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妃轉(zhuǎn)過來看她，有些疑惑，也有些吃驚。

    延昭帝微微愣住，笑道，“這有何不可。”

    蘇皇后搖頭，眼神無奈又寵溺，“太子妃真是被臣妾寵壞了，什么都要搶！都成親一年了，還跟個孩子似的?！?/br>
    “太子妃心性純潔，坦率可愛，她被你教的很好，皇后莫要自謙?！?/br>
    蘇瀾就看著竇少恩走過來，舀了兩小碗呈上來。

    一眾后妃不知內(nèi)情，俱是羨慕嫉妒到咬牙切齒。

    哎，無知真好。

    蘇瀾心道。

    “太子妃，已經(jīng)換了，沒有毒。”這時有個聲音，仿佛就響在耳畔，蘇瀾悄悄松了口氣，還好還好。

    她看著仙妃遲遲不動，不知她原本打算如何應(yīng)對，先端起碗，像只貪吃的小貓，說，“娘娘，我先替您嘗嘗燙不燙?！?/br>
    仙妃不知所以地看她。

    蘇瀾已經(jīng)先吃了一勺，湊過去，像是在和好友分享秘密般，聲音不高不低地說，“娘娘，姑母的手藝真的很好，很好吃呢，您快嘗嘗吧，別辜負(fù)了父皇姑母的一片美意。”

    接著又迅速以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沒毒?！?/br>
    仙妃愕然又震驚。

    蘇瀾微不可見地點頭，仙妃眼一紅，輕輕吸氣，轉(zhuǎn)過頭朝著延昭帝和蘇皇后，端起碗說，“不瞞皇上皇后，臣妾自打有了身子，胃口也有些變了，從前愛吃的，如今未必愛吃，從前不喜的，如今反倒喜歡的很。不過，既然是皇上賞賜，又是娘娘親手做的，臣妾無論如何也要把它吃完?！?/br>
    “你若實在不喜，不吃也無妨的。”蘇皇后道，“本宮是過來人，能體諒你?！?/br>
    仙妃淡然一笑，“多謝娘娘體恤，只是皇上心疼臣妾，臣妾怎能拂了皇上的面子?！?/br>
    說罷，看向延昭帝，那一眼，隔著重重暮色，層層月光，仿佛是千言萬語的纏綿，有著訴不盡的悲傷與失望，顯得格外悲壯。

    延昭帝被她這一眼看的，心都快碎了，幾乎就要張口阻止，仙妃卻已經(jīng)端起碗，一飲而盡，毅然決然地，就像厭世赴死。

    延昭帝怔怔地看著她，眼里忽然涌出淚。

    方才那一幕，多像十幾年前，他最后看到子凡那一眼。

    都對他，失望至極。

    不愿再有羈絆。

    “皇上，皇后娘娘，臣妾出來這么久，有些乏了，先行告退。”仙妃緩緩站起來說道。

    蘇皇后看了延昭帝一眼，仿佛看不出他的失魂落魄與悲痛，“更深露重，meimei身子不便，早些回去歇著吧，太子妃，你陪著貴妃，照看好她?！?/br>
    “是，父皇姑母請放心?！?/br>
    蘇瀾站起來離開座位，卻不知怎的，被椅子給絆了一下，重心不穩(wěn)，身子猛地朝仙妃撲過去。

    周圍已經(jīng)響起驚呼。

    第72章

    眼看蘇瀾的胳膊都已經(jīng)撲到仙妃身上, 她心跳都快停止了。

    若是往常, 井八早已扶穩(wěn)了她, 但現(xiàn)在不知怎么回事, 井八像被定住了一樣，滿臉焦急，卻根本無法動彈。

    也是蘇瀾反應(yīng)迅速，狠的下心, 即將撲倒仙妃的千鈞一發(fā)之際, 猛地一用力, 身子往左邊一倒, 撲到擺滿佳肴的桌子上。

    砰砰砰的幾聲, 都能想象出蘇瀾撞的有多疼。

    想著，仙妃應(yīng)該沒事吧。

    可她到底還是算錯了。

    剛才她只是輕輕挨到了仙妃，可仙妃卻還是被推的身形不穩(wěn), 身子不受控制地，直挺挺地往前摔。

    “孩子！”仙妃慌的大叫，面若白紙。

    眼看仙妃的肚子都快摔到地上，就在這一瞬, 眾人只覺一道疾風(fēng)刮過, 差點摔倒的仙妃又重新站穩(wěn)了, 面前多了個青衫男子。

    那男子微微后退一步，彎腰拱手，“草民失禮了，還請娘娘恕罪?！?/br>
    仙妃還驚魂不定, 像是完全反應(yīng)不過來怎么回事。

    延昭帝匆匆走過來，“子言，你沒事吧？”

    仙妃才忽然回神，靠進他懷里，眼淚不停，聲音哆哆嗦嗦，“五郎…孩子！”

    “傳太醫(yī)！快傳太醫(yī)！”延昭帝臉色也很難看，目光先落在那青衫男子身上，這時就見另一人上前一步，面色惶惶地解釋，“父皇，立先生是兒臣給琨兒請的啟蒙先生，先生雖年輕，卻有大才，兒臣本還想引薦給父皇的，誰知碰上這事。立先生出身草莽，不懂規(guī)矩，沖撞了貴妃娘娘，求父皇責(zé)罰?！?/br>
    延昭帝還看著那男子，身如芝蘭玉樹，可惜，樣貌實在凡凡，過眼即忘。

    仙妃這才稍稍緩過勁來，輕聲道，“皇上，立先生雖然莽撞了些，可若不是他，臣妾和孩子都不知會如何了，您該賞他和齊王殿下的?！?/br>
    原來方才之人，正是延昭帝長子，齊王趙皓。

    “愛妃說的是。”延昭帝見仙妃雖然驚慌害怕，人倒是好好的，臉上有一陣不明顯的扭曲，“立先生有功，就去刑科做個督給事中，為朝廷效力。至于齊王，你也算慧眼識英才。如今太子在治理黃河水患，頗有成效，你這個做哥哥的，也不能閑著，朕從內(nèi)庫里拿一部分銀糧救濟百姓，你代朕去一趟，慰勞太子和諸位大臣?！?/br>
    齊王面有錯愕，隨即大喜，“兒臣領(lǐng)旨，請父皇放心，兒臣一定辦好差，絕不辜負(fù)父皇的信任?！?/br>
    跟著，立先生也叩謝皇恩。

    延昭帝欣慰點頭，最后看向蘇瀾。

    井八早已去扶起了蘇瀾，可發(fā)生這種事，縱然蘇瀾無心，卻差點釀成大禍，哪里敢好好待著，一早就跪下請罪了。

    這時仙妃又道，“皇上，是臣妾不小心絆倒了太子妃，您別怪罪她。”

    仙妃的眼睛里，透著哀傷與乞求，延昭帝一時心軟，嘆道，“太子妃起來吧，只是意外，怪不得你。”

    “謝父皇，謝娘娘?！?/br>
    蘇瀾顫抖著，滿是驚懼地被井八扶著站起來，垂著頭。

    很快太醫(yī)們就來了，眾人輪番給仙妃請脈，又商議一會兒，最后院使去回話，說仙妃受了驚嚇，宜靜養(yǎng)安胎。

    延昭帝死死地盯著他，盯的那院使?jié)M身是汗，延昭帝問，“還有呢？”

    還，還有？

    仙妃雖然身子沒養(yǎng)好，但孩子在她肚子里卻好的很，這要說嗎？會不會讓皇上覺得他醫(yī)術(shù)不行？

    延昭帝臉色變了幾變，就見仙妃從他懷里退出去，苦澀地說，“皇上，太醫(yī)說臣妾宜靜養(yǎng)，請容臣妾先行告退，太子妃還是跟臣妾一起走吧?！?/br>
    延昭帝盯著她，眼神很掙扎，終究還是一嘆，“也好?！?/br>
    雖然都知道仙妃被太子妃推的差點出事，可沒人知道，方才到底都發(fā)生了什么。

    蘇瀾扶著仙妃離開，仿佛不經(jīng)意地，看了蘇皇后一眼，蘇皇后對著她，安撫一笑。

    回到瑤臺宮，仙妃屏退所有人，屋里只剩她和蘇瀾，兩人看著彼此，雖有千言萬語，一時卻不知該說些什么。

    好一會兒，蘇瀾先開口，“娘娘，時辰不早了，要不先就寢吧。”

    仙妃點點頭，蘇瀾正要去叫人，仙妃忽然拉著她手，認(rèn)真地，低聲說，“大恩不言謝，以后有需要我?guī)兔Φ?，盡管開口?！?/br>
    蘇瀾苦笑，“娘娘謝我什么，我差點害的娘娘……”

    “不怪你！”仙妃一口打斷她，“我知道！我不是被你推倒的，雖然不清楚具體怎么回事，但我知道有人對我做了什么，叫我不受控制地摔跤。”

    蘇瀾一愣，反應(yīng)過來，仙妃定是跟她一樣，被人用內(nèi)力所傷，無法控制地要摔倒。

    可盡管是如此，那人也是因為要害自己，才傷了仙妃！

    可這話，她卻沒法說。

    仙妃安慰地拍拍她，“你不用多慮，我都明白的?！彼鋈恍α诵Γ岸椅蚁嘈?，今天之后，應(yīng)該不會有事了。”

    是啊，要害她的是延昭帝。

    但今日之后，延昭帝就該明白蘇皇后的手段有多厲害，又怎敢再輕易動手？

    何況，最近這幾個月，他也不會再有機會能陷害蘇皇后。

    回到自己的住處，蘇瀾這一身才徹底松散下來，叫了小雪去備熱水沐浴，屋里只剩井八，撲通就跪下，“奴才無能，差點害了太子妃，求太子妃責(zé)罰奴才！”

    “怎么能怪你。”蘇瀾嘆道，井八已經(jīng)是殿下手里最厲害的女子，井五井六再厲害，到底不如婢女能貼身服侍。

    蘇瀾叫她起來，寬慰一二，才問，“那碗魚翅羹到底怎么回事？”

    井八說，蘇皇后做的魚翅羹當(dāng)然沒問題，只是竇少恩的干兒子趁人不注意下了點料進去。那東西本也無害，但和另一樣無害的東西用在一起，就成了劇毒之物。

    不過后來蘇皇后的人又把那碗魚翅羹給換了，為以防萬一，井六又換了一次。

    原來如此。

    蘇瀾點點頭。

    想來另一樣?xùn)|西，延昭帝早早就加在仙妃的飲食里，卻無意間被仙妃發(fā)現(xiàn)，只是仙妃不懂毒物，只以為那是慢性毒藥，所以日日恐慌，飲食只保證自己不會餓死，并不敢多吃。

    好在她今日察覺了，及時讓井五井六去查清楚了，才讓仙妃躲過一劫。

    不過，看來就算她沒察覺，那碗魚翅羹也不會有問題。蘇皇后果然厲害，也足夠謹(jǐn)慎，從來沒有放棄監(jiān)視延昭帝的動靜。

    她又怎知，其實蘇皇后并未太把延昭帝放在眼里，不過是她那日去坤寧宮，隨口一說的話，叫蘇皇后起了疑，才叫人去查的。

    其實以蘇皇后今時今日的地位，就算仙妃真因為她而出事，延昭帝也絕無可能借機廢后，不過是蘇皇后愛惜羽毛，不愿被潑污水罷了。

    蘇瀾嘆著氣，看來要扳倒蘇皇后，還任重道遠(yuǎn)啊。

    “你可知，究竟是誰把你定住了動不了的？”蘇瀾又問，她還得在宮里待一段時間，如果不把這個隱患除了，總不能叫人安心。

    “奴才猜是連歌，當(dāng)時在場的，只有他有如此深厚的內(nèi)力，唯有井二公公可與之一戰(zhàn)。”

    連歌？

    蘇瀾驚訝的瞪大了眼，他竟還是個武林高手？她竟一直沒發(fā)現(xiàn)！

    如果是他的話，就有些難辦了。

    不知怎的，蘇瀾腦海里又冒出當(dāng)時一閃而過的荒唐念頭。

    雖然荒唐，但，能不能利用一二呢？

    還有忽然冒出來的立先生。

    雖然蘇瀾并未看到他是如何救了仙妃的，但走之前和他對視了一眼，蘇瀾有種強烈的直覺，那位立先生，就是林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