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流云在一旁看好戲，瞥了一眼夏露的幼兒園制服：“哦喲?？墒悄愫孟裨谕饷娲蚬ぐ?，賀猙不給你零花錢還是不給你飯吃？”

    夏露對答如流：“不是，恰恰相反，正因為賀先生平時待我太好了，我受之有愧，所以想盡自己所能減輕他的負(fù)擔(dān)，和他一起努力經(jīng)營，這才選擇去工作的。”

    沒想到她這么能說，說得還跟真的似的。賀猙愣了一會兒，然后側(cè)首調(diào)開視線，嗤了聲：“差不多行了?！闭f完，他略微不自然地轉(zhuǎn)身，大步走出了房間。

    “各項考核達(dá)標(biāo)，夏小姐并沒有受虐待的痕跡，符合正式結(jié)緣的標(biāo)準(zhǔn)。但同時調(diào)查顯示，賀先生陪伴夏小姐的時間略少，沒有出門逛街、看電影或是去游樂場增進(jìn)感情的舉動。要知道飼主除了滿足人類物質(zhì)需求，精神需求也不能落下，還請二位加油！多多出門游玩散心，結(jié)緣任務(wù)才會完成得越快呢呢！”

    小柔將文件夾中的回訪記錄單遞給夏露，溫聲說，“夏小姐，請您確認(rèn)無誤后簽字。還有十天就是一個月期滿，屆時請您和賀先生準(zhǔn)備好信物，正式結(jié)緣。”

    夏露簽了字，問：“什么信物？怎樣才能正式結(jié)緣？”

    “您手機上的結(jié)緣程序里有cao作說明，總之很簡單的?！毙∪峤舆^簽了字的回訪單，又對戚流云點了點頭，“老板，我去找賀先生簽字，然后在樓下等您?！?/br>
    戚流云示意她：“去吧，我和小meimei聊兩句?！?/br>
    小柔什么也沒多問，點了點頭就出去了，還體貼地掩上房門。

    粉嫩嫩的屋子里只剩下夏露和戚流云。

    對于這個自稱是掌管生死輪回的神仙戚流云，夏露還是保持了幾分禮貌的敬意，朝他抬了抬手：“戚先生，請坐。”

    戚流云順手拉開梳妝臺邊的椅子，很不正經(jīng)地反著坐，手臂扒在椅背上，眨眨狹長的鳳眼問：“你一定在想，我為什么選擇了你。”

    長久以來的心事被猜中，夏露一怔，挨著床沿坐下，平靜地問：“所以，戚先生能為我釋疑嗎？”

    戚流云手指勾著墨鏡晃蕩，瞇著眼說：“說實話，我也不知道為什么，直覺吧，你能解救他?！?/br>
    “恕我直言，戚先生說這話未免太不可信。我已經(jīng)不是活在英雄童話里的小孩子，沒有那么偉大，我連自己都救不了。”

    “我原本也這么覺得，可命盤指引，嘗試過那么多結(jié)緣者，賀猙只接納了你。”

    “就因為這個？”夏露手撐在床沿上，想了會兒，“我只是比普通人臉皮更厚些，死過一次了，也就沒覺得什么可怕。”

    戚流云哈哈大笑：“這一點就足夠了，你以為賀猙是什么人？當(dāng)年修真之道還盛行的時候，他可是血洗了整座仙山門派、令眾神都束手無措的大妖怪??！”

    “他當(dāng)年到底做了什么？”

    “不是說過了么，殺人?！?/br>
    見夏露還想問，戚流云伸出食指做了個‘噓’的動作，笑起來不像個神仙，倒像個妖孽。他說，“往事已經(jīng)塵封，你要是真的與賀猙有緣，總有一天會明白一切秘密。小meimei，你別看賀猙一副渾身尖刺的樣子，其實死心眼得很，恩也好仇也罷，他都能記上一輩子。”

    “我知道了?！毕肫鹆耸裁?，夏露抬眼，“對了，我想請問戚先生一個問題，就是我的心魂，到底應(yīng)該從哪里下手？”

    “你記得自己的心臟是在哪里受到重創(chuàng)的嗎？”

    “不記得。我天生就有心臟病，因為醫(yī)生沒法診斷病因，所以也沒有動過什么大手術(shù)，實在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沒了心魂?！?/br>
    戚流云摸了摸下巴：“那有點麻煩了?！?/br>
    夏露又問：“引魂種可不可以替我召喚回心魂？”

    “理論上是可以……咦，你怎么知道引魂種的？”看了眼夏露制服上的工作名牌，戚流云恍然，“你見過白鹿了？”

    夏露點頭，眨著眼說：“戚先生是神仙，能不能告訴我哪里可以找的引魂種？”

    “引魂種是千年樹靈坐化前所化，一千年啊……你就是投胎了十幾次也不一定遇上一顆。”戚流云微微瞇了瞇眼睛，“白鹿手里那顆，是用一個秘密從應(yīng)龍的手里換來的，我給你個地址，有時間的話讓賀猙帶你去南方找到這條應(yīng)龍，看能不能得到引魂種的消息?！?/br>
    戚流云抬手示意夏露將手機給他。

    夏露照做，戚流云就在他的手機備忘錄上按下一個地址，是南方h省的一個偏僻小村鎮(zhèn)——翡翠鎮(zhèn)靈溪村，林見深。

    “林見深？”夏露望著這個名字，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同。

    戚流云說：“是那條應(yīng)龍的名字。別小看他化成人形跟個小白臉?biāo)频?，但在南方一帶很有威懾力，地位不比賀猙低，連我見了都要禮讓三分的……不過聽說年初的時候，應(yīng)龍的老巢被人一把火燒了，它自己好像也陷入了沉睡，不知道你還能不能找到他?！?/br>
    正說著，臥室的門被人推開，賀猙陰森森地站在門口：“戚流云，辦完事了就滾，別在這礙眼?！?/br>
    第二十章

    “唉賀猙，一千年感情了，要不要這么絕情啊?！?/br>
    戚流云戴上墨鏡起身，與賀猙擦肩而過的時候，他又想起一件事，“對了，前幾天窮奇一伙在郊區(qū)作亂，吞噬了不少靈力低微的小妖怪，聽說是你幫忙解決了他們？窮奇那伙惡妖一向手段下作，本地小神根本不敢招惹，也虧得是你才能全身而退。”

    賀猙神色不變，似乎對此不屑一顧：“幫忙？我沒那么好心。我和窮奇結(jié)怨已久，看不慣他恃強凌弱而已?！?/br>
    聽到他們的交談，一旁的夏露忽的想起前些日子賀猙渾身是血、身負(fù)重傷的模樣。

    她一直以為賀猙是被仇敵追殺才被重傷，畢竟他那臭脾氣應(yīng)該樹敵無數(shù)才對，卻原來，是去見義勇為了嗎？

    或許，他的內(nèi)心沒有表面上那么可怕呢。

    “不管怎樣，那群小妖們湊錢給你買了兩面錦旗，讓我替他們當(dāng)面謝謝你?！闭f著，戚流云抬手虛空一畫，兩面綴著金流蘇的錦旗就抖開在賀猙面前。

    一面錦旗上寫著‘為妖除害，愛滿人間’，另一面上寫著‘忠魂不泯，流芳百世’。

    第一面錦旗是沒啥問題的，可第二面旗子的標(biāo)語怎么看都像是……

    “這是送錦旗還是送挽聯(lián)？”掌心妖氣涌動，賀猙抬手一揮，強勁的妖力被襲向戚流云的面門，冷聲道，“上次鳳凰令的事，還沒找你算賬！”

    戚流云仰面躲過，打了個響指，身體就化成殘影消失不見，只有那欠揍的笑聲從虛空傳來，越來越遠(yuǎn)：“別這么傲嬌嘛賀猙！記得多陪夏露出去玩玩，將來終有一天，你會明白我的苦心的！”

    風(fēng)刃擊了個空，屋內(nèi)又恢復(fù)了平靜。

    夏末的陽光已經(jīng)沒有先前毒辣，溫暖而柔和，淡粉的窗紗隨風(fēng)鼓動，拂過飄窗上的妖怪毛絨公仔。

    身后傳來衣柜被拉開的聲音，賀猙回身，就看到夏露站在打開的衣柜前，歪著腦袋上下打量，似乎在饒有興致地查看什么。

    “你在干什么？”賀猙問。

    夏露回過神來，開玩笑說：“我在看柜子里有沒有舞會禮服和水晶鞋?！?/br>
    老妖怪賀猙自然聽不懂她調(diào)侃自己是灰姑娘的梗，皺了皺眉說：“不用看了，柜子是空的。你不會天真的以為，我還會給你買衣服鞋子吧？那些東西需要尺碼，買不來?！?/br>
    “不用不用，有臥室睡已經(jīng)挺好了，我很知足的?！鳖D了頓，夏露又不太確定地問，“賀先生，這房間真的是給我的嗎？”

    賀猙剛要開口，夏露卻不給他拒絕的機會，一個旋身躺在鋪墊齊整的被褥上，抱著草莓抱枕滾了一圈，直將被子滾得皺皺的，才彎著眼說：“謝謝賀先生，我很喜歡！以后我一定努力工作，讓賀先生天天有魚吃！”

    “少來這一套?！辟R猙無情拒絕。

    夏露將下巴抵在草莓抱枕上，很沒情感地嚶了聲。

    賀猙：“不許賣萌?！?/br>
    夏露又不怕死的嚶了聲。

    “我不是什么善人，少得寸進(jìn)尺。”賀猙倚在門口，冷清深邃的眼睛望向夏露，話鋒一轉(zhuǎn)，“不過，看在你今天表現(xiàn)不錯的份上，把這房間送給你也無妨，反正空著也是空著?！?/br>
    看來只要把大妖怪的毛擼順了，也挺好說話的，并沒有傳聞中那么可怕。

    床上的夏露挺身坐起，語氣倒還是一如既往地平淡，只彎著的眼睛出賣了她此刻的開心。她看著賀猙，很真誠地說了句“謝謝賀先生體諒”。

    賀猙沒有說話，心里卻是難得的舒坦，原本對人類的憎恨和厭惡，在夏露身上已慢慢消弭。

    他忽然覺得，圈養(yǎng)這樣一個知足省心的小玩意似乎也不是壞處。

    屋里安靜了片刻。

    賀猙不說話的樣子真的有些陰郁，夏露干咳一聲打破沉靜，問：“這房間是賀先生親自布置的嗎？畢竟，前兩天總見你在二樓忙?！?/br>
    “裝修和家具是請人做的，我只負(fù)責(zé)出錢和調(diào)整?！辟R猙緩步走進(jìn)來，伸手撈起書桌上打了粉色蝴蝶結(jié)的骷髏玩偶，頗為得意地說，“不過，這些玩具倒是我親手挑選的，點睛之筆?！?/br>
    說完，他大手用力一捏，骷髏玩偶發(fā)出‘咯咯咯’的詭異笑聲，一只裝了彈簧的眼珠從眼眶里彈出來，在空中歪歪扭扭的顫動著。

    ……神特么的‘點睛之筆’。

    夏露無言。覺得大妖怪一定有審美癌，絕癥，沒得救的那種。

    吐槽的念頭只在夏露腦中轉(zhuǎn)了個彎就被她壓下去了，她可沒忘賀猙有鉆入她腦袋交流的本領(lǐng)。不過有一點倒是奇怪：賀猙連份正經(jīng)工作也沒有，哪來的閑錢揮霍？

    “賀先生以前的藏寶洞不是被充公了么，怎么還有錢買這些？”

    “是什么讓你產(chǎn)生了我很窮的誤解？要是連這點資產(chǎn)也沒有，我這個大妖怪也沒必要當(dāng)了?！辟R猙嗤了聲，一個大男人把玩著手中的毛絨公仔，竟有一種詭異的萌感。他說，“平日沒事清理清理試圖擾亂結(jié)界的雜碎，按功勞算，會有獎金。”

    “小區(qū)保安？”

    “你說什么？”

    夏露忙改口：“沒什么沒什么，賀先生保一方平安，佩服佩服。”

    頓了頓，她岔開話題：“不過，賀先生為什么突然給我布置房間？我知道你是不怕小柔和戚先生的，不可能是因為他們?！?/br>
    還算聰明。

    賀猙沒說自己每次半夜看到夏露熟睡的模樣都牙癢得很，總想聞聞舔舔。他別過頭，找了個借口：“因為不想每次下樓都看見你，礙眼?！?/br>
    他說話一向是不好聽的，可這一次，夏露卻覺得好像沒那么刺耳了。

    甚至，還能品出一絲深埋在冷漠里的溫情。

    “剛才，我對戚先生說‘很久沒有人對我這么好了’，這句話是真的?！毕穆段⑽⒁恍?，“謝謝你?！?/br>
    賀猙怔住，有些不自在的，像是聽到一個天大的笑話般：“我對你好？你沒搞錯吧？我可是個嗜殺成性的大妖怪?！?/br>
    “我能把爸媽的照片擺在床頭柜上嗎？”夏露溫和地岔開話題。

    剛才還要炸毛的大妖怪瞬間偃旗息鼓，沉聲說：“隨你?！?/br>
    “平板電腦和化妝品，能給我用的嗎？”

    “不給你用難道還是給我？”

    “那……”

    趁著賀猙今天好說話，夏露拋出了最后一個問題：“李建國介紹我和他的結(jié)緣者相親，你不會介意吧？”

    “都說了隨你……等等，”賀猙反應(yīng)過來，危險地瞇起眼，“你說什么？相親？和誰？”

    “李建國的結(jié)緣者，叫俞皓，和我一樣有四瓣花印記?！币娰R猙的面色越來越陰冷，夏露的聲音也越累越小，“李建國是我同事，和我說了好幾次相親的事，態(tài)度誠懇，我不好拒絕……”

    “我最近是不是太好說話了，竟讓你產(chǎn)生了我會給你相親配男人的錯覺？”

    賀猙露出一個陰沉的笑：“別忘了你來這是干什么的，除了幫助我解除靈力封印，其他的想都別想！你才幾歲就想著這事兒？”

    夏露解釋：“你別生氣，我也是實在推不掉才答應(yīng)的。”

    “聽著，養(yǎng)你一個已經(jīng)是我的底線，沒心思給你出嫁妝、養(yǎng)崽子。你要是聽話，我勉強能容忍你的存在，但想要帶其他的野男人進(jìn)門，來一個我殺一個?！辟R猙越是生氣，聲音反而越是低沉，涼涼地說，“相親？我勸你醒醒?！?/br>
    怎么就扯到嫁妝和孩子了？

    “我也沒打算和哪個男的發(fā)展，就是人家真心誠意地提了這事，也不計較我壽命有限，實在找不到理由拒絕?！?/br>
    夏露料到賀猙會嫌麻煩，但沒想到他這么反感，嘆道：“你不愿意也沒事，不要為這種小事動怒。俗話說得好，人生就像一場戲，相扶到老不容易；為了小事就生氣，回頭想想又何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