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臨,你還在為那件事情耿耿于懷嗎?連一杯酒都不愿與為師喝?”昊空大師將酒杯放回到了石桌上,面上難掩失望之色。 “師尊?呵!”江臨淵忽而抱胸于前,似笑非笑道,“師尊故去多年,只怕是連佛門的三皈五戒的忘記了?” 昊空大師一滯,抬手卻是輕輕敲擊了一下木魚。 “篤——” “多年未見,為師竟然忘記了,當(dāng)年的臨是一位多么的循規(guī)蹈矩,端方正直之人啊。為師念念不忘的可都是當(dāng)年的臨。臨啊,既然如此,為師便帶你回憶回憶過往,如何?……” “篤——” 也不容江臨淵拒絕,木魚聲伴隨著喃喃的念佛之聲又起,昊空大師兀自佇立于微光之中,四周卻突然景色大變。 “轟——”火光四起,到處殘?jiān)珨啾?,焦尸遍野?/br> 一只臟兮兮的小手突然從尸堆中探出,掙扎著推開壓在他身上的女尸。 又過了許久,一名幼童才艱難地手腳并用從尸堆里爬了出來。 他表情木然的看著周圍。 “篤——” 遠(yuǎn)處,一名年輕的僧人頭戴斗笠、汲著草鞋,逆光而來。他眼含不忍之色,朝著幼童蹲下身去,柔聲問: “我乃上華明昊空。孩子,你可愿隨我上上華?” 幼童抬起頭來看他,一雙眼眸漆黑空洞。 半晌,雙拳緊握,他又倔強(qiáng)的搖了搖頭。 “竟然不愿意?” 年輕僧人無奈一笑,憑空取出一把戒尺,交到了幼童的手里:“你既不愿走,我也不勉強(qiáng)。你帶著它,它可保你平安?!?/br> 幼童伸出臟兮兮的小手,接過了戒尺…… “篤——” 木魚聲又響,場景再次變化。 當(dāng)年的幼童已然變成了俊逸少年。 他鮮衣怒馬,一騎絕塵,取得了上華選拔的頭籌??墒?,到了問靈階段,少年卻抿嘴不語,倔強(qiáng)地不肯說出自身父母來歷。 上華掌門與一眾長老齊聚芳華之巔,對此只得搖頭拒絕、遺憾不已。 “上華歷來門規(guī)森嚴(yán),向來不收來歷不明之人為徒。你若是始終不語,那只能說上華與你無緣。你回去吧。” 少年表情肅然,二話不說轉(zhuǎn)身便走。 “慢——” 就在此時(shí),有人推開沉重的大殿之門,身披光明,緩緩行來。 是他,是當(dāng)年那名年輕的僧人。 多年過去,幼童已經(jīng)長成了少年。而他卻無半點(diǎn)變化,眉心的朱砂痣赤紅依舊。 “不好意思,是我來晚了?!?/br> 僧人行至大殿中央,指著少年手中的戒尺道:“臨,出自東海之濱的楚家,早已在鳳凰城拜我為師,此修羅尺便是我贈予他的拜師禮?!?/br> 少年倏然抬起頭,墨黑眼眸直直的盯住了那僧人。 年輕僧人回視于他,笑容恬淡,眼眉溫柔。 “篤——” 場景又變。 寒來暑往,花開花落,年輕僧人在梧桐樹下彈琴,少年人在梧桐樹下練武。 轉(zhuǎn)眼間,少年人變成了身材頎長、俊逸非凡的青年。而年輕僧人卻容顏未改,只是眼底更加的純凈溫柔。 僧人青衣赤足,飄飄欲仙,起身將手中的琴交到了青年的手中: “臨,你既已修得金丹,日后便要以天下為己任,維護(hù)若葉大陸的和平。此乃鳳凰焦尾琴,乃是你母親的遺物。今日,為師便將它物歸原主?!?/br> 青年撫摸著焦尾琴久久不語…… “篤——” “篤——” “篤——” 木魚聲聲,伴隨念佛之音喃喃。 “你都忘記了嗎?” “你如何能忘記?……” 猶如魔音穿腦,聲聲入耳。 林若漁躲在小小的角落,目瞪口呆之余居然覺得那景象轉(zhuǎn)換實(shí)在是精彩絕倫,簡直比她在家里看的戲文、話本子還要好看百倍。 若不是她聽了昊空大師與江臨淵的對話,知道這是先生的過往,是先生真實(shí)經(jīng)歷過的,她都要忍不住為之鼓掌叫好了。 只是…… 林若漁突然捂住了肚子,微微皺眉。肚子漲漲的、熱熱的,甚至還有點(diǎn)隱隱作痛。 唔?這是吃錯(cuò)東西了? “……先生?”她低低的喊,卻眼見著江臨淵黑眸中竟然劃過一絲迷離、糾結(jié)的神色。 “篤——” 下一刻,場景再次變化! “臨!” 一道爽朗輕快的聲音蓋過了木魚聲,“昨日我挑燈夜讀,今日考試,我定會拔得頭籌!” 一名頭戴玉冠的年輕公子的身形漸漸出現(xiàn)在了僧人的身邊,他手持白紙扇,笑得囂張跋扈、洋洋得意。 “昊空大師與我作證,若我贏了你,你就等著給我鋪床疊被、洗衣服吧!” 昊空大師抿嘴淺笑不語。 那年輕公子上前一把勾住了青年的脖子,只恨不得把自己掛到青年的身上去。 青年雖面無表情,但唇角還是無法抑制的微微勾了起來。 “篤——篤——” 木魚聲漸漸密集急促了起來。 “臨!” “臨公子!” “臨哥哥!” 呼喚聲從四面八方傳來,或滄桑、或清脆、或歡快,一道道模糊的人影漸漸清晰。扶老攜幼、紛至沓來。 江臨淵隱在黑暗之中不動聲色,垂落在身側(cè)的雙手卻在微微顫抖著。 “篤——” “篤——” 昊空大師舉起雙手,光芒大盛。在他的身后,青年公子與那些男男女女都面帶笑容,迫切地呼喚著江臨淵。 “臨,你看大家都在這里。大家都很想念你,你快些過來,你莫要忘記了……” “臨!快來!” “臨哥哥!” “臨公子!” 聲聲呼喚殷切,伴著那喃喃地念佛之聲,令人根本無法抗拒。 江臨淵神色微動,緩緩地抬起了左腳…… 第11章 “嗚嗚……”肚子越來越痛了。熱得好像要燒起來了一樣,林若漁心里也急得要死。 這是什么昊空大師??!他根本早已死去,留在此地的不過是一個(gè)不懷好意的鬼魂而已! 而他身后的那些“人”也都是些亂七八糟的妖法弄出來的! 別以為使用那些障眼法就騙得了她! 林若漁自小便有些神奇,除了她出奇好的氣運(yùn)外,還能自動分辨別人對她散發(fā)出來的善惡情緒。 ——若是那人出自善意,即使表現(xiàn)的兇神惡煞她也能在第一時(shí)間體會到。而那人若是惡意滿滿,即使他再偽裝的慈眉善目,林若漁也能一眼看穿。 從小到大,這個(gè)能力為她與她的家人躲過了數(shù)次災(zāi)禍。她也對她自己的感覺深信不疑。就比如此時(shí)站在她面前的江臨淵。 他被人口口聲聲稱作大魔頭,林若漁卻未曾在他身上發(fā)現(xiàn)過對她的惡意——這也是她愿意跟著他一路從空暢山下來的原因。 不過,說來也是奇怪。往日這份善惡之感,她只能當(dāng)做當(dāng)事人體會。而今日,她卻很清晰地感受到了那個(gè)和尚,對江臨淵的不懷好意! 不行、不行,不能讓先生落入圈套去!林若漁深深吸氣,大喊了一聲:“先生!” 這清脆的聲音一下子打亂了木魚聲。 為山九仞、功虧一簣! 修為高如魔尊,想要控制他強(qiáng)大的心神本就是艱難異常。那和尚也不過是看準(zhǔn)了機(jī)會,偷襲成功。而此時(shí)江臨淵一滯,便陡然清醒了過來。 他面容凝重,身上冰冷的戾氣猛然爆發(fā)出來,黑暗范圍瞬間就擴(kuò)展開去,將那片光明鯨吞蠶食。 和尚無暇對林若漁發(fā)作,口中不斷喃喃道:“臨,你如何能忘記呢?” “篤——” “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