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采薇忙道。

    “母親歸家，女兒如何都該隨侍左右，陪伴母親才是?！?/br>
    林思蘊沉默了一會，其后嘴角輕輕泄出幾分笑意。

    她把著馬車的手一轉(zhuǎn)，這一回，林思蘊終于回了頭。

    她那雙只看得見鎮(zhèn)國公的眼睛，這一回終于有了宣采薇的身影。

    眼前的宣采薇，明明已成長成健康的少女模樣，可如今的氣色卻比纏綿病榻之時更差。

    白得幾近沒有血色的臉，空洞卻焦急的眸子，失了神采，滿眼倉皇，像是一只脖子上懸了刀的病兔子。

    林思蘊眼神微變，像是清醒了一些，看向宣采薇的眸子帶上幾分慈愛，就像以前那十幾年一般。

    她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宣采薇的頭。

    隨著她的動作，宣采薇的眼神漸漸發(fā)亮，像是夜空里，緩緩上升的煙花。

    可煙花，不過是稍縱即逝的玩意。

    林思蘊眼神慈愛，嘴角泛起笑意，說的卻是——

    “可我從未把你當成我的女兒看待。”

    “你這樣的人注定只會給別人帶來不幸?！?/br>
    “——滾?！?/br>
    尾音輕留，落下無邊蕭瑟。

    那一刻，煙花，盡了。

    ***

    街道熙熙攘攘，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像一個guntang的容器，似乎能融化任何冰冷。

    可眼下，卻是翻了車。

    路邊來往的行人們眼神不自覺地流連在走在路中央的女子身上。

    她走一步，路人看一眼，走一步，路人看一眼，似乎舍不得收回視線。

    宣正修追上宣采薇的時候，她跟失了魂一樣在大街上游蕩。

    膝蓋還在一瘸一拐，不住往外滲血。

    鎮(zhèn)國公其實也想去追宣采薇，但宣采薇臨走前，同他說，她暫時沒法面對鎮(zhèn)國公。

    而且鎮(zhèn)國公也要去處理宣知禮的事，只得派人暗中保護宣采薇。

    宣正修卻管不得這些，他還沒來得及問具體事宜，只知道鎮(zhèn)國公夫人和宣采薇中午之時，兩人雙雙出門。

    鎮(zhèn)國公夫人上了娘家的馬車。

    宣采薇卻一個人似游魂般不知去向何方。

    宣正修一聽就知道宣采薇不對勁，趕緊追了上來。

    宣正修見著宣采薇背影，喊道。

    “采薇，等等，你這是要去哪？”

    但宣采薇卻未有回頭，也未能停下腳步。

    宣正修眉眼一急，長腿邁開，快速追上前頭的宣采薇，攔住了她。

    可當見到宣采薇正面時，宣正修卻是吃驚了。

    除了宣采薇木然的神情外，還有一件事，讓宣正修好生吃上了一驚——

    宣采薇，沒帶面巾。

    出現(xiàn)在了熱鬧的京師街道上。

    難怪方才路人皆是頻頻回頭，想來是宣采薇的容顏過于招眼。

    可一貫聽著母親話，知禮守禮的宣采薇怎么如此行事？

    宣正修扶正宣采薇的肩膀，試圖讓自己的眼神能同宣采薇對上。

    言語全然擔(dān)心道。

    “采薇，你怎么了？”

    “有什么事，你說出來，哥哥和父親都會為你分擔(dān)的。”

    “你別怕，鎮(zhèn)國公府永遠在你身后?！?/br>
    “采薇，你……”

    宣正修話還沒說完，宣采薇將他按住她肩膀的手推開。

    沒用多少力氣，興許是宣正修也不想跟宣采薇對著干，就這么順著被她推開。

    幾息后。

    宣采薇眼眸上移，淡茶色的眸子像是蒙了灰，沾染俗世塵埃。

    她看著宣正修，又像是沒有在看宣正修。

    干裂發(fā)白的嘴唇，輕輕蠕動了下。

    “宣采薇這個名字，我不配?！?/br>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穩(wěn)住啊~我得扛個機甲保護自己~

    其實我很愛采薇的~~~

    第167章

    此時, 宣采薇繼續(xù)獨自游蕩在大街上。

    雙眼失神，腳步蹣跚。

    她將宣正修趕走后, 卻不知該何去何從。

    天下之大，仿佛再無她的容身之所。

    宣采薇眸間似要蓄起淚水，但她卻硬生生給憋了回去。

    她因何想哭, 宣采薇知道的。

    但她覺得…自己沒有這份資格。

    就像她不配成為母親的女兒。

    不配擁有鎮(zhèn)國公和宣正修的關(guān)愛。

    不配鎮(zhèn)國公府嫡女的身份。

    更不配擁有…宣采薇這個名字。

    宣采薇腦海里似乎什么都想不起，任由自己在混沌中沉浮。

    只是忽然，一個拿著糖葫蘆的小孩同人嬉鬧時，沒注意到宣采薇, 撞了一下宣采薇。

    手里糖葫蘆上的糖漿蹭到了宣采薇的衣袖上。

    土黃色的糖漿暈在昂貴的青色衣料上, 難看的發(fā)緊。

    小孩只是平民家的孩子，他一看宣采薇的料子就嚇得渾身發(fā)抖，知道是自己惹了禍。

    忙道。

    “jiejie對不起?！?/br>
    幾歲的小孩, 不敢提賠錢的事, 他怕自己賠不起, 只能一個勁兒地來回道歉。

    只是說了好一會，都不見眼前這位穿著昂貴衣料的神仙jiejie回話。

    小孩試探性地小心抬頭，正好瞧著神仙jiejie盯著自己胸前看著，眼神木呆呆地，就像他家附近的癡呆兒。

    小孩摸摸頭, 奇怪, 他明明弄臟的是神仙jiejie的衣袖，神仙jiejie怎么在看身前呢。

    小孩膽怯卻又忍不住好奇，多看了宣采薇幾眼。

    沒過多會, 便被宣采薇發(fā)現(xiàn)。

    木呆呆的眼，有些微晃神，但小孩能感覺出來，宣采薇在看他。

    小孩原以為宣采薇會訓(xùn)斥責(zé)怪他，小小的身軀被嚇得縮成了一團。

    宣采薇剛想張口說什么，身后忽然沖出一個穿著麻布衣裳裹著頭巾的婦人，她快速將小孩掩在身后，矮著身子，對著宣采薇卑躬屈膝，腆著一張討好的笑臉道。

    “這位貴人，定然人美心善，萬萬不會同我這小兒一般見識才是，還望小姐切莫怪罪小兒?！?/br>
    “這是婦人早晨賣包子賺的錢，不多，婦人知道不足以賠償貴人衣裳，但婦人眼下只能拿出這么多，還請貴人收下?！?/br>
    說完那麻衣婦人哆嗦著手，從腰間取下一個黑布錢袋，錢袋上明顯還沾染著一些油污，但麻衣婦人扯下錢袋的手，卻明顯帶著重視，留戀的眼神在錢袋上略有停留，但最后還是狠下心不看，雙手將錢袋舉過頭頂。

    “貴人請收下?！?/br>
    又是一陣沉默。

    沉默越發(fā)延長，麻衣婦人和小孩越是忐忑。

    但過了一會，宣采薇開了口。

    “不用了?！?/br>
    “無礙的?！?/br>
    麻衣婦人把著錢袋的手一頓，臉上瞬間歡喜，下意識就想把錢袋往回收，但馬上想到宣采薇還在跟前，自己的動作會否有些太明顯。

    宣采薇卻道。

    “收著吧?！?/br>
    麻衣婦人連忙道謝，還扯過身后沒反應(yīng)過來的小孩一同道謝。

    宣采薇呆滯的眸子，在二人交握的手略做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