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高八尺的應(yīng)侯眼眶濕潤，哽咽地應(yīng)道：“保重。”

    拂月將瓷娃娃捧到手心上，慢慢摩挲：“沒想到，爹竟然還記得……”

    涼玉道：“你父親千般愧疚疼愛，卻不好意思對你說，真別扭?！?/br>
    拂月破涕為笑：“我，我都曉得。小的時候，他沒少斥責(zé)我們姐弟四個，可若是有人敢欺負(fù)我們，爹爹老是擋在我們身前，把那人揍個半死……”

    一旁的大姐推月聞言有所感觸，道：“是啊，自打娘親走后，父親又當(dāng)?shù)之?dāng)媽，實在是很辛苦。他甚至……一個侍妾都沒有娶過。”

    “我怎么會怪爹爹呢？”她將小小的瓷娃娃貼在心口，仿佛回到那一日風(fēng)和日麗，店鋪酒肆，吆喝陣陣，年輕的父親摸到空空的錢袋，看著那攤位上的娃娃和女兒期待的眼神，流露出的那種狼狽和愧疚。

    推月將她的頭靠在自己懷里，溫聲道：“大姐也曾經(jīng)勸你嫁給韓荔。meimei，希望你理解，對大姐來說，我們云家的女兒，是為了整個應(yīng)侯府而活?！?/br>
    涼玉心中一顫。

    自她的魂魄穿來了蕭氏身上，一直盡力庇護(hù)幾個孱弱的孫子孫女，無論是拂月?lián)茉逻€是云清，都盡量順從他們的意愿來，絕不強迫?？墒侵挥羞@當(dāng)時已經(jīng)出嫁的大孫女推月，才是真正用女兒家的肩頭承擔(dān)了侯府榮辱的。勢利虛榮，精于算計，這一切的出發(fā)點又在哪里？當(dāng)日她因看不慣推月言行，還曾經(jīng)利用過懷有身孕的推月，這樣想來，不禁恍惚倒退了兩步，滿心都是愧疚。

    “大姐，拂月不怪你，拂月敬你?！?/br>
    姐妹二人四目相對，從彼此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的模糊的影子，感到血脈中汩汩流動著一樣的倔強，一樣的不肯認(rèn)輸，不愿露怯，即縱然有再多誤解，此刻也都如堅冰盡數(shù)消融。她們輕輕擁抱了彼此，推月拍了拍拂月的后背：“祝你幸福?！?/br>
    “接新娘子嘍！”

    “接新娘子哎！”

    門外傳來了幾個喜婆中氣十足的叫門聲，噼里啪啦。慌亂中推月急忙放開拂月，倉促地幫她擦掉臉上的淚，丫鬟們也忙了起來，梳頭的梳頭，補妝的補妝，鳴夏又抱了個小手爐來，塞進(jìn)喜服的袖口。

    花冠架在頭上，壓得拂月十分吃力，她叮嚀道：“爹爹給我的娃娃，我要帶著?！蓖圃?lián)屵^年畫兒吃的幾塊點心，包起來藏在拂月手心，嗔道：“餓了便偷偷吃些，可別守著那刻板規(guī)矩。當(dāng)日我成婚，一套禮數(shù)下來，可是餓得魂游天際了！”

    紅唇盛妝的拂月掀起了霞帔，臉色紅潤，眉目明亮，一個一個地看過了所有人，低聲不可聞：“……原來……是可以很幸福的?！?/br>
    “司矩，三年前的月圓之夜，你于亥時提劍闖入清章殿欲刺花神，可有此事？”

    司矩一叩，啟唇道：“臣的確持劍闖入清章殿，但并非為了刺殺花神?！?/br>
    季北辰蹙眉道：“臣就在當(dāng)場，看得一清二楚，司矩提劍襲來，若不是臣擋在殿下面前，后果不堪設(shè)想?！?/br>
    “季卿說的可是實情？”

    “司矩冤枉！”她看了帷幕一眼，道，“臣有罪，確實朝溫玉殿下?lián)]劍，可是并非為了致殿下于死地，而是……”她忽然頓住，咬住了下唇。

    季北辰的目光冷冷地看過來。應(yīng)龍急了：“臭丫頭，說下去??！”

    司矩一叩，似是下了極大的決心：“臣是為了將溫玉殿下捧著的一只壇子劈開?！?/br>
    “哦？那壇中有什么，為何要劈開？”

    “那壇中裝的是……”

    季北辰喝道：“司矩！”

    “是涼玉殿下的一魂一魄?！?/br>
    應(yīng)龍與司墨大驚，紛紛看向帳內(nèi)，季北辰臉色蒼白：“一派胡言！”

    “確是一派胡言?！彼揪亟釉?，靜靜道，“事后臣才明白，這壇中并沒有殿下的魂魄，也不可能有。”

    季北辰驚疑地望定她，一時間摸不清她所思所想。

    “涼玉……”帳中的天帝緩緩?fù)鲁鲞@兩個字，“紫檀殿君上和重華夫人之女？”

    “是，臣曾經(jīng)的主上涼玉?！?/br>
    天帝默然片刻：“為何這其中不可能有涼玉的魂魄？”

    “當(dāng)日殿下的一魂一魄，被華蓉劍打散，乃一百仙友共同所見，這世間，怎么可能還有她的魂魄？”司矩臉色蒼白，反問卻凌厲至極。

    應(yīng)龍松了口氣：“說得也是。涼玉私通魔界，天界不追究她已是寬宏，那小叛徒救走她的殘魂，當(dāng)時便已承諾過絕不與天宮為難，諒他們也興不起風(fēng)浪來?！?/br>
    天帝道：“既然如此，當(dāng)日你為何還會僥幸去劈那只壇子？”

    季北辰的指節(jié)攥得錚錚作響。

    這小小司矩，真的敢將招魂之事吐露出來，大家魚死網(wǎng)破？

    第54章 重審（下）

    “那是因為得了假消息，有人告知于我，說那壇中會有涼玉的一魂一魄。涼玉雖然定罪，但畢竟是臣舊主，有知遇之恩，又是臣父的徒兒，有手足之情，臣不忍看她的亡魂流落在外，一時沖動……”

    應(yīng)龍冷冷一哼：“你倒是很講義氣?！?/br>
    “誰告訴你這個消息？”

    司矩平靜道：“紫荊花仙流觴?！?/br>
    季北辰愣在原地。司矩的回答十分可疑，一時間竟然難辨真?zhèn)危热粽娴氖橇饔x所為，那么她究竟意欲何為？難道，這是溫玉造的一個局？

    倘若真是如此，那夜司矩突然出現(xiàn)，他們二人的兵荒馬亂，不像是裝出來的，而溫玉又為何不告訴他呢？

    一時間，心緒煩亂。

    “她是怎么與你說的，細(xì)細(xì)稟來?！?/br>
    “天黑之時，流觴身著斗篷，悄悄找到臣，對臣說，月圓之夜，溫玉殿下與北辰君會拿著涼玉殿下的一魂一魄……招魂。”

    “荒唐！”季北辰聽到“招魂”二字，猶如被針扎到，頭皮直發(fā)麻，“招魂乃禁法，天宮誰人不知，謊言如此拙劣，難以服眾?！?/br>
    “就因如此，臣想，流觴只是一屆小小花仙，可能因知道內(nèi)情過于恐懼，故而來找臣，或有盼臣阻止之意，才會信了她的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