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瑯笑道，“陛下若認為仙界那樣，那就是仙界吧。不過，仙界的仙兒大多活到七八十歲就死了。”

    劉徹噎住了，后悔多這一句嘴。自己心里知道不就成了么。

    “三爺不是神仙?！毙∑叻畔麦?，打了個飽嗝。

    謝瑯給他擦擦嘴，“出去找小牛他們玩去吧。但不能跟他們說你孟達爺爺?shù)氖??！?/br>
    “我知道的?！毙『⒋┥闲靶∨３允裁?，我就說吃什么?！闭f完就往外跑。

    劉徹看一眼小七，收回視線，“那孩子聰慧，你不該把他拘在鄉(xiāng)野之間。”

    “小富即安。”謝瑯說完，又拿一塊餅，“大部分人的一生追求不過是吃穿不愁。這點陛下總該相信吧?！?/br>
    劉徹：“你想要的，不見得是他想要的?！?/br>
    “我有讓他跟夫子學(xué)文習(xí)字。開春我還打算教他武功?！敝x瑯道，“待他長大成人，可以自己選擇了，他想干什么都行。留在鄉(xiāng)野，我有房有地。去城里做個小本生意，我有錢。追隨陛下，陛下直接把他帶走即可。哪怕想上陣殺敵，他也能活著回來。真一去不返，也是他命該如此?！?/br>
    劉徹詫異，“你心中當(dāng)真這樣想的？”

    謝瑯點頭。

    劉徹不敢相信，“如此豁達，還說自己不是下凡歷劫的神仙？”

    這也能繞回來。

    “陛下可曾聽說過商山四皓？”謝瑯問，“三郎比他們?nèi)绾?？?/br>
    劉徹：“吾……菜都涼了?！?/br>
    謝瑯笑笑，給他盛點熱湯。

    飯畢，謝瑯不好放劉徹一人在屋里，把剩菜剩餅放櫥柜里，就回來陪劉徹。

    劉徹不說話，謝瑯就用手撐著腦袋，靠在幾案上發(fā)呆。

    謝瑯本以為劉徹沉默一會兒，心里舒坦了就會跟他侃大山，或者起身走人。可直到申時兩刻，屋里暗下來，劉徹還沒有開口的打算，謝瑯卻坐不住了。

    扭頭看看劉徹沒睡著，謝瑯起身找兩個村里老人以前送他的，帶有蓋子的竹籃，給劉徹裝一籃榛蘑和一籃芒果。放到劉徹面前，指著芒果給他看，“最后一茬?！?/br>
    劉徹笑了，眉頭散開，“不給你仲卿兄準(zhǔn)備兩個臭榴蓮？”

    “天冷不好拿，算了?！敝x瑯道，“過些天去城里買過除夕的東西，草民親自給他送過去?！?/br>
    劉徹站起來，一手拎著一個籃子往外走。

    謝瑯把他送走，把小七喊來家，把昨天下午燉的rou熱一下，喂飽那三只，就把他們晌午吃剩的菜熱一下，和小七吃一點，洗漱一番就去睡覺。

    晚上睡的早，翌日天蒙蒙亮謝瑯就睡不著了。

    天氣冷，牲口都懶得起來吃東西，謝瑯把牲口圈大概清掃一下，就帶著他家三只上山。

    白虎和黑狼合力搞到一只鹿，金猴抓到一只野雞，謝瑯弄到一只竹鼠，一家四口就打道回府。

    謝瑯不想繞路，直接從村東頭進村。此時村里人才起來。

    這次看到他手里的東西，沒有再調(diào)侃他，而是問，“你怎么起這么早？”

    “年齡大了，覺少，睡不著。”謝瑯悠悠道。

    說話之人噎住，拎著糞筐回屋。

    謝瑯聳聳肩，慢悠悠到家里發(fā)現(xiàn)堂屋門半開著，估計小七起來撒尿的時候開了忘記關(guān)，“小七，被窩里該沒有熱氣了吧。”

    “還有一點點?！?/br>
    小孩的聲音傳出來，謝瑯搖頭笑笑，“起來吧。幫我燒火?！?/br>
    “好的。”

    片刻，小孩趿拉著鞋出來。

    謝瑯請姚桂芝給他縫的棉衣棉褲厚，小孩穿到身上就蹲不下去，謝瑯給他系上鞋帶，就問，“沒尿榻上吧？”

    “我長大了，三爺！”小孩睜大眼睛大聲說。

    謝瑯朝他屁股上一巴掌，“行。大孩子，咱們?nèi)プ鲲??！?/br>
    煮點白米粥，蒸兩碗雞蛋羹，叫小七看著火，謝瑯起收拾鹿和竹鼠。

    飯后，謝瑯把灶房收拾干凈，才去院里給他家那三只燉鹿rou。

    鹿rou燉好，竹鼠用醬腌好放柜子里，謝瑯就領(lǐng)著小七駕車去城里買豬rou和布。

    豬rou留著喂那三只，布留著給小七做衣裳。

    今天衛(wèi)青得去上朝，謝瑯掐準(zhǔn)他不在家，往他家門口放一袋東西，就拉著小七遁走。

    這樣的事謝瑯沒少干，起初門房還出來喊他，到處找打，如今把東西拎屋里就把門關(guān)上。

    以前謝瑯?biāo)托l(wèi)青rou，衛(wèi)青很不好意思，如今知道謝瑯身懷巨寶，沒了那點羞愧，依然沒把謝瑯的好意當(dāng)成理所應(yīng)當(dāng)。

    除夕前一天，衛(wèi)青得空，駕車去養(yǎng)蠶里給謝瑯?biāo)蛢呻p靴和一把弓箭。

    謝瑯忍不住笑了。

    衛(wèi)青不明白，“你笑什么？你，買好了？”

    “沒有?！敝x瑯搖了搖頭。

    謝瑯早些天領(lǐng)著小七去城里買東西，看到有人在賣發(fā)面餅，以為看錯了。確定沒錯，謝瑯就去問人家怎么做的。

    賣餅的小販見他穿著狐皮大氅，以為他是貴人，不會跟自己搶生意，就實話告訴謝瑯，用酒做的。

    此時的人說酒就是指米酒。謝瑯立刻買兩壇米酒，到家試驗幾次，浪費了十多斤面，今天終于被他做成了。

    謝瑯接著就問，“仲卿信不信好人有好報？”

    “信！”衛(wèi)青毫不遲疑地點頭。

    謝瑯笑道：“那就進去吧?！?/br>
    “屋里有什么？”衛(wèi)青被他整暈了。

    謝瑯側(cè)開，“進去就知道了?！?/br>
    衛(wèi)青進去就往四周看，沒多出一只白羆。房子沒多也沒少，也沒別人，“練出仙丹了？”

    “我當(dāng)你調(diào)侃我，而不是陳述事實?！敝x瑯關(guān)上門，指著東邊的灶房。

    衛(wèi)青把鞋和弓箭遞給小七，“做出你說的那種包著rou的包子了？”

    “比那個好吃?！敝x瑯洗洗手，掀開鍋蓋，“這才是人間美味?！?/br>
    衛(wèi)青勾頭一看，有些失望，“圓的炊餅？”

    “你喜歡面食不？”謝瑯不答反問。

    衛(wèi)青點頭，很喜歡。

    “那這個對你來說就是美味?！敝x瑯拿一個，放在盤子里撒散熱氣，就給衛(wèi)青舀一盆水，“洗洗手。”

    衛(wèi)青擦擦手，指著圓炊餅，“直接吃？”

    謝瑯點了點頭，又拿一個掰一半給小七，“晌午就吃這個?！?/br>
    “我想吃菜?！毙『⒔舆^饅頭就提意見。

    謝瑯：“你仲卿爺爺說我做的餅好吃，我就給你做菜?！?/br>
    “仲卿爺爺，快說?！毙『⒁б豢陴z頭就催衛(wèi)青。

    衛(wèi)青學(xué)著他咬一口，咂摸一下，就是餅的味道。不對，比餅有嚼勁。衛(wèi)青又咬一口，突然覺得口齒生津，“放糖了？”

    “沒有?！敝x瑯搖了搖頭，“放一點酒?！?/br>
    衛(wèi)青掰開饅頭，仔細聞聞沒有酒味，“東市也有賣的，我吃過，可是那個味道……就是普通的餅?！?/br>
    “那是因為他們面和好，放一會兒就上鍋蒸?！敝x瑯道，“我的一塊面，”用手比劃一下，“發(fā)滿滿一盆，才拿出來做?！?/br>
    衛(wèi)青：“你那天說的就是在這個里面放rou？”

    “rou沒有，只有菜?！奔依锞退托∑邇扇?，做太多吃不完，謝瑯便打算蒸一鍋饅頭和一鍋包子。饅頭蒸好了，包子還沒包，謝瑯干脆讓衛(wèi)青幫他搟面皮。

    衛(wèi)青今日沒什么事，來之前就打算在他家用飯，謝瑯要幫忙，衛(wèi)青自是義不容辭。雖然他搟的不好，謝瑯包的更難看，倆人誰也沒嫌棄誰。

    忙活好一會兒，衛(wèi)青幫謝瑯燒火，謝瑯去給他家那三只燉rou。

    rou燉出香味，包子也好了。

    謝瑯往簡易的灶里面塞幾塊木柴，就洗洗手去拿包子。

    包子有兩種，香菇韭菜雞蛋和豆腐豆皮餡。謝瑯考慮到衛(wèi)青剛才吃了兩個饅頭，就掰開兩個，各給他一半，剩下兩半，他和小七一人一半。

    見兩人吃下去，謝瑯才問，“味道如何？”

    衛(wèi)青指著豆腐包子，“我喜歡這個?！?/br>
    小七的正好也是豆腐包子，立刻跟著說，“我也喜歡這個?！?/br>
    “那我只能喜歡香菇餡的了?！敝x瑯道。

    衛(wèi)青下意識問：“為何？”

    “沒人喜歡，沒人吃，總不能喂猴吧?！敝x瑯道，“辛辛苦苦包出來的，含著淚也得吃完?！闭f著，心中忽然有個想法，“給你陛下送去？”

    衛(wèi)青抖一抖，險些把香菇包子扔出去，“這個玩笑不好笑。”

    “隨口一說。你敢我也不敢?！敝x瑯道，“拿到宮里就涼了。對了，等一下我把做法寫給你。讓你家廚子試試，試成了再告訴陛下?！?/br>
    衛(wèi)青很意外，“今天有點不像你?！?/br>
    “我可不想再被他指著鼻子罵欺君?！敝x瑯皺著鼻子道，“再說了，你主動送上去，他有的吃，就不會沒空也得抽空來找我?！?/br>
    衛(wèi)青點頭，“陛下今年是有些忙。早幾天——”

    “別說。我不想知道朝堂上發(fā)生的事。”謝瑯道，“什么都不知道，同你陛下聊天的時候不會說漏嘴，也不會忍不住勸他。哪天他想問問我的看法，都不知從何說起?！?/br>
    衛(wèi)青失笑道：“好，我不說。咱們吃包子。”

    冬天日短，衛(wèi)青在謝瑯家吃飽，稍作休息就起身回去了。

    正如衛(wèi)青所說，劉徹忙，有許多事等著他處理，以致于再來謝瑯家已是元光五年三月，大地春回，萬物復(fù)蘇，草長鶯飛的時節(jié)了。

    謝瑯家的糧食足夠吃的，路東邊種了八畝小麥，路西邊就沒再種春小麥。種了整整六畝紅薯。剩一點紅薯苗，給謝春娥一點，給他姑奶奶，也就是他爹和謝建業(yè)的姑姑家一點。

    謝瑯的姑姑不省事，他爹的姑姑一家是講究人。清明來給老人家上墳，見謝瑯在地里種紅薯，幫忙種好就直接走人，期間連一句都沒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