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飛劍問道、三寸人間、天道圖書館、天下第九、圣墟、獨步驚華,腹黑嫡女御天下、地表最強狐貍精[快穿]、佳偶、可不可以不寵她[重生]
他很配合地靠近了一些,她的脖子又伸長了一些,已經感受得到繃到極限的頸椎骨發(fā)出咔咔的響聲。她用力瞧那美人的臉的時候,感覺到鳳桐的目光似乎一直停留在她臉上——她也知道自己很傻,此刻尤其傻得厲害。 不過,顧不得那些了。 美人的臉安安穩(wěn)穩(wěn)地藏在鳳君懷里,哼,像是什么稀罕的珍寶不給人看。說不清楚心里究竟在著急什么,她最后踮了腳尖,又往外探了一寸。 瞬間,天旋地轉,碩大的月亮晃了她滿眼,雕梁畫柱的閣子倒過來,向上飛去。 怎么就掉下去了!她緊緊閉了眼,眼前全是閃爍的星子,星子過后,一片黑暗。 在黑暗中有人撫上她的臉,指腹有薄繭,手指間縈繞著淡淡的青草的氣息。 她蹙起的眉頭慢慢放平,緊緊閉著的雙眼狐疑地睜開,頭頂是鳳桐的臉。他低眉看著她,看了許久,才開了口,語氣似欣慰,又似喟嘆:“竟然飄到了這里?!?/br> 她瞪大眼睛,想抬手握住他的手,袖口白紗垂了下來,癢癢地掃在她臉上。 原來,原來! 她迅速地伸出兩手,摸到自己光滑的面頰,柔軟的唇瓣,立即從他懷中掙扎著跪直,一把摟住他的脖頸。他溫熱的懷抱一下子熨帖了她的心,無數拼命忍下去的情緒在這個剎那席卷而來,盡數爆發(fā)—— “鳳君!”少女嗓音清脆,帶著些微的哭腔。 他無聲伸出手扶住了她的后背,亦將她用力按在懷里。 **** “難怪引魂曲沒有用,原來,你的魂魄自己找了副殼子?!?/br> 她回頭望向百花樓,見到三層半開的窗戶,軟軟地掛著頭發(fā)花白的蕭氏的半個身子,深夜里見到這樣一幅畫面,實在有些詭異。 涼玉驟然回到本體,平息了一下又驚又喜的情緒,便一把拉住了鳳桐的衣袖:“鳳君,我們快些回去!” 鳳桐表情一滯,看著她:“回哪兒去?” 涼玉的眼里浮現迷惑的神情:“溫玉構陷我入魔,當日我只剩一口氣,無力辯駁,現今肯定需上報天宮,求一個公道才是。還有司矩……” 鳳桐的眼神有些復雜:“涼玉,你可知今日是何時?” 他憐惜地抬起她的下頜,看著她漆黑的雙眼,似乎是不忍,又似乎是無奈,頓了頓,咬牙道:“現今距花神的嗣位禮,已有二百年?!?/br> 二百年! 她身子一歪坐在地上,眼中微弱的星芒閃爍著,突然破滅了。 一切仿若昨天,可是…… 他看著手中的玉屏簫,目光漸漸飄遠:“本君這引魂曲,吹了整整二百年?!?/br> 二百年是什么長度,涼玉是知道的。 她三百歲掌握花界,至五百五十歲死去的那一年,統(tǒng)共只有二百五十年。溫玉的花神位坐了二百年,斗轉星移,根深蒂固。 二百年足以讓她的惡名蓋棺定論,足以讓整個花界和天宮都忘卻那一場紛爭。 涼玉沉默了,如同石雕一般,沒有多余的表情。她帶著水色的眼睛映著天上的月色,過了許久,啞著聲音道:“他呢?” 二百年。當日的北辰君,他溫熱的笑容,他厭惡的表情。她閉上眼睛,心在一陣難耐的酸澀中,冰冷麻木了。 鳳桐聲音平靜,隱隱含著一絲冷意:“于三十年前飛升了上仙,掌河湖水流。整二百年,與溫玉同入同出?!?/br> 她眨了眨眼,心里那一根殘弦,啪嗒一聲崩斷了。 他心里裝的原來是溫玉,從頭到尾都是溫玉,從來不是她。許多從前說不通的事情,在這個瞬間全部串通起來,令人醍醐灌頂—— 她是有些太傻了。可是他不該討厭著她卻裝作喜歡她,不該不愛她還騙著她。 她感到胸腔傳上來一陣陣鐵銹味,冷笑一聲,又問道:“司矩何在?” “嗣位禮一事過后,寒毒入體,自請左遷,退居昆侖洞掌禮樂典籍,深居簡出?!?/br> “是……”她閉了閉眼,睜開時眼里已有明亮的鋒芒,像是淬了毒的利劍,“他們是要把司矩趕走的,玉郎老頭子一直閉關,在我身邊的只有阿矩一個。沒了阿矩,我便徹底無法翻身?!彼龘芘^上的珠子,由衷地嘆息,“好大的一盤棋。” 鳳桐沉默半晌,嘆道:“我也是糊涂?!?/br> 他輕柔地撫摸上她的鬢發(fā),似乎唯恐一用力便弄痛了她,“我將你仙身帶回的那一日,發(fā)現頭頂花冠下面,有一根兩寸長的釘魂針,釘入顱骨——是錦繡的問題?!?/br> 涼玉順著他的手指,摸到頭頂黑發(fā)下粗陋的針孔,現在早已經沒了當時的痛感,“那天錦繡為我梳頭,表情很奇怪,時而哭時而笑,大概早就被奪了舍?!彼齑焦闯梢粋€殘忍的弧度,“有了這釘魂針,我便在臺上頭痛欲裂,目不能視?!?/br> “還有,“他盡量不去看她, “季北辰給你的參湯,里面摻了北海邊際的浮草申崇,服之魂飛魄散。” 涼玉看著不遠處的松樹樹梢,點頭:“好?!?/br> 她沒有哭,看上去有些麻木,只是臉色鐵青,像是冷得厲害,連帶著他的心也冷了起來。他摸摸她的臉,是冰涼的,一絲溫度也沒有,便化了一件大氅,披在她身上。 “我最后有一件事不明白,當日鳳君親自設下結界,有九道密令,除了我以外,其他人都進不來,溫玉是怎么進來的?” 鳳桐道:“溫玉便是那個劍穗子,她稱病不來,實則化形在劍穗里?!?/br> 涼玉覺得有些好笑,接道:“原來是我親手將她帶進結界,系在我的華蓉之上?!?/br> 樁樁件件都在嘲笑著她。 她猛烈咳起來,噴出一口污血。鳳桐將她扶住,拍拍她的背:“你當日讓華蓉打碎了一魂一魄,現在在應侯府老夫人殼子里的只有兩魂三魄,二百年的引魂曲只招來一魄,就在你這副身體里,另有兩魄不知所蹤。” 他待她緩了緩,“你如今魂魄不全,不能在本體里久留,否則魂魄不能長存?!?/br> 涼玉咳出淤積在胸中的血,已感覺到魂魄不全的虛弱感,只能靠在鳳桐懷里,靠他的氣護著,才會感到舒服一點。孱弱的魂魄擠在一起,仿佛冰天雪地里取暖的幾個人。 “你受了蕭氏一族四百余年的香火,方有今日際遇,白天陽氣過重,于游魂不利,還需回到蕭氏的殼子里將養(yǎng)。這處閣樓是嵬因上神建造,仙氣深厚,你天生仙胎,會有裨益?!?/br> 涼玉一怔。 都說當日蕭氏為祭花神修閣,張榜招標,有民間神匠自稱魏音,上門自薦,一手建之。原來,這竟然是嵬因上神在人間的化身。 當日那個豁了兩顆門牙的小童,整天藏在她花界浮生橋問花閣里做游戲。借問天鏡那一日,他不動聲色地提點著自己——可她那時候什么也想不到,一心沉浸在幸福里。 為什么不看看姻緣呢? 她看著自己伸出的手指出神,發(fā)現那讓火燒過的痕跡已經淡去,不痛也不癢,又隔著冰涼的衣物摸了摸心口,那處劍疤也只剩下小小的一塊。 涼玉心下微驚,隨即是一股巨大的悲愴,她撩起衣擺撲通一聲跪在鳳桐面前:“這二百年,為了涼玉,難為鳳君?!?/br> 將她那具不人鬼不鬼的身體,不知廢了多大的心力,恢復得幾乎同從前一樣。 鳳桐不扶她,受了她這一跪,才慢慢蹲下去,平視她的眼睛。 他緩緩地笑道:“難為極了?!?/br> 語氣中含了一絲微不可查的顫抖。 涼玉想起很多年前,在那處小小的廂房里,鳳君眼中光華流轉,似笑非笑:“是個累贅,還麻煩得很?!?/br> 她確實是個累贅。 涼玉眼中晶亮亮的,漆黑的瞳仁轉動,含著一絲難以置信的嘆息:“二百年過,我竟有七百五十歲了?!?/br> 鳳桐嘲笑道:“死人是不算年紀的。這二百年,僅讓我一人老了二百歲?!彼猿暗爻镀鹱旖牵雌鸺缟系陌l(fā)絲,“你看看,我是不是都有白頭發(fā)了?” “老太太——”剪秋的聲音遠遠飄來,“時辰不早了,老太太可要回房歇下?”鳳桐抬頭望了望漆黑的天幕,低聲道:“快些回去?!北鹚蛏弦凰?,涼玉掙了眼,已經回到蕭氏的身體中,趴在窗臺上,腳都快站麻了。 窗外鳳桐飛在空中,抱著她的軀殼,遙遙叮囑:“切記,莫露馬腳,萬事小心?!?/br> 涼玉點點頭。 “明日還是在此處等我。”鳳桐將玉屏簫往袖中一收,又看她一眼,忽然放緩了語氣,柔聲道:“再忍忍,我必會想到辦法。” 鳳桐不留余地的嘲諷還讓人習慣些,一旦偶爾流露這樣極其遷就的安撫,頓時便使她受不住。她的聲音有些哽咽:“這條命都是鳳君撿來的,我還有什么不能忍的?”她壓下了聲音里的顫抖,抬起頭認認真真道,“你放心,該討回來的我都會自己討回來,不然枉為紫檀殿后人?!?/br> 鳳桐笑著哼了一聲,化煙而走,留了一句笑語飄散在空中:“……大話精。” 蕭氏從百花樓出來時,已近子時,兩個小丫鬟規(guī)規(guī)矩矩地站在閣子外,強行瞪著困得無神的眼睛。錦冬眼尖,看見蕭氏手里捏著那把有些蔫萎的菊花,花瓣都打了卷兒,疑惑地問道:“老太太沒把花獻給花神?” 蕭氏道:“今后不給花神送花了?!?/br> 剪秋和錦冬一愣:“那送什么呀?” 涼玉很認真地想了半晌:“水果吧,要新鮮一些的。最好有蛇果,沒有的話……枇杷也行。” 兩個丫鬟一路小跑跟著,聽到此處不禁面面相覷:“老夫人如何得知?” 蕭氏邊走邊說:“你們想想,花神日日與花為伴,早就不稀罕了,還送她花,豈不是給她添堵嗎?” 涼玉本是說氣話誆人,誰知道剪秋聽后竟然一臉信服:“原來是這樣,奴婢明白了。以后府上選最好的果農,定然四時四季都為花神娘娘獻上新鮮水果?!?/br> 錦冬在黑暗中切切地笑,自以為聲音很小:“我知道了,原來花神那里稀罕水果?!弊尲羟镌诤竽X勺拍了一下,馬上便噤聲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有點事,今天晚點會再更一章。我愛所有收藏的小天使們~ 第9章 寧死不嫁(上) 涼玉幾乎是一路扶著額頭回到住處。 剛一進門,屋里飛來個只及她腰的小團子,旋風似地狂奔過來,到了跟前又急急剎住,兩只小手把她腰一環(huán):“奶奶奶奶!” 小團子亮亮的眼睛和雪白的皮膚晃人,仔細一看,竟是個扎兩只羊角辮子的小姑娘,兩腮圓滾滾,渾身胖乎乎,大紅襖子,燙金的珊瑚色馬面裙子,上面又穿了一件藍綾羅繡白蝴蝶的褂子,簡直就像…… 就像……人間的年畫上抱著胖頭魚的那廝。 涼玉把年畫娃娃從腰上拉開,左看右看,喜歡極了,看得年畫小臉紅撲撲的。鳴夏行了個禮,察言觀色地提醒:“老太太,這是三小姐撥月?!?/br> 年畫的小臉一下子垮下來,眼里蓄上了淚,奶聲奶氣地控訴:“奶奶忘啦,真的忘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