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jié)
從日精門出了乾清宮,荊扶山向東華門走去,還沒走出一箭之地,就聽見身后有人叫他:“荊先生。” 在紫禁城里,大家習(xí)慣性地叫他荊大人,從頭到尾叫過他荊先生的,也只有皇貴妃一個人。荊扶山頓足回頭看去,細(xì)膩如撒鹽的雪花之間,皇貴妃立在離他十來步遠(yuǎn)的地方,而讓荊扶山感到意外的是陸青嬋身側(cè),還站著竹竿一樣高挑的端嬪。 她們兩個人都沒有帶奴才,身上穿著綺麗的宮裝,雖然容貌千秋不同,可在朱紅的宮墻之下,都是一般無二的美麗風(fēng)致。荊扶山對著她們二人行禮:“見過二位娘娘。” “聽說了荊先生今日向皇上辭行,我們想來送一送荊先生?!标懬鄫葲]有撐傘,細(xì)膩的雪花粘在她發(fā)頂?shù)膶m花上,她的眼睛一如既往,煙波浩渺,端嬪站在她身邊,從頭至尾都垂著眼睛看著自己眼前的青磚地。 陸青嬋往前走了幾步,和荊扶山并肩向日精門的方向走:“今年春天的時候,荊先生對我說子非魚焉知魚之樂,如今荊先生可知魚有何樂了?” “某曾言,寧為鄉(xiāng)野農(nóng)夫,也不為朝廷的朽木,如今大半年的光景已過,某也確實有所收獲。這乾清宮的大柱,也不盡是朽木,只是有朽木之處已然岌岌可危?!彼α诵?,“皇上已經(jīng)著手要壞掉這些朽木了。只是換的過程中,難免有幾片瓦片被波及,荊某不是這朝堂大柱,約么算得上是這瓦片一塊吧。” 他的語氣倒像是有幾分自嘲,荊扶山的臉上也并沒有什么自怨自艾的模樣:“娘娘當(dāng)初問荊某說,君子之行是否太過無趣,荊某想了快一年了,覺得荊某算不得君子,只是有自己心中想要堅守的東西,勉強算是個普通人吧。” 荊扶山和過去不一樣了,他的倨傲與不羈都慢慢被打磨了干凈,他見識到了蕭恪老辣的手段,每日都自愧弗如。在當(dāng)普通農(nóng)夫之時,只覺得自己恃才傲物,才高于世,可真的來到了紫禁城,才會明白什么是坐井觀天,身上的那股傲氣,也就隨之淡了。 “先生在紫禁城里覺得自己凡夫俗子,可一旦真的離開了這,來到民間,只怕又會重新給自己換個定位?!标懬鄫鹊恼Z氣溫和而平淡,在說話的功夫,已經(jīng)遠(yuǎn)遠(yuǎn)能看見東華門了。陸青嬋和端嬪站住了腳,對著荊扶山微微行了一禮:“祝先生此去潛蛟入淵,宏圖大展。” 荊扶山趕忙還禮。陸青嬋笑笑看了一眼端嬪:“言寧還有幾句話想對先生說,本宮便先回去了?!?/br> 陸青嬋的背影很快便消失在了融融的飛雪之中。 荊扶山慢慢抬起眼看著端嬪,此刻的飛雪已經(jīng)又大了幾分,在半空中輕舞回旋著,像極了春日柳絮,在瑩白的風(fēng)里,端嬪靜得像是一叢竹子。過了很久,端嬪才緩緩開口:“言寧斗膽,也叫您一聲荊先生。” * 陸青嬋喜歡紫禁城的雪,朱紅的宮墻映著純白的雪花,那些玉砌雕欄便都有幾分如夢似幻起來??萘说睦厦窐渲ι蠋е粚泳К摰陌祝鍖m前的銅鶴上頭都積了一層薄薄的雪。長街和甬路上已經(jīng)覆蓋了一層白雪。 雪滿長安道。 走到乾清宮,方朔替陸青嬋打簾子,陸青嬋笑笑走了進去。方朔剛把門簾子撂下,就聽見有善在和慶節(jié)拌嘴,有善板著臉:“今天晚上,你負(fù)責(zé)把圍房外頭的雪都掃干凈。” 慶節(jié)雖然寡言,可也不是面團:“這些都不該是我干的差事,宮里頭的灑掃們這么多,為何偏偏指揮我?” “嘖,你怎么和老子說話呢?” 這倆人,一天到晚就沒有清靜的時候,方朔越聽越惱,眉心都快擰成了疙瘩,他忍不住低聲叱道:“你們倆,今天晚上誰也不許吃飯,把乾清宮周圍的甬路通通掃一遍,如今一點樣子都沒有了,整日里只會偷懶拌嘴!” 兩個人登時都一起蔫了下來,有善偷瞧了一眼方朔,見他沒有看過來,私底下又狠狠地瞪了一眼慶節(jié)。 陸青嬋解了披風(fēng),進了暖閣里。蕭恪正坐在案前看折子,他聽出了陸青嬋的腳步聲,也并不抬頭,用手指了一下面前不遠(yuǎn)處的杌子:“坐吧?!?/br> 暖閣里的支窗開了半扇,帶著冷冽氣息和雪沫子的風(fēng)便吹了進來,陸青嬋走到窗邊把窗戶合上,而后才走到蕭恪對面坐直了身子。蕭恪幾筆把手下的折子勾畫完,才把筆放在了云龍紋筆架上:“荊扶山走了?” 陸青嬋點頭:“送到日精門了?!?/br> “可惜了?!笔掋u了搖頭,不知道是可惜了他的手,還是惋惜這個人,“只希望湖廣那邊不要磨平了他的斗志和心性兒,有朝一日,朕還想要把他再調(diào)回來?!?/br> 關(guān)了窗,屋子里很快便熏得暖了,陸青嬋坐在蕭恪對面輕輕點頭:“臣妾覺得荊大人和過去不一樣了。” 蕭恪哂道:“有些人,好好磨磨心氣兒就好了,荊扶山也是個聰明人。”他把手上的幾本折子看完,天色已經(jīng)慢慢暗淡了下來,今日下了雪,并不能看見晚霞。蕭恪抬起頭輕聲說:“三日后,朕便要和你一道去報國寺了,你怕嗎?” 蕭恪總是喜歡問她這樣的問題,陸青嬋抿著嘴搖頭。在陸青嬋心里,蕭恪是個無堅不摧的利刃,切金斷玉毫不手軟。而只有蕭恪自己才明白,他也是一個有軟肋的人。世人都以為蕭恪是個冷漠寡恩的人。只是寡恩的背后,每每想起蕭讓,總也讓蕭恪感受到復(fù)雜的滋味。 他自己都有幾分沒底??申懬鄫妊鲋槍χ?,說她不怕,這簡簡單單的只言片語,卻又讓他自心中生出了無盡的力量,蕭恪站起身繞到陸青嬋身后,摸了摸陸青嬋的頭發(fā),陸青嬋便順從地倚在了他懷里,蕭恪的聲音自她頭頂傳來。 “若是等這些事都料理順?biāo)炝?,朕立你為后,如何??/br> 在這個初雪紛紛揚揚的日子,這句盤桓在蕭恪心底許久的話,就這般自然而然地宣之于口,陸青嬋訝異地擰過身子,蕭恪有些赧然,可依舊是認(rèn)認(rèn)真真地說:“朕是認(rèn)真說的。” 陸青嬋垂下眼,紅蘿炭燒得她的臉也帶上了一抹淡淡的紅:“皇上知道的,臣妾并不在乎這些?!?/br> 蕭恪的手摁在陸青嬋的肩膀上:“可是朕在乎?!彼D了頓,索性繼續(xù)說,“朕只想給你一個名份,想讓你與朕一道,立于千萬人之巔,受眾臣膜拜。朕想在你我都過身之后,咱們的畫像能夠一同掛在奉先殿里以享香火,朕想讓全京城都只為你披上紅妝,讓你站在朕的身邊,母儀天下?!?/br> “朕不是個任性的皇帝,”他一口氣說了很多話,說到這的時候,終于忍不住頓了頓,蕭恪拉住了陸青嬋的手:“答應(yīng)朕?!?/br> 西風(fēng)殘照,漢家陵闕。 不管是蕭恪,還是古往今來的帝王將相,終有一日埋骨泉下,蕭恪有時候,也確確實實想要恣意一次,什么天意難測,什么天命難違,蕭恪想通了,他只想給陸青嬋他所能給予的一切。 陸青嬋抿著嘴看著他,輕聲說:“若是臣妾父親知道皇上對臣妾說這些,只怕此刻便要在丹陛上扣謝天恩一整日了?;噬?,臣妾的身份微妙,能侍奉在皇上身邊已經(jīng)是無上的榮寵了,臣妾的父兄頗受詬病,皇上冊立臣妾,又要受無數(shù)置喙,臣妾懦弱,只想像現(xiàn)在這樣,安安靜靜地跟在您身邊就夠了?!?/br> 安安靜靜。 這個詞簡單,可蕭恪竟然從中聽出了溫情的味道,這個詞,像陸青嬋這個人,他嘆了口氣說了聲再議,小雪無聲無息的落在琉璃瓦屋檐上,蕭恪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忍不住問:“今兒下雪,你……可有什么打算?。俊?/br> 第63章 也白頭(三) 這個問句還有幾分突然, 陸青嬋愣了一下, 而后瞇著眼想:“臣妾晚上回去要叫奴才們擺上鍋子, 叫上蕭禮和言寧, 一起熱熱鬧鬧地吃頓鍋子?;噬弦窍雭恚材芎臀覀儨惿弦蛔??!?/br> 如今的陸青嬋啊,竟還把幾分心思都花費在吃食上頭, 難得也叫人覺得有幾分有趣,蕭恪哦了一聲,陸青嬋偏著頭問:“難不成皇上還有旁的打算嗎?” 她眨了眨眼睛,像是蝴蝶的翅膀纖纖掠過,蕭恪咳嗽了一下:“沒事?!?/br> 那日傍晚,蕭恪當(dāng)然沒有讓陸青嬋和端嬪用膳,他把陸青嬋拘在乾清宮里,兩個人吃了一頓鍋子。切得薄如蟬翼的牛rou、鹿rou,擺在吊爐邊上,銅鍋里的湯咕嘟咕嘟的冒著熱氣,濕淋淋的水汽升騰起來, 兩個人相對而坐,陸青嬋的臉都籠罩在水汽之后。 雪依然沒有停,只能看見檐下的宮燈橙黃色的光打落在茜紗窗上。 外頭是冷的, 可屋里卻暖。 陸青嬋吃飯的時候細(xì)嚼慢咽,蕭恪給她夾了一片rou說:“你多吃一些。” 關(guān)于rou食,蕭恪比陸青嬋更有心得。他在策馬揚鞭于草原之際,也曾和牧民一起飲酒吃rou, 跳動的篝火噼啪作響,那些剛割下來的rou鮮艷著顏色,帶著濃烈的腥氣,被火一烤,滋滋地冒出油來,撒上一把粗鹽,甚至有時候不加佐料。 那些褪去了血腥氣的rou食便于唇齒間伴著新燙的酒,從喉嚨口酣暢淋漓地滾下。牧民們唱著歌,蕭恪也與他們一起擊掌。戰(zhàn)士們拍著自己的大腿,哼著南腔北調(diào)。 后來的宴酣之樂,逢年過節(jié),平帝爺也會賜rou,他和兄弟們一道分食盤子上拿白水煮過的rou,連一點鹽都沒有,皇子們吃起來覺得索然無味,更甚至有些難以下咽。這些rou,蕭恪卻能面不改色的盡數(shù)吞下。 蕭恪吃過一些苦,但是更多的時候他不明白到底什么才是苦。時間已經(jīng)過了很多年,此時此刻和陸青嬋對坐于燈下,哪怕連一言不發(fā),也都讓人覺得美好。湯鍋里滾沸的水,燙出清淡的rou,蘸上芝麻醬,滑落于胃中,就連食物都能讓人感受到溫暖的味道。 陸青嬋發(fā)覺了蕭恪在看她,抬起眼睛和蕭恪四目相對。 “臣妾的臉上有東西嗎?” “有?!?/br> 蕭恪抬起手,摸了摸陸青嬋的唇邊,好像真的擦去了那塊莫須有的污漬,而后才從容說:“現(xiàn)在沒有了?!狈讲胖皇禽p輕的觸碰,在那一瞬間,又感知到了她溫?zé)岬捏w溫。 小雪落舊檐,新爐燙陳釀。 吃完那一餐飯,蕭恪帶著陸青嬋一道看雪。 穹廬如蓋,紛紛揚揚的雪自頭頂萬丈天空飄落下來,天空是綿延不盡的深藍(lán),天空的盡頭,掛著那輪灑滿清暉的月亮。方朔給他們撐傘,蕭恪卻抬手把傘接了過來:“朕和皇貴妃一起走走,你們不用侍候了。” 陸青嬋的手輕輕搭在了蕭恪的臂彎處,另一只手提著裙擺從丹陛上走了下來,到了丹陛前頭,陸青嬋從慶節(jié)手里接過了宮燈。乾清宮前頭的雪被掃開了,只是很快又有輕舞回旋的雪花鋪了一地純白,一大一小兩對足印逶迤著走遠(yuǎn)了,只有陸青嬋手里握著的那柄金漆彩繪的宮燈帶著一抹溫柔的橙黃,向無盡的夜色深處走去。 東一長街的雪還沒有掃開,積雪將將沒過花盆底的一半,有風(fēng)徐徐的吹來,陸青嬋的臉都變得微紅起來,可她的眼睛很明亮,倒映著月色和燭光。一直走到廣生門旁邊,蕭恪換了一只手撐傘,右手握住了陸青嬋的手。她的手有些冷了,指頭也有幾分發(fā)紅,蕭恪把她的手包裹在掌心里:“冷不冷?” 看著陸青嬋搖頭,他說:“朕最喜歡的季節(jié)就是冬天,尤其是這下雪的日子。你瞧,那些藏污納穢的、那些不堪入目的東西,都被這雪遮了個干凈。朕的這紫禁城,金瓦紅墻,從沒有比現(xiàn)在再干凈的時候了?!?/br> 微冷的風(fēng)吹過蕭恪的臉,那些雪片落在他的臉上,很快融化透明。站在這座宮墻之內(nèi),有時候覺得逼仄,有時候面對著天高地迥,偶爾也會覺得豪邁。陸青嬋靜靜地站在一邊看著他,看著蕭恪眼里的那分思考神色,她往前走了兩步,帶著護甲的手指,輕輕拂去了他肩膀上的雪花。 陸青嬋帶的護甲是藍(lán)色的,上頭纏了金絲,劃過蕭恪的衣服料子,留下一道淺淺的痕跡。 孤零零的月色下,一把油紙傘下頭立著帝妃二人,陸青嬋的手還停在蕭恪的肩膀上,蕭恪突然傾身吻住了她的嘴唇。陸青嬋的唇齒有些發(fā)冷,可蕭恪卻是熱的暖的,他溫柔地把她包裹,啟開她的唇齒。 周圍紛紛揚揚的雪,無聲無息的飄落,甚至有些都停留在了傘面上,像是隔絕出了另一片天地。紫禁城的深夜原本便是寂靜無邊,偏偏在這一個落雪的冬夜,在這一盞宮燈后面,流淌出了無邊的溫柔。 對于這個比雪還柔軟的女人,在蕭恪的心里攻城略地,也是蕭恪自己,私心里給她畫了好大一片疆域。他細(xì)致的吻著她,感受她柔軟的嘴唇,和身上與雪花并在一起,馨香又冷冽的味道。 永壽宮,端嬪走到院子里,仰著臉看著天空中紛紛揚揚的雪花,她沒有撐傘,雪花一片又一片地落在她的臉上,融化之后像是一滴泫然欲泣的眼淚。 在東華門口,荊扶山聽了她所言,臉上的神色也是淡淡的:“荊某當(dāng)日所為,是不忍看娘娘玉體受損,娘娘實在不必于心有愧?!?/br> “本宮不是知恩不報之人?!彼?dāng)時的語氣也是十分平靜的,她遞出了一個信封,“這是本宮給你封的銀子,以備先生不時之需。” 荊扶山終于正眼看了她一眼,冷冷道:“娘娘此舉,怕是看錯了荊某?!彼舆^這個信封,在雪地里撕了個粉碎。 他已經(jīng)走過了東華門,端嬪一個人又在雪中站了良久。 她身邊站的侍婢名叫抱雪,剛跟在端嬪身邊也不敢有意規(guī)勸,端嬪此刻站在雪中沉思,忽然聽見一陣忽遠(yuǎn)忽近的歌聲,唱的是牡丹亭。 “人易老,事多妨,夢難長,一點深情,三分淺土,半壁斜陽?!睌鄶嗬m(xù)續(xù)不太成調(diào)子,可歌聲里自帶了幾分消沉風(fēng)流意,頓了頓戲腔又再續(xù),“白日消磨腸斷句,世間只有情難訴?!?/br> 端嬪站直了身子,嘴角冷冷一勾:“真是荒唐,他好大的膽子?!?/br> * 京中人喜歡把落雪當(dāng)作是祥瑞,定坤元年的雪給很多人都帶來了歡喜,可真正的肅殺卻也是無聲無息的。京中的守備愈發(fā)森嚴(yán),不單單的朝堂,就連京城周邊都多了幾分暗潮洶涌之氣。 明日就是帝妃二人親臨報國寺的日子,從紫禁城到報國寺的路上已經(jīng)被神策軍封得水泄不通。 可奇怪的是,陸青嬋心中,似乎從始至終都不曾感覺到害怕,蕭恪問她原因,她坐在窗戶邊,映著窗外白得發(fā)亮的雪景,輕輕咬了咬舌間:“臣妾不怕見到蕭讓,因為臣妾知道,不管什么時候都會有皇上護著我。” 莫名的,在蕭恪的心里,只想把陸青嬋今日所說的話,當(dāng)作是另一種特殊的告白,她笑得寧靜溫婉,眼中是安心和信賴:“您說成那就是成了,臣妾只管老老實實地跟在您身邊兒,不給您添亂。到時候賞臣妾一頓齋飯就行了。” 她樂意和他說起食物,這些食物都是關(guān)乎到一種平寧溫和的生活,陸青嬋比過去過得開懷,她開始愿意研究這些生活中細(xì)枝末節(jié)處的小快樂,是她安于在他身邊,過平淡溫柔的日子。她的兩腮略豐潤了些許,好像他也許久不曾從她身上感受到伶仃的味道了。 蕭恪微微,吻了吻她的額頭,陸青嬋貼著蕭恪的胸膛,感受著這副身軀里蘊含的無盡力量,蕭恪的目光投過支窗,看向窗外茫茫的雪海,他的眼睛帶著一種浩瀚而冷冽的光,他抬起手陸青嬋摟住,手掌便停留在她的背部,溫?zé)岬挠|感貼著她的肌膚。 “這一切很快就都會有個了結(jié)了?!笔掋∥⑽⒂昧Γ屗齻兌速N得更緊,“往后,朕不再讓你和朕一起犯險了。你只管老老實實地在承乾宮里寫字喝茶就行了?!?/br> 陸青嬋自他懷里抬起頭,下巴還貼著他的腹部,巴掌大的臉,臉頭發(fā)都被蹭的有些蓬亂:“那臣妾豈不是成了廢物?” “朕喜歡?!?/br> 作者有話要說: 我真的很喜歡刻畫這種溫情快樂的生活哦~ 寫完之后,感覺心里也很舒服。感謝在20200110 22:03:09~20200112 00:50:1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蘇團.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64章 本槿花(一) 報國寺佇立在京郊的山上, 古剎森幽寂靜, 院子當(dāng)中種了好大一株杜梨樹。報國寺始建于貞觀年間, 廡殿頂山門內(nèi)立著兩尊天王像。檐角宛若鴟尾, 飛翹若雉鳥展翅。陸青嬋和蕭恪一道立在院子里,方丈帶著寺廟中的沙彌對著帝妃二人雙手合十。 報國寺不同于陸青嬋去過的任何一個佛寺,在報國寺里聞不到半分煙火的味道, 尋常寺廟中紫煙繚繞,檀香陣陣,而報國寺里,遍地都是花。如今已是凜冬,院子里擺的都是梅花,越過僧侶們的身影往寶殿中看去,就連佛前的供奉都是花草。 蕭恪沒有穿天子袞冕,這一身玄色行袍仍舊遮掩不住他通身的威嚴(yán),陸青嬋立在他身后半步,對著方丈行了一個萬福禮。這是他們二人頭一次,以帝妃的身份親臨寺廟, 也是蕭恪登基之后頭一回拜謁佛教圣地,報國寺的僧徒們也對他們分外尊重。 方丈法號凈塵,慈眉善目宛若一尊彌勒佛, 他對著蕭恪從容道:“恭候吾皇已多時?!彼哪抗庥致涞搅岁懬鄫壬砩?,陸青嬋穿著霜色的氅衣,端正地立在雪地之中。 “皇貴妃娘娘,有何見教?!?/br> 陸青嬋微微彎起嘴角:“我斗膽請問, 旁的寺廟以香火供奉,為何報國寺中以花草為供奉呢?” 凈塵大師對她的發(fā)問并不覺得意外,他溫聲道:“佛不在意一炷香,佛在意的是施主的一顆心。 寺廟建于山中,若香火太盛引發(fā)山火,傷害生靈,那便是違背了佛祖的仁心,故而報國寺只以花草供奉,不燃香火?!?/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