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青嘴巴動了動，難以相信，“你和我想的一樣?！?/br>
    “你也是這樣想的？”謝瑯忙問。

    去年衛(wèi)青和謝瑯比試的時候，衛(wèi)青感受到殺氣，還以為自己出現(xiàn)了幻覺。一個農(nóng)夫身上不可能有殺氣。

    昨晚和劉徹說起謝瑯，劉徹認(rèn)為謝瑯是下凡歷劫的神仙，衛(wèi)青就想說，神仙身上不可能有殺氣。可他又覺得劉徹不想聽到那樣的話，就一直忍著沒說，“所以你真不是？”

    “當(dāng)然！我若是神仙，根本不用騎驢，直接用隱身術(shù)御風(fēng)而行。”謝瑯道。

    衛(wèi)青接過仆人遞來的韁繩，牽著馬到外面才問，“你不是神仙，怎么連隱身術(shù)都知道？”

    “前世神棍見多了。”謝瑯道，“前世我所在的那個國家，一個都城就有一千萬人――”

    “多少？”衛(wèi)青慌忙攥緊韁繩。

    幸虧沒說兩千萬，否則非把衛(wèi)青嚇暈不可。

    “一千萬。”謝瑯道，“像大漢這么大的國家，有幾萬萬人。我在有那么多人的國家生活三十七年，你說我得見過多少神棍。你信不信陛下認(rèn)識的那些神棍會的小把戲，沒一個能逃得過我的眼？”

    衛(wèi)青應(yīng)該相信，可一個都城有一千萬人，“那個城多大？”

    “好幾個長安城那么大?！敝x瑯道。

    衛(wèi)青松了一口氣，“那么大有那么多人也正常?？啥汲悄敲炊嗳?，城外的土地誰種？”

    “百姓啊?！敝x瑯道，“農(nóng)忙的時候百姓回去種地。閑的時候就進(jìn)城做工。那個世上的人不用服役。”

    衛(wèi)青猛然轉(zhuǎn)向謝瑯，你說什么？

    “真的。我沒敢跟陛下說。你也不要講?！敝x瑯道，“那個世上的老百姓服兵役，朝廷管吃管住給衣穿，還給工錢。每個月大概有一貫錢?！?/br>
    衛(wèi)青驚得張大嘴，“一貫錢？”

    “對！我說百姓不用服役，除了兵役是自愿的，勞役沒有，百姓種地朝廷還給錢。”謝瑯道，“一畝地好像一百文?！?/br>
    衛(wèi)青不敢想象那是一個怎樣的國家，“你，還不如跟我說你是神仙?！敝辽偎€能想象出來。

    “不說這個了?！敝x瑯嘆了一口氣，“再說我都想去死一死，試試能不能回到那個世上。”

    衛(wèi)青臉色大變，“不可！”

    “瞧你嚇的，我就隨口一說?！敝x瑯笑道，“我也不敢。萬一真死了，我做鬼也不會放過自己?！?/br>
    衛(wèi)青長舒一口氣，“不說這些了。咱們快走吧?！痹僬f下去，回頭謝瑯腦袋一抽，撞到墻上一命嗚呼，小七和陛下能活剝了他。

    謝瑯也不想再說前世的事，因為他想家了。

    “那天我給他的水果，是不是都被他拿走了？”謝瑯問。

    衛(wèi)青搖了搖頭，“給了我一個大橘子。”

    “那叫柚子，又名文旦。名字怎來的，我也不記得了。那東西和橘子很像，橘子生長的地方應(yīng)該有?！敝x瑯道。

    衛(wèi)青：“要我跟陛下說嗎？”

    “別啊。上次走的時候說十八那天去我家。十八下雨了，他沒去成。你回去一說，他明天就得過去?！敝x瑯道，“我那次給陛下的柚子剛成熟，還不甚好吃?；厝ノ医o你裝一袋，你可千萬別再讓他知道了?！?/br>
    衛(wèi)青見他防皇帝像防宵小一樣，倍感好笑，“你還有？”

    “有。一棵樹能結(jié)四五十個。不吃也是掉在地上化成泥?！敝x瑯道。

    衛(wèi)青好奇地問：“不能存起來？”

    “能啊。十天半個月。可那么多，十天半個月我們也吃不完?！敝x瑯道，“那東西不是飯菜，也不能整天吃不是么?！?/br>
    衛(wèi)青想到他還有橘子、大棗等物，便說，“謝謝三郎。”

    “不客氣?！敝x瑯渾不在意的擺擺手。

    倆人帶著一群人到養(yǎng)蠶里，拉走兩百四十石紅薯，謝瑯就趁人不注意往衛(wèi)青馬車上放三袋東西。

    村里人和衛(wèi)青帶來的人以為是紅薯，衛(wèi)青以為是柚子，也沒打開看。拉到衛(wèi)家，衛(wèi)青拆開一看，無語又想笑。

    柚子只有一袋。另一袋是紅薯，還有一袋是橘子和紫柰，用謝瑯的話說就是紅蘋果。

    衛(wèi)青望著這些東西，猶豫半晌，留下紅薯，把另外兩袋搬上車?yán)綄m里。

    劉徹命小黃門把東西提到宣室殿，屏退左右，就忍不住說，“謝三郎還真把你當(dāng)親兄弟啊?！?/br>
    “大概微臣跟三郎說，微臣相信他不是下凡歷劫的神仙吧?！毙l(wèi)青道。

    劉徹不禁看向他，“何時？”

    “今日去養(yǎng)蠶里的路上?！毙l(wèi)青道，“陛下以后見到三郎，別再懷疑三郎是神仙，他會把陛下當(dāng)成祖宗供著?！?/br>
    劉徹：“誰稀罕當(dāng)他祖宗?！睕_柚子努一下嘴，“打開吾嘗嘗這次和上次有何區(qū)別?！?/br>
    “比上次的甜。三郎說現(xiàn)在才是吃這東西最好的時候?！毙l(wèi)青拿起案幾上的匕首，拆開柚子，目瞪口呆。

    劉徹掰開看了看，不是他眼花，勃然大怒，“這個混賬！”

    “陛下，這些是三郎求來的，他也不見得知道里面什么樣?！毙l(wèi)青盯著血紅的柚子，說出他自己都不相信的話。

    劉徹哼一聲，“求個鬼！這東西肯定是他自己種的。再打開一個吾看看。”

    衛(wèi)青不敢再打開，端是怕又打開一個紅心柚子。

    “給我?！眲厣斐鍪帧?/br>
    衛(wèi)青把匕首遞過去。

    劉徹三下五除二劃開，里面果然不是白心，是紅心，“嘗嘗。”

    衛(wèi)青掰開一塊，神色極為復(fù)雜。

    劉徹又忍不住罵道，“那個混賬?！标_一塊放入口中，比他上次吃的甜，且水分足，“明天就去養(yǎng)蠶里。”

    謝瑯果然沒猜錯。

    “明天得去上林苑?！毙l(wèi)青提醒他，“紅薯都拉來了。三郎說要盡快放入地窖中。明年開春種在哪兒，命誰去種，還得陛下安排。陛下還得再給微臣一筆錢，微臣去養(yǎng)蠶里買棉花?！鳖D了頓，“三郎說他這兩日犁地種冬小麥，還得收糜子。陛下明日過去，三郎恐怕沒空為陛下求水果?！?/br>
    莊稼當(dāng)緊。

    劉徹看了看柚子，沉吟片刻，“十月十二日能不能收拾好？”

    “差不多。”衛(wèi)青道。

    十月十二日早上，天空飄起小雨。穿戴齊整的劉徹打開門看到地濕漉漉的，險些想罵天。然而，天仿佛嫌不夠，一直下四天才停。

    地面潮濕，十月十八日，劉徹休息，想去養(yǎng)蠶里也沒法去，除非他走著去。

    養(yǎng)蠶里離長安城足足四十里，為了一口吃的，劉徹不樂意。那只有等待。

    十月二十四日，艷陽高照，雖然有些冷，劉徹也沒在意，用過早飯就策馬出宮。

    巳時兩刻，一行人抵達(dá)養(yǎng)蠶里。

    這次依然是十人。

    謝瑯跟劉徹說，一畝地可得六十石紅薯。真收上來有六十五石。去掉衛(wèi)青帶人拉走的，謝瑯家還有一地窖以及好幾麻袋，把東邊的糧食房塞得滿滿的。

    家里沒有空房間，謝瑯干脆把紅薯干搬出來，讓劉徹帶來的人去西邊盛紅薯干的房里歇息。隨后指著紅薯干問劉徹，“王公子，要不要這個？”

    “五文錢一石？”劉徹問。

    謝瑯：“當(dāng)草民沒問。小七，帶你仲卿爺爺和孟達(dá)爺爺回屋，我去燒點(diǎn)熱水給他們煮茶?！?/br>
    “你還有茶？”劉徹吃驚，“那上次怎么就給吾清水喝？”

    謝瑯又不想搭理他，“草民沒有喝茶的習(xí)慣，忘了?！?/br>
    “陛下，進(jìn)去吧?！毙l(wèi)青小聲說，“外面風(fēng)大。養(yǎng)蠶里的人聽到院子里有說話聲，又該趴在門外偷聽了?！?/br>
    劉徹想到他剛才進(jìn)村的時候，大人小孩都盯著他瞅，便隨衛(wèi)青進(jìn)屋。

    到東邊劉徹就忍不住捂鼻子，“什么東西這么臭？”

    “是臭果榴蓮啊?！毙∑呙摰粜侥镜匕迳?，跪在草墊上，指著幾案上的東西給劉徹看。

    劉徹走過去，“可以吃？嘶！怎么還扎手？”

    “扎手的?！毙∑呙φf，“三爺說不可能用手碰?！?/br>
    衛(wèi)青跟上來，好奇地問，“那怎么吃？”

    小七指著裂開的地方，“從這里掰開。要戴這個?！迸艿綍苌?，拿兩個厚厚的手套，“三爺自己做的。”

    “三郎真厲害?！毙l(wèi)青也沒看清就先夸一句。小孩果然很高興，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三爺最厲害?！?/br>
    劉徹不禁嗤一聲。

    小孩轉(zhuǎn)向他，“我三爺不厲害？”盯著劉徹，大有劉徹敢說不，他就不準(zhǔn)劉徹果子吃的意味。劉徹言不由衷道，“你三爺厲害?！?/br>
    “我三爺最最厲害?！毙∑呖吹叫l(wèi)青把榴蓮扒開，要拿里面的果rou，“等一下啦，仲卿爺爺，這個臭果很軟，三爺說要輕輕，輕輕的拿?！?/br>
    衛(wèi)青輕輕輕輕的拿起來，驚訝道，“還真是。陛下？”

    劉徹沖小七努一下嘴，讓他先吃。

    衛(wèi)青忍著笑遞給小七，“喜歡吃？”

    “我最喜歡啦。三爺說，三天吃一次?！毙∑呱斐鋈种?，“今天是第三天?！?/br>
    衛(wèi)青：“那我們還來巧了。為什么三天吃一次？”

    “吃多了上火?！敝x瑯家的鐵鍋燒水快，這么一會兒他就燒好一壺，拿著碗拎著壺進(jìn)來正好聽到這句話，“什么東西吃多了都不好。”說著，看一眼劉徹。

    劉徹扭臉當(dāng)做沒看見，“仲卿，給吾一塊?！?/br>
    “給陛下一小塊?！敝x瑯道，“不喜歡吃這東西的人，第一次吃會吐的。”

    劉徹不敢再逞強(qiáng)，挑一個最小的，咬一小口，就忍不住皺眉，“這什么味？”

    “看來陛下不喜歡。仲卿，你也拿塊嘗嘗?！敝x瑯放下碗，把他自己炒的雨前龍井放碗中，就用開水沖泡。

    劉徹顧不得手上的榴蓮，指著碗，“你就給朕喝這個？”

    “陛下莫怪，三郎只會這個?！毙l(wèi)青道，“三郎，你家有煮茶的東西嗎？”

    謝瑯搖了搖頭，“我不愛喝那樣的茶。只有這個。”

    “好喝。”小七突然開口。

    劉徹瞥他一眼，“那是因為你沒喝過好喝的茶?！?/br>
    “我喝過?！毙∑弑牬笱劬φf，“香香的。你才沒喝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