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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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zhuǎn)過來,面色如常,輕聲提醒:“小鳳?!?/br> 她咬住嘴唇:“我,我忘記說昨天的夢了?!?/br> 那個女人,穿著清章殿婢女的衣服,可是她以前從來沒在自己的寢殿內(nèi)看到她的模樣。她的臉有些模糊,只記得她的頭上有兩股釵,彎彎繞繞,那一把驕傲而尖利的嗓音:“活該?!?/br> 那是誰呢? “雙股釵,是藤蔓模樣,是花仙的裝束。本君聽聞溫玉手下確有一個小仙為她所用,名叫流觴。” 她想了片刻,忽然反應(yīng)過來:“流觴,流觴……沒錯,當(dāng)初是我命司矩將她謫成婢女的……” 當(dāng)時紅珠跪在殿內(nèi)求恩典,有人站在一旁,使術(shù)法起冰凌,致紅珠受傷。她實在不喜歡這樣的歹毒心思,著司矩去查。后來司矩找出了罪魁禍?zhǔn)?,稟報給她,說是紫荊花仙,名叫流觴,她當(dāng)時并未多想,便給了謫成粗使婢女三百年的懲罰。 不想,兩百年過,竟然給自己留下如此大患。 風(fēng)桐道:“依你所言,她性情如此,投靠溫玉也在意料之中?!?/br> 涼玉點點頭:“如今溫玉統(tǒng)攝花界已經(jīng)二百年,原來認(rèn)我的也都悄無聲息,更何況是與我有隙的。”她微微抬起頭來,“她既已叛我,就不能留,不如她這里打出一個缺口?!?/br> “嗯,長進許多?!彼麚卧谧郎峡粗?,眼里有幾分調(diào)笑。 她微不可聞地紅了臉。原先知道鳳君好看,天上地下的女仙大都為他的容顏傾倒,可她跟他待在一起的時間長了,天天看日日看的,反倒不注意了??墒墙鼇?,她倒是越發(fā)記得清楚鳳君的長相了……哪怕他現(xiàn)在頂著小鳳樸素的臉,一道眼風(fēng)掃過來,她還是會控制不住地臉紅心跳。 怎么了,經(jīng)了一難,不是本該心如死灰的么?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想到這里,她緊緊咬住下唇,心里頓時空了,只剩下一點薄涼的自嘲。 她迅速調(diào)整好情緒,拿出前兩天算好的日子,打起精神盤算盤算:“三日后又是南極仙翁的壽辰了?!?/br> 她心里嘆息一聲,三百余年,她與季北辰的相遇,也許從開始就是一個錯誤。 “鳳君不是說,聽聞前兩日溫玉和季北辰吵了架?” 她看著他,緩緩道來。 作者有話要說: 這篇文真的很慢熱,作者菌已經(jīng)深刻反省了自己的錯誤。但我對它傾注了很深的感情,想認(rèn)認(rèn)真真把它寫完,后文會越來越精彩的。感謝天使們的支持,歡迎收藏~ 第24章 醉春風(fēng)(中) “那么鳳君著芳齡去找南極仙翁處的一個與我相熟的接引使,叫做子菱。讓她在壽宴之上,專給季北辰倒酒,酒壺里放若干朵桃花蕾,再添一味醉春風(fēng)?!彼⒚螂p唇,眼眸發(fā)亮,是一個又快意又脆弱的笑,看得人心里生疼,“再生事攔住溫玉,不讓她接近季北辰一步?!?/br> 醉春風(fēng),是上好的情|藥。她用這樣的下作手段,去對付曾經(jīng)最喜歡的男人和最好的朋友。她就是要考驗一下,他們之間,是不是就真的如此忠貞不渝。 “你要離間他二人?” 涼玉眼里有一抹嘲諷,“我還要回花界去,親自看看?!?/br> 若季北辰對她還有半分舊情,物是人非,對著子菱的臉,那飄著花蕾的酒,他也得喝下去。 鳳桐不動聲色地看著她面無表情的側(cè)臉。從前她是愛憎分明,也愛冷臉嚇人,可是她溫軟懶惰,只是像只貓咪露一露尖尖的爪子佯裝恐嚇??勺詮碾x了花界,尤其是得知司矩舍己護主以后,情急之下,她身上的智計與戾氣被盡數(shù)逼出,她殫精竭慮,成了真正的猛虎。 他看在眼里,很不是滋味。倘若可以,他寧愿她永遠不要長大,一直單純幼稚下去。倘若可以,他會將她保護得好好的,遮住她的眼睛,讓她永遠不面對這一切。 可她既然被溫玉他們推進了深淵,他替不了她,就得讓她親手去做,她心里才會過得去。那么他就跳下來陪她,讓她不像自己當(dāng)年一樣,只有孤零零的一個人。 只是沒有想到,她到底是他一手教出來的孩子,才拿回自己的一魄,就敢做這樣膽大的事情。 不過,他總是愿意陪她冒險。 **** 南極仙翁活了十幾萬歲,按理說是天宮過生日過得最頻繁的人,可偏偏他的壽辰是排場最大的,來者最多的。壽星老兒的生日,就是天下眾神的匯聚之日。 涼玉坐在槐樹上,雙手抱著樹干,身側(cè)一圈銀光閃爍的仙障,兩腿晃蕩晃蕩,百無聊賴。這樹是千年的神樹,枝干粗壯,她一身皎潔的流仙裙,披了一溫白斗篷,戴著錐帽,嬌嬌小小,宛如一只潔白的鳥,棲在茂密的枝葉間,若隱若現(xiàn)。 此處是人間與花界的交界,她是天界的罪人,止步于此。鳳君臨走前不放心,又加一層仙障,將她的氣息牢牢護在里面。 鳳桐緋袍如霞,從天邊匆匆回來,走進仙障中。 她從樹上一躍而下,衣擺飄搖,像金魚華麗的尾鰭,鳳桐下意識地伸手來接,她落到他懷里,沖得他后退幾步,牢牢托住了她。樹葉簌簌而下,宛如落雪。 她伸手從他發(fā)頂摘下一片小小的落葉,風(fēng)把她寬大的錐帽掀到背后,露出烏黑的一頭長發(fā),發(fā)絲飄動,映著瑩白的一張小臉,笑得眼睛彎彎。 “鳳君怎么待那么久,我腿都坐麻了?!彼淞说?,開始夸張地捶腿。她說話時總是不自知地帶一種上揚的語調(diào),清清亮亮,像小孩子在撒嬌,像一股涼風(fēng)吹過來,吹走了滿心燥熱。 “本君忙碌,你倒舒服,只管坐著?!彼坏瓚?yīng)她一句,眼里一抹縱容的笑意,衣袍烈烈,俊俏的眉眼被衣裳的綺色映襯得愈發(fā)秾艷。 涼玉走神想,鳳君合該是這樣出挑的。要是能回到他該回的地方去,光明正大地燦爛奪目,那就更好了。 “季北辰喝那酒了嗎?” 他嘴角一抹冷笑,“喝了。非但喝了……” 聽說子菱給季北辰斟酒,倒著倒著,忽然噗通倒進一顆桃花蕾,砸出個旋渦來,飄在他的琉璃盞中。他怔了片刻,抬頭去看斟酒人的臉,看到了高高的紗帽下,子菱無辜的眼神。他立即起身,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涼玉愣了一瞬。季北辰果然是有反應(yīng)的,他的反應(yīng)比她預(yù)想中還要強烈一些。 “這位神君……”白紗帽的接引使瞪大眼睛看著他,一臉的詫異。 他看著她,什么也沒說出來,收斂了臉上表情,松開手坐下:“……抱歉?!?/br> 然后,有些失態(tài)的北辰上仙,心不在焉地把手里的酒全部灌了進去。 風(fēng)桐接道:“我已暗中知會火蓮子拖住溫玉,在碧玉閣小敘,不到時候不會出來。我離席時,季北辰已經(jīng)匆匆回府去了?!?/br> 算算時間,看來此刻藥效恐已開始作用。涼玉眼眸漆黑,從懷中掏出一只令牌:“該流觴出場了?!?/br> 令牌是薄薄一片鏤金,下面有銀光閃耀的流蘇,上面赫然是溫玉的手跡:“往謹(jǐn)君府,后廳?!彼c溫玉朝夕相伴,幾乎日日不離,溫玉的筆跡,她了如指掌。模仿起來,得心應(yīng)手,這幾個字她練了數(shù)日,想來流觴被溫玉忌憚又器重了兩百年,一時激動之下,不可能看出有假。 鳳桐接過令牌,兩指引光一觸,便將這□□的引子送到流觴的手中。 芳齡從空中回來,打了個轉(zhuǎn)兒,落在鳳桐肩膀上,用尖尖的喙撓撓脖頸上的羽毛。他悠然摸了摸它的羽毛:“季北辰派人去請溫玉來,人已經(jīng)讓火蓮子截在碧玉閣之外?!?/br> 她看他摸得肆意,也忍不住伸出手指去撫芳齡的腦袋:“我們先替溫玉回他,就說后廳見?!笨粗箭g一臉享受地微瞇小眼,伸長了脖子,她歪頭笑道,“也不能攔他們太長時間,再過一刻鐘,就放他們進去給溫玉傳話?!?/br> 芳齡拍拍翅膀,縮爪飛走了。 鳳桐理了理涼玉的發(fā)絲,替她將披風(fēng)上的錐帽戴好,遮住了大半張臉。“畢竟是在溫玉的地界內(nèi),小心為上?!?/br> “鳳君,你猜流觴會不會上鉤?” “以溫玉的心機,主動投靠的人,多是一邊打壓一邊利用,不肯輕信。流觴為她所用多年,仍是小仙,心中難免不忿,這一回,不但會去,而且會搶功獨行。一旦去了,局勢無法控制,慌亂之下想要兵行險著,也很有可能。這一招不能說毫無瑕疵,但也有九成把握。” 涼玉的笑容里有一絲不安:“要是季北辰不肯配合,一切還不都白費?!?/br> 她了解他,他的自控力絕佳,心思深不可測,這一招,她行得心情復(fù)雜,惴惴不安。 鳳君垂下眼眸:“一來醉春風(fēng)是魔界的藥,毫無底線,二來……”他抬起她的下頜,含著笑看她,眼里有種奇異的光芒,“季北辰那樣的人,活得謹(jǐn)慎小心,但并不意味著不愿犯錯?!?/br> 她讓他這番神色定住了,許久,才紅著臉道:“這話是什么意思?” 他勾唇笑了笑:“稍安勿躁,再等等,本君帶你去看?!?/br> 時隔二百年,涼玉再一次踏足謹(jǐn)君府。如果不是她熟悉的后院上那一棵從石頭縫里鉆出來的小松已經(jīng)長成了參天大樹,樹干有三人合抱那么粗,蔭庇在她頭頂,她差點便以為,這還是從前的日子,她從后門溜進來,滿心歡喜地想要見到他。 謹(jǐn)君府后的這處小園,有蕭蕭瘦竹,密密匝匝地圍成一處天然的屏障,她曾經(jīng)蹲在這里等他,透過竹干的縫隙,看著他的黑靴,素衣,冷冷清清的眉眼。不知怎的,她開始想得信心十足,等到真的站在他面前了,她反倒連看他一眼都沒有勇氣,二人只隔著竹叢對話。她的手緊緊絞著衣裙,心在嗓子眼里亂跳。他的聲音溫和:“殿下怎么不說話?” 她動用私權(quán),把他的宅邸搬到她旁邊,知道北辰君喜歡青竹,遂扎扎實實地種了一大片。只是不知道,他是否依舊覺得她冒犯。她一肚子話不知從何說起,急得六神無主,半晌,只忸怩問了一句:“你喜歡這處謹(jǐn)君府嗎?” 他愣了片刻,客氣地答道:“這里很好,多謝殿下關(guān)心?!?/br> “那、那就好?!彼僖泊幌氯?,覺得臉上幾乎要燒起來了,拎起裙子便跑了出去。 再后來,她死纏爛打,他只是淡然而客氣,偶爾皺皺眉頭,但并未露出半分厭惡。她便借著這份客氣,追得更熱火朝天。 直到有一天,還是在這里,在這竹林背后,他們并肩走在一起,袖口的衣擺摩挲,他忽然牽住了她的手。她嚇了一跳,恍若身在夢中:“北、北辰君?”她的手心全是冷汗,僵僵的不敢動彈,“你也喜歡我對不對……” 他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只是默默地看著她。 她感到巨大的驚喜突破了心口,一下子撲進他懷里,八爪魚一樣緊緊抱著他的腰:“你不說話,我就當(dāng)你默認(rèn)了。”他也輕輕拍拍她,聲音在她耳邊溫柔地叮囑:“不能告訴別人,知道嗎?” 她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幸福得眩暈:“我知道,這是涼玉和北辰君之間的秘密。” 她知道季北辰因為父親素敏真人與女仙糾纏不清而遭了天罰,在這方面上難免過度謹(jǐn)慎,這是她心上人的心愿,她當(dāng)然會乖乖遵從。就連對鳳君,她也守口如瓶。 花界流言四起,說她倒貼季北辰,他從不正面回應(yīng),她便也保持緘默。有時候也會覺得酸楚委屈,可總是悄悄地安慰自己,哼,他們什么也不知道,總有一天,她會光明正大的站在他身邊,這樣想著,心里又溢出了一絲甜。她就這樣樂此不疲地自我勸解,就這樣堅持了那么多年,驕傲了那么多年。 涼玉默然立在竹子背后,巨大的錐帽遮了半張臉,透過那層層疊疊的竹干,隱隱約約看到后廳的窗戶。窗戶沒有關(guān)嚴(yán),從里面溢出一聲女子的驚呼:“啊,上仙……”驟然截斷,便沒了聲音。 鳳桐睨著她平靜的側(cè)臉,將手伸入她的袖口,不容分說地攥住她的手,將她握緊的拳頭展平,握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