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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修真小說 - 背靠神君好乘涼在線閱讀 - 第6節(jié)

第6節(jié)

    沒了劍穗的華蓉如同失了眼睛的怪獸,在空中癲狂地亂舞,在她身上胡亂地劃出道道傷口,她口中無力地吐出一口血,眼睛漸漸無神。

    “師父,師父,我們快救救她呀!”疏風(fēng)拉住御文的衣袖,眼里盈滿眼淚。御文才要講話,忽然天地間傳來了陣陣巨大的龍吟,失去生氣的華蓉立即與之呼應(yīng),紅光頓起,在空中上下翩飛不止。

    御文想要動身,被神武攔住,他滿臉警惕:“師兄,你瞧臺上有人來了。”

    眾人一下子安靜下來,瞠目結(jié)舌地望著,星寸臺的深處,有一個由遠(yuǎn)及近的身影,紅衣黑發(fā)。

    龍吟停歇,華蓉安靜下來,侍立在空中,于是天地一片肅靜,只剩下踢踢踏踏的腳步聲。

    二層罩裙,第一層是星光,第二層是彤云,銀花冠,垂下的碎星,紅衣女子有一張傾國傾城的臉,她目光所及之處,仿佛使人看到雪山頂上的積雪,絕美,威嚴(yán),觸不可及。

    女子伸手,華蓉劍乖乖地到了她的手中,她向前踏了一步,腳下便是奄奄一息的少女。她持劍行禮,忽然間天昏地暗,雷云密布。

    “噼啪——”女子閉上眼睛。

    “噼啪——”驟明驟暗。

    御文說不出話來:“天雷竟這個時候……”

    “噼啪——”女子的身軀只是輕微地晃了晃。

    頃刻間烏云散去,星寸臺上光輝萬丈,三道天雷過后,禮已成。

    臺上的女子沐浴在光芒中,緩緩開口,溫柔的聲音傳遍了整個星寸臺四野。

    “花神溫玉,見過各位仙友。”

    臺下頃刻間嘈雜起來,“這是誰?”“溫玉,溫玉莫不是養(yǎng)在涼玉身邊那個……”

    溫玉笑了笑:“本殿既已任花神,有些事情便應(yīng)該交代清楚?!?/br>
    “涼玉品行不端,半年前已墜入魔道,妄圖瞞天過海,白日里正常行走,夜晚到人界抓人吃來遮蓋魔氣,天道已不欲她再擔(dān)此任,殘害蒼生?!?/br>
    臺下仙人們炸開了鍋:“這!”

    天界要是混入了魔界的細(xì)作,會是一件極為可怖的事,想到她剛才還笑語晏晏地來見禮,很多人便感到一陣后怕。也有人不信,大嚷:“涼玉主花神位,乃青鳳臺星盤所刻,豈是那么容易入魔的?”

    溫玉絕美的面容波瀾不驚,水汽氤氳的眼里泛著清輝,如同寒冬獨(dú)立的一枝白梅:“倘若仙友不信,為何華蓉劍會將她傷成這樣?倘若天命未擇定我,為何華蓉認(rèn)的是我,天雷劈的是我?”

    她的聲音回蕩在天地間,不卑不亢。

    臺下的季北辰起身,少年披著狐裘,面容清雋,聲音明朗:“殿下所言句句屬實(shí),涼玉入魔,花神位落到殿下頭上,涼玉為爭搶花神之位,特將殿下打傷關(guān)起來,欲代替殿下行嗣位禮,此事清章殿眾侍女都知曉,只是畏于魔道兇殘,不敢吐露半句。”

    季北辰為人一向冷清,此番他出來說話,有理有據(jù),此事便落實(shí)了八分。

    有人竊竊私語:“你們看剛才涼玉被火燒著還不放手的樣子,真有些像入了魔啊……”

    “是啊,正常的姑娘,怎會不怕痛呢!”

    疏風(fēng)從座位上跳起來,沖說話的人大吼:“不可能,不可能,她絕對不會是這樣的人,你們休要胡說!”御文一掌落在疏風(fēng)臉上:“混賬東西!如此沉不住氣,你只見過她一面,如何知道真相?”疏風(fēng)叫師父打得有些蒙了,只捂著臉怔怔地看著他。

    神武真人沉吟道:“若真有此事,是應(yīng)該將那清章殿侍女都拉出來好好審一審?!?/br>
    臺上的溫玉淡淡開口:“入魔害人,其罪一,謀害玉郎之女司矩神君,導(dǎo)致司矩如今仍在昏迷,其罪二。傷風(fēng)敗俗,其罪三?!彼D了一頓,才接著道:“各位仙友可知涼玉與叛臣之子鳳桐廝混一處,常夜不歸宿,行茍且之事,甚至強(qiáng)行將自己的侍女送給鳳桐玩樂,如此種種長達(dá)一百余年?!?/br>
    “還有這樣的事?”眾仙家的眼神中滿含鄙夷,看向臺上躺著的,雙腿袒露的一具rou體,便覺得惡心反胃。

    有人喊道:“殿下將如何處理?”

    溫玉松開手,華蓉劍在天空飛舞逡巡,紅光閃爍,溫玉淡淡道:“念本殿與這罪婦的情誼,本殿不親自動手,便讓天道做個了斷罷?!?/br>
    只見空中飛舞的華蓉劍,毫不猶豫地,狠狠地,刺進(jìn)少女的心臟。

    涼玉此生,聽見的最后一句話,是溫玉淡淡的口氣:“本殿不親自動手,便讓天道做個了斷罷。”

    她的眼睛與溫玉的眼睛相對,她的眼睛平靜漠然,沒有痛苦,也沒有得意,就仿佛她是路邊被踩死的一只螻蟻。

    于這天界沒有任何影響。

    她的魂魄抽離了,恍惚中,是三個人并排躺在人界的草原上看星星。夜色很涼,晚風(fēng)卻很舒服,脖頸下的草葉撓得人癢癢的。原來有黑夜白天的交替,是這么美的一件事,天上的星星縮成一個個光點(diǎn),閃爍在廣袤的天幕上。頭頂蒼穹無邊,腳下綿延萬里,天地廣闊而眾生渺小。右手邊是少年精致的側(cè)臉,左手邊的少女輕輕闔目,眉目如畫,她轉(zhuǎn)過頭看看右邊,又看看左邊,感到世間不會再有比她更幸福的人了。

    她小心地嗅著青草的氣息,吃吃笑著問道:“北辰和溫玉會一直陪著涼玉的吧?”

    五百五十歲這一年,涼玉死在華蓉劍下,死一場在荒誕的嗣位禮上,身敗名裂,萬劫不復(fù)。

    死不瞑目。

    ****

    華蓉飛旋,嗜血而興奮,還要斬破涼玉的三魂七魄,剛打散了一魂一魄,一柄長劍當(dāng)空而來,力道生猛,生生將華蓉劍撞開。

    牢固的結(jié)界一寸一寸地破碎、湮滅,雪片一般飄散在空中,鳳桐的三層靛青紗衣讓冷汗和鮮血浸透,顯出詭異的紫色,他手上搭著外袍落在星寸臺上,抬手收了劍,擋在涼玉身前,青絲飛揚(yáng)中,他帶來一陣飛沙走石的巨大威壓,他目光掃視臺下眾人:“誰敢動她?”

    溫玉冷眼旁觀,朱唇輕啟:“涼玉已入魔道,殘害生靈,理應(yīng)誅殺?!?/br>
    鳳桐單膝跪在涼玉的尸體旁,用外裳將她袒露的雙腿蓋住,一把將她攔腰抱起,慢慢站起來,聲音滿含戾氣:“重華夫人之女,紫檀殿君上遺孤,你們合力殺了她還不夠,還欲打散她魂魄?”

    底下一片靜默。

    有人輕輕說一句:“紫檀殿已死,重華夫人歸隱?!?/br>
    涼玉的身體上空,魂魄慢慢離散,竟然越飛越遠(yuǎn)……鳳桐向上一望,剎那間心神不穩(wěn),他抱起她轉(zhuǎn)身欲走,溫玉持劍攔?。骸傍P君可是要違抗天規(guī)?”

    鳳桐嘴唇因染了血而殷紅,冷笑道:“你既說她日日同我廝混一處,行茍之事——我?guī)ё咦约旱娜?,還需過問你嗎?”

    溫玉持著華蓉劍,劍指他的胸膛。

    “鳳君或可走,罪婦決不可走?!?/br>
    眼見空中的魂魄越飄越淡,只見鳳桐忽然伸出手,手上一座琉璃寶塔露出輪廓,天地間一片黑暗,狂風(fēng)呼嘯間,空中慢慢顯出一座無比大的巨塔,越長越高,呼呼生風(fēng),四周的空氣越發(fā)寒涼,漸漸地,竟飄起了濃密的雪花——

    御文面色急變:“不好,昊天塔!”

    眾仙立即合力來擋,卻擋不住那塔越長越大,可吞天地,萬物被狂風(fēng)捉弄,東倒西歪,馬上就要被吸進(jìn)塔去。

    鳳桐立在塔前,眉間滿是戾氣:“爾等大可去花界青瓦洞找我,本君候著諸位大駕光臨?!?/br>
    “??!”

    十余個小仙已被昊天塔吸進(jìn)腹中,瞬間化為血水,幾棵大樹連根拔起,飛沙走石之際,眾人閉起眼睛,只有用盡全力抵擋,待到眼睛張開,塔也沒了,風(fēng)也熄了,哪還有鳳桐和涼玉的影子?

    赴宴變成血光之災(zāi),眾仙連忙連滾帶爬地踏上云返回天宮。

    疏風(fēng)怔怔地蹲下來,撿起腳邊一塊亮晶晶的東西——

    正是少女溫?zé)岬念~上,那塊粲然生輝的月石。

    “疏風(fēng)仙友真有趣。”

    他默默將那月石緊緊捏在手心。

    ****

    涼玉的魂魄四散,在天幕上飄飛,不知是真是幻,她感受到自己被一個溫?zé)岬膽驯Ч叵蛏仙v。

    “鳳君,是你嗎?”

    她拿殘存的元神盡力靠近他。

    他忍住劇痛體會她微弱的存在,冷汗涔涔而下。

    “鳳君,你好像傷得很重。”

    “別說話?!?/br>
    “我們?nèi)ツ???/br>
    “回家?!?/br>
    “哪里是家?”

    “青瓦洞?!?/br>
    “我快死了?!?/br>
    “不會的?!?/br>
    “為什么?”

    “絕不會?!?/br>
    她想到了錯信的那些人,虛偽的面容,事到如今,她已經(jīng)分不清哪一些是面具。

    她很累,太不甘心,瀕死這個過程卻實(shí)在太痛,扛不下去。

    她最后向鳳桐傳音:“對不起。”

    他沉默了片刻,步履所行之處拖出一片長長的血跡,有的是她的,有的是他的。他分不清到底是她死還是他死了。

    他不住地將自己的修為渡給她,只為換她魂魄還聚集的片刻。

    “休想?!?/br>
    休想離開。

    當(dāng)日母親將她托付給玉郎,同時也托付給了鳳桐。那時重華夫人對他說:“玉郎是涼玉的老師,鳳君才是涼玉的親人?!?/br>
    而他聞言跪了下去:“鳳桐多謝重華夫人?!?/br>
    小時候她不明白,為什么明明是母親拜托鳳君,鳳君卻要下跪。

    長大以后才明白,住在花界青瓦洞,作為涼玉親人的鳳君,倘若誰想要他性命,必然要先過重華夫人這一關(guān),過未來的花神涼玉這一關(guān)。

    原來涼玉和鳳君是互相保護(hù)的關(guān)系,他保護(hù)她,她也保護(hù)著他。

    只是她明白得太晚。

    涼玉用唾手可得的權(quán)位和虛名保護(hù)著鳳桐,而鳳桐,鳳桐從來都是用生命保護(hù)著涼玉。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