不自在。 他看了眼闌珊,笑道:“是啊,我們是在澤川……” 話未說完,闌珊道:“是了姚大人,聽聞大人已經(jīng)將澤川作惡的那些賊人審訊完畢,不知如何判處的?” 姚升聽她這般問,心頭一動。 之前他收了王鵬到大理寺,本有些顧忌,畢竟他知道王鵬那人口沒遮攔,恐怕會提起澤川他們幫著破案之事,誰知觀察數(shù)日,王鵬竟只字不提過去,這很不像是他的個性,除非是有人特意叮囑過他。 此刻見闌珊故意只問這個,姚升便知道,心里暗贊了一聲,便笑道:“除了傷重死了的,剩下的都判了凌遲,還有涉案的人等,正在梳理,一個都跑不了的?!?/br> 江為功道:“活該,這些賊徒就該以儆效尤才好!” 闌珊道:“這還多虧了姚大人,方才江所正還跟我稱贊說姚大人精明強干呢。” 姚升放了心:“好說好說?!?/br> 大家說著停車下地,今日的天色正有些陰陰的,明明是冬日,近看摩訶山,山中似乎隱隱有灰蒙蒙的氣息。 不遠處就是感因寺建造地址,磚石跟木柱各自堆放,幾個工人懶懶的在搬石頭。 本地的監(jiān)造看見江為功,慌忙趕上來拜見。 闌珊放眼四周,心中隱隱地有種很奇怪的感覺。 姚升來的時候也把案子經(jīng)過打探的清清楚楚,此刻馬不停蹄,帶了人四處巡查去了。 闌珊跟著江為功,聽那監(jiān)造訴苦,只道:“眼見過年了,他們都不想干了,江大人,您能不能說說情,別總死逼著我們呀?!?/br> 江為功笑道:“我就是因為說情,才也給扔到這里來了,行了別抱怨了,橫豎咱們現(xiàn)在是一條繩上的螞蚱?!?/br> 闌珊道:“江大人,我去里頭看看?!?/br> 江為功忙道:“別四處亂走?!?/br> 那監(jiān)造也說:“是啊是啊,自打發(fā)生了那幾件事,現(xiàn)在工人們動靜都要三五成群,絕不敢獨自一個人走動?!?/br> “知道,就到前面站一站。” 等闌珊去了,監(jiān)造才忙問:“江大人,這位……是什么人?怎么跑到這兒來了?” 江為功道:“這是新來的舒所丞。” 監(jiān)造驚得合不攏嘴:“真的是咱們的人?” 江為功呵斥道:“你這是什么反應?人不可貌相,你可知道么?就是舒丞,之前狠狠地打了咱們溫郎中的臉呢?!?/br> 監(jiān)造聽見有八卦,頓時來了興致,忙請教。 且說闌珊獨自一人往前去,在她身邊左側(cè),是擴展出去的感因寺的地基,已經(jīng)進行了一半了,中間一塊卻是昔日小道觀的舊址,那些地基石頭石頭之類的居然還沒有給挖出來。 闌珊回頭問一名工人:“為什么沒有先把這里的地基清理干凈?” 那工人見她容色秀麗,又身著官袍,才發(fā)愣地回答:“我們不負責這個,只是聽說先前來拆道觀的那批人病都病倒了,風水先生說是日子不對,又怕耽誤工期,就先去打地基了,后來又接二連三出事,越發(fā)沒有人敢動了?!?/br> 他猶豫了一會又小聲說:“聽他們說,這道觀有些邪門,大概是什么神明鎮(zhèn)守著,不敢沖犯的?!?/br> 闌珊點點頭:“我知道了?!?/br> 話音剛落,耳畔突然聽見一陣風聲掠過,背后冷颼颼的,像是有什么在盯著自己。 闌珊驀地回頭,卻見身后空無一人,只有堆砌在一起的廢石梁柱等,七七八八的。 下午的時候突然開始刮風,風卷起地上的沙塵,令人睜不開眼,自然不好干活。 江為功頂著給溫益卿罵的風險,叫工人們停下來,又特叫人去十里外的酒莊里弄了幾壇子燒酒并一些酒rou來犒勞他們。 工人們給拘在這個地方,自然怨聲載道,可見他如此體憐下人,才都又高興起來。 到了晚間,那風稍微小了點,卻仍十分狂烈。 江為功,姚升,闌珊三人一桌,吃了晚飯,姚升便隨意一般,問起闌珊今日可有所發(fā)現(xiàn)。 闌珊道:“沒什么發(fā)現(xiàn),只是有種令人不安的感覺。” 姚升不愧是經(jīng)年辦案的,也說道:“我原本覺著那證人的話不足為信,可是來到這個地方,忽然覺著竟是有可能的。” 江為功忙打斷他們:“你們兩個別凈說些嚇人的話。我會睡不著的?!?/br> 大概是給嚇到了,歇息的時候,姚升非要拉著闌珊跟自己同屋,姚升笑道:“江大人,你這身板,要是跟小舒睡一張床,一翻身怕是要把他壓死的?!?/br> 江為功倒是有主意,叫監(jiān)造另外去搬了磚石,搭了一張床板在旁邊:“這總行了吧?” 姚升便笑著沒再說話。 當夜,闌珊著實睡不著,江為功鼾聲如雷,高低起伏非常有規(guī)律,闌珊起初還咳嗽兩聲打斷他,后來實在不勝其擾,便坐了起來。 風好像更大了些,揚起沙塵,發(fā)出沙沙的響動。 闌珊側(cè)耳聽了一陣子,索性披了外裳,穿靴開門,狂風席卷而入,她抬臂遮了遮,才又邁步出門。 此處是工部的人臨時搭建的房屋,四周并沒有院墻,只用些建筑用的磚石、木頭等象征性地一放。 闌珊擰眉看向遠處,黑暗里,影影綽綽的似乎有什么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