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一頭經(jīng)過電波轉換的聲音聽起來既熟悉又陌生，語氣倒是一如往常那般乖巧老實。

    “老板你好，我是鄒瞬，你還記得我嗎？”

    賀丞逸第二天就去了店里。

    時隔大半個月，鄒瞬看起來同之前無甚差別，一見著他立刻興沖沖笑著打招呼。

    “我本來還擔心你說想學是為了通過面試，”賀丞逸在做準備工作時笑著對他說，“沒想到你真的那么感興趣?！?/br>
    鄒瞬站在他邊上，雙手背在身后，抿著嘴唇用力點頭。

    “其實大致流程你這些天看著也差不多都該清楚了吧？”賀丞逸又說。

    “稍微會一點，一知半解，”鄒瞬一臉好學生，“還是需要老師認真講解一遍?！?/br>
    賀丞逸點了點頭，剛要再開口，鄒瞬又說到：“老板你這樣好帥呀?！?/br>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扭著頭，視線落在一旁儲存咖啡豆的罐子上，根本沒在看賀丞逸。

    “……謝謝。”賀丞逸說。

    他有點想補一句，放心吧現(xiàn)在你做得挺好的我不可能把你開除的，沒必要。但怕小朋友會不好意思，忍著沒說。

    鄒瞬也學著他的樣子把制服襯衫手腕處的紐扣打開，整齊地向上挽到手肘處，露出完整的小臂。

    “老師，烘咖啡豆為什么要把衣袖這樣卷起來？”他認真提問。

    賀丞逸挺尷尬的：“……因為我今天穿的這件襯衫袖口有點刺，不舒服?！?/br>
    鄒瞬眨巴了兩下眼睛，非常刻意地切換了話題：“老師，你怎么不問我是從哪里拿到你手機號碼的呀？”

    “不是從休息室墻壁上貼的通訊錄嗎？”賀丞逸問。

    為了方便聯(lián)系應對突發(fā)狀況，每家店都有貼通訊錄，上面有所有在職人員的聯(lián)絡方式，其中當然也包括賀丞逸的。

    鄒瞬睜大了眼睛：“難怪我一問店長就告訴我了！”

    “對了，”賀丞逸想起了前陣子店長對他說過的話，“你是不是有考慮要辭職？”

    鄒瞬立刻搖頭：“沒有的事！”

    “你得確定啊，”賀丞逸叮囑，“如果不想做了一定要提前說，我們好重新招人。不然手忙腳亂的?！?/br>
    “我不走啊，這里環(huán)境又好，同事容易相處，薪水也不低，”鄒瞬看著他，“老板還那么親切對我那么好。趕我我都不走?！?/br>
    賀丞逸笑了笑，沒說話。

    兩人站在烘焙箱前安靜了一會兒，鄒瞬抽了抽鼻子：“好香啊?！?/br>
    “是吧，”賀丞逸點頭，“我當初想開咖啡館就是喜歡這個味道?！?/br>
    他說完轉過頭去，剛想再開口介紹幾句，只見鄒瞬正呆呆地看著他。兩人視線撞上，鄒瞬不知為何突然心虛起來，慌慌張張低下了頭。

    賀丞逸不明所以，但并未追問。

    氣氛變得古怪起來。

    賀丞逸猜不到這小朋友的心思，只能主動沒話找話打破沉默。

    “對了，”他對鄒瞬說，“上次那個人后來又來找過你，你的老店長跟他說你辭職了他還不信，一連蹲了好幾天?！?/br>
    鄒瞬皺眉：“……有病吧?！?/br>
    “確實挺偏執(zhí)的，”賀丞逸說，“不過最近好像終于相信了，沒再來過了。你自己也要小心一點。這種性格特別偏激的人，最好別跟他正面沖突?！?/br>
    “嗯?！编u瞬點頭。

    賀丞逸猶豫了片刻，好奇還是占了上風：“他到底為什么會對你那么執(zhí)著？”

    “不知道啊，”鄒瞬苦著臉，“早知道當初就不該搭理他?！?/br>
    “他是不是覺得你們是……戀愛關系？”賀丞逸猜測。

    “他提過，我當場就拒絕了啊，”鄒瞬說著竟翻了個白眼，抬起手豎起小拇指，“你敢信嗎，他長得人高馬大，下面只有那么一點點。縮在那兒的時候看起來像有三個蛋?！?/br>
    這話題變換令賀丞逸始料未及。他遲疑了一下，沒應聲。

    鄒瞬卻是止不住自己的吐槽欲望：“就那么一丁點，居然還進不去，把我弄得痛得要死，要不是他還沒進去就突然完事兒我當場就跟他打起來了。”

    “……”

    賀丞逸有些恍惚，覺得自己和現(xiàn)在的年輕人代溝確實不是一般的大。

    “我當場就想刪他聯(lián)系方式了，他還非要我做他男朋友，”鄒瞬很生氣的樣子，“你說是不是沒有逼數(shù)?！?/br>
    賀丞逸為了緩解尷尬，隨口說道：“他應該很喜歡你吧?！?/br>
    “好煩，我又不想被他喜歡?！编u瞬嘟囔。

    “但是……”賀丞逸說，“你至少原本對他肯定有些好感，才會……”

    “當時覺得他外表還挺順眼的。”鄒瞬說。

    賀丞逸覺得自己不該說教，卻又忍不?。骸昂蠡诹税?？”

    鄒瞬老老實實點頭：“后悔，后悔死了。”

    他現(xiàn)在的模樣看起來那么乖，讓人完全無法帶入他方才所說的故事。

    賀丞逸想，鄒瞬可能比他的同齡人都要更像是一個小朋友。所以才能做事如此直接坦蕩，對情緒喜好通通不加掩飾。他大大方方地說，因為壓根不覺得這有什么錯。

    面前的烘焙箱發(fā)出“?！币宦暣囗?。賀丞逸帶起手套，把里面剛烘烤過的咖啡豆取了出來。

    “哇，”鄒瞬一臉興奮，“真的好香！現(xiàn)在就可以磨了嗎？”

    “你這些天根本就沒認真看過他們怎么做吧，”賀丞逸笑著打趣他，“還是經(jīng)常遲到，所以才錯過了？”

    “不是啊，”鄒瞬慌忙搖頭，表情很認真，“我想跟你學，才故意沒有去看。”

    賀丞逸微微揚了一下眉毛。

    “那個……我是覺得，就是……系統(tǒng)完整的了解一遍才更能記得住嘛……”鄒瞬慌慌張張解釋，“我們都說好了，我……”

    賀丞逸笑了。這小孩兒，未免也認真過頭了。

    “這個要先放著，”賀丞逸說著，把盤子放在了一邊的料理臺上，“等涼了收起來，需要的時候再磨。”

    鄒瞬點頭：“那要放很久吧？那老師你……”

    賀丞逸忍著笑，走到一邊的柜子前，打開門從里面拿出了一個罐子：“這里有烤過現(xiàn)成已經(jīng)涼好的?！?/br>
    鄒瞬意識到自己的愚蠢，鬧了個大紅臉。

    “你來，”賀丞逸沖他招了招手，“近點看，我給你示范?！?/br>
    鄒瞬立刻挪了過來，卻依舊跟他留有細微距離，兩人的身體沒有一絲接觸。

    他們店里的咖啡粉都是手工研磨的。從口味上來說，不見得比機器研磨更優(yōu)秀。最初是賀丞逸自己喜歡這個親自動手的過程，后來這成為了他們店的賣點之一，便保留了下來。

    “你干嘛一直看我的臉，我臉上又沒寫怎么磨咖啡豆。”賀丞逸說。

    他這么說，有點存心逗鄒瞬的意思。在他把咖啡豆裝進研磨機的過程中，鄒瞬也不過是在他的余光中抬了兩次頭。

    “我……”鄒瞬往后退了一小步，接著突然舉起手來，“老師你耳朵上粘了個東西?！?/br>
    他說完，快速地在賀丞逸的耳朵上碰了一下。

    “什么東西？”

    “線頭，”鄒瞬的手往后甩了一下，“丟了?！?/br>
    賀丞逸不疑有他：“謝謝?！?/br>
    鄒瞬低著頭抿了一下嘴唇，接著視線便一直黏在研磨機上了。

    “我有一個問題?！彼f。

    “嗯？”

    “那個鑰匙扣，”鄒瞬伸手指了指研磨機底座，“我看他們每個人都有?！?/br>
    研磨機的底座上掛著一個咖啡豆形狀的小鑰匙扣，是當初他們訂購咖啡豆時附贈的小禮物。店里曾經(jīng)有過不少，后來商家不送了，如今已經(jīng)再無存貨。研磨機上這個是焊死的，拿不下來。

    “你也想要？”賀丞逸聽懂了他的暗示。

    鄒瞬沒出聲。

    “等一下?！辟R丞逸說。

    他磨好咖啡豆，又為鄒瞬演示了一遍沖泡的過程。

    “豆子磨好放超過三分鐘就不香了，所以動作一定要快。”一切搞定，賀丞逸給他總結要點。

    鄒瞬捧著咖啡杯，淺淺抿一口，呼了口氣：“記住了！”

    賀丞逸笑了笑，從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鑰匙串，把上面的鑰匙扣拆了下來：“給你。”

    鄒瞬一愣。

    “你不是想要么，”賀丞逸問，“不喜歡舊的？”

    “沒有！沒有不喜歡！”鄒瞬說著，伸手把鑰匙扣接了過去，卻完全不看，只是用力捏在手心里，“……謝、謝謝?！?/br>
    他此刻的神情語氣，仿佛剛剛受到老師獎勵的小學生。臉紅紅的，一副想笑又強行忍住的模樣。

    那個鑰匙扣在賀丞逸的鑰匙串上掛了近一年，所收獲的滿足感遠不如這一個瞬間。

    如此微小的饋贈，竟讓這位小朋友那么高興。

    賀丞逸突然很想知道鄒瞬還喜歡些什么。他想都買來，統(tǒng)統(tǒng)送給他，然后就能看他笑。

    第92章 聽聽方老師的建議

    鄒瞬剛推開寢室門，一眼就看到自己床上躺著個人。

    從他的角度看不見對方長相，身形也不容易辨別，但用膝蓋也能猜到那人是誰。

    “又來逃難啦？”他笑著問道。

    不出所料。床上那人翻了個身，坐了起來，沖他露出了苦笑。果然是方默。

    方默寢室里有個老哥，人高馬大，胖且虛，天一熱起來滿身瀑布汗，分分鐘變餿。但偏偏又性格很好，特別厚道，讓人沒法跟他生氣。方默實在忍不了那味道，聞著想吐，白天那老哥在寢室他就往鄒瞬這兒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