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冷冷看他一眼，“我不是為你，虛情假意的話就不必說了?！?/br>
    “涼玉……”他抬起劍來，劍尖對著她，腳下有些踉蹌。

    “何必浪費時間，來。”她將滑落到臉上的發(fā)絲不緊不慢地攏在耳后，渾身上下散發(fā)著一種他從未見到過的、全然不同的氣質(zhì)，再也不是當初那個宛如一張白紙，天真脆弱的一戳就破的小姑娘。即使臉上狼狽地帶著血印，她的眼里仍然帶著一股嬌縱睥睨的笑意，笑容背后卻一點溫度也沒有，全是冰冷的惡意。

    像。

    像極了鳳桐，言傳身教不過如此。原來她本來就是這樣的。當年因為喜愛他，才愿意全無防備地面對他，咋咋呼呼，絮絮叨叨。她今日露出本來面目，像一把劍一樣鋒芒畢露地對準他，都是為了鳳桐么？

    如果真是這樣，他這步棋陰差陽錯地走對了。可是心里，蔓延出一種讓人不舒服的情緒，像是藤蔓緊緊纏住了他，讓他煩躁不堪……

    他的劍迫近她的喉嚨，她手上的光暈也到了他胸前。

    她笑道：“我不能白讓你殺我兩次?！?/br>
    他感受到她內(nèi)力的威壓，心下一驚：這么短的時間里，她的修為竟然已經(jīng)到這種程度了？

    “住手！”

    “喂喂喂……你們這是干什么？”

    季北辰目光似刀，轉(zhuǎn)向拉開他劍尖的朗月。

    少年黑色披風在風中烈烈，涼玉失血間出了神，恍惚地想著，原來他肩上那兩個小小的尖角是掛披風用的，魔界的衣裳真有趣。

    季北辰抽了劍，劍身被朗月緊緊抓在手里，他身上傷得太重，站不穩(wěn)當，竟然反被他帶得踉蹌幾步，他目光威脅：“你怎么來了？”

    朗月直視他的眼睛：“你的目的已經(jīng)達到了。”

    二人言語含糊，卻不肯明說，季北辰道：“我們的事情輪不到你來管。”

    朗月笑了，偏頭看了涼玉一眼：“有趣，你覺得我若是不攔住你，死的真的會是她嗎？”季北辰想起方才她手上幻術(shù)意料之外的威壓，若有所思，審時度勢地收了劍，化煙而走：“記住你答應過溫玉的話?！?/br>
    朗月蹲下來，小心翼翼道：“小花神？”

    涼玉伸出手臂，咬緊牙關(guān)：“三世子，你拉我一下。”

    他伸出手來將她拉起來，感覺到她整個身子的重量幾乎都靠在他身上，頓了片刻才笑道：“怎么樣，被最親近的人傷害的滋味如何？”

    她笑了笑，垂下眼眸：“你說的這個人……恐怕是我。”她一閉上眼睛，滿腦子都是鳳桐漠然的眼神，渾身上下都冷得顫抖起來，“我……連玲瓏都不如?！?/br>
    最初的最初，只不過是怕他失控，怕他再次被天界合力誅殺，他本已經(jīng)被打壓得無處可去了，若是再為了她……

    若是鳳君誤會她對季北辰猶有余情，她有嗎？怎么可能有！她沒有嗎？在六虛幻境里面，她耽于回憶，傷了鳳君。生死一線，方能看清真心，她這時候有所顧慮，只能寒了他的心！頭腦仿佛要爆炸一般，越想越一團亂，恨不得立即用劍戳死自己。

    “涼玉？”朗月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你能行嗎？”

    她睜開眼睛，冷靜地用止血咒止住血，蒼白的臉，越發(fā)顯得眼眸漆黑。她站直了身體，輕輕道，“我的事情還沒做完?！?/br>
    “撥月，我要帶回去?！?/br>
    “……”朗月扶她的手慢慢撤開，“這是世上最后一個鬼妖了?！?/br>
    “你知道他是誰？”

    “不知道……他是鄭貴妃召來的?！?/br>
    涼玉看著他的臉，語露諷刺：“倘若你不把事情告訴鄭貴妃，她怎么知道有我的存在，怎會走火入魔？鬼妖為求自保，行事從來偷偷摸摸，鄭妃是個凡人，你要是不誘導她，她哪里來的路數(shù)？”

    “你對你的好jiejie就是這樣，一步一步，一手用怨恨毀了她？”

    “呵。”朗月瞇起眼睛，“凡人走到這一步，都是自作自受，人有貪婪怨恨之心，怪不了別人?！彼@著她走了一周，慢悠悠道，“你不必這樣質(zhì)問我，我是魔，我就是要誘人向惡，就是要順水推舟，就是要從中作梗，倘若我什么也不做……”他看著她的眼睛，露出個單純無辜的笑容，笑得有些頑劣，“那不就變成你們刻板的神仙了嗎？”

    “所以，一開始本不同路，在一起也不過是利益驅(qū)使？”她的笑也冷冰冰的。

    “是這樣沒錯。”朗月覺察到她的遷怒，收了笑容，眼中惱怒散開，慢慢變成了冷漠，“在你還有利用價值之前，最好有趣一點，不要讓我失去興致?！?/br>
    “朗月。”

    他的腳步頓住，聳聳肩笑道：“我真的不知道這個鬼妖是誰?！?/br>
    “溫玉用什么威脅你？”

    “……”他身子一僵，無謂地笑道，“不關(guān)你的事，你也解決不了，不要太高看自己。”他接著走，邊走邊打了個哈欠，漫不經(jīng)心地說著最滲人的話，“總有一天，溫玉會死無葬身之地?！?/br>
    她扯了扯嘴角，抬手炸開頭上一塊石板，用力敲了敲，“貴妃娘娘。”

    “……小仙女？”鄭妃像是發(fā)現(xiàn)獵物的狼，本能地興奮起來，咯咯地怪笑，“你出現(xiàn)了？”

    “你想要如何？”

    頭頂上腳步混亂顛倒，鄭貴妃在橫七豎八的尸體中間，喝醉酒一般兜著圈子亂走，嘴里絮絮叨叨：“想怎樣？你不是很厲害嗎，嗯？你不是可以讓陛下厭棄我，不是讓表姐陰魂不散嗎……怎么，也有求我的一天？”

    她言語混亂，行事顛三倒四，乃是因為魂魄的一部分抽給了鬼妖，只剩下濃重的怨氣。鬼妖濃重的妖氣蓋住了一切，涼玉尋不到撥月的氣息，四周一片安靜，一個凡人小姑娘，挨得住嗎？

    涼玉徑自道：“……撥月在哪里？”

    “想不到……哈哈，你肯定想不到……你以為你拿到兵權(quán)便是贏了嗎……”

    涼玉毫不猶豫：“兵權(quán)給你，你將人放了，怎么樣？”

    “……”對方沉默半晌，接著笑起來，“你也會低聲下氣如此……告訴你，早在表姐剛嫁過去的時候，我就在你們云家埋下一枚旗子，那小傻子，死到臨頭都當他是親人……最后贏的還是我！”

    涼玉腦子里嗡嗡作響，忽然感覺到地下有異動，立即揚袖，勁力透過石板上的洞，將鄭貴妃震翻。

    她手上升起一團火來，照亮不遠處一個半浮在空中的影子，他沒有腳，頭上卻生有荊棘的樹枝，滿是倒刺，一張鬼魅般蒼白的臉上，鑲著紫色的眼睛，四周是翻涌不息的云氣，簇擁著他，宛如倚靠著廢棄寶座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