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飛劍問道、三寸人間、天道圖書館、天下第九、背靠神君好乘涼、獨步驚華,腹黑嫡女御天下、地表最強狐貍精[快穿]、佳偶、可不可以不寵她[重生]
隱山書院那么大,有許多地方可去,這幾日他便在書院中閑逛,然后練練刀,參悟一下那日柳靜水所使的招式。 日上中天,楚晏已在庭中站了一上午。 雖已是寒冬,但碧峭十二峰地處東南,山中多有常青樹種,此時庭中也有碧樹搖曳。楚晏立在庭中,注視著不遠處的一棵樹,刀氣如風(fēng),直取樹上一片青葉。這狂風(fēng)怒卷而過,先是將那片葉子摘落,緊接著又將那枝頭樹葉吹飛數(shù)片。 落葉紛紛,輕輕揚起。楚晏看著滿天飛葉,嘆了口氣。 “少宮主?!蹦履嵋娝麤]在出手,便朝他走去。 楚晏聞言一回身,往他身上一看,忽道:“穆尼,你別動?!?/br> 手中彎刀一揮而出,氣勁爆開,疾風(fēng)卷起,轉(zhuǎn)瞬之間已至穆尼身前。那刀風(fēng)如同離弦之箭,射中穆尼腰間的彎刀,那把彎刀立即被這刀氣擊落。 這一刀用的還是那一招“解落三秋”。 楚晏皺眉看著落下的彎刀,喃喃道:“不對……還是不對……他究竟怎么讓刀氣如此輕柔的。” 這一招“解落三秋”,他這幾日已經(jīng)練了無數(shù)遍,卻還是不能把那刀氣控制得如柳靜水的那一招一般剛勁而柔綿。別說是取下一只耳環(huán)了,就是射落一片樹葉,他一刀揮出,那刀氣都會將那一片葉子周圍的青葉帶得飛落。 以他的內(nèi)力,要將那樹攔腰斬斷都極為容易,可用斬斷樹干的力量去摘一片樹葉,而且是只摘那一片,他卻做不到。又要帶有剛猛之勁,又要輕柔細膩,實在是太難。 “少宮主?!蹦履釃@了口氣,彎腰撿起自己佩刀,“你怎么一直在練這劍招?這雩風(fēng)劍法在中原武林可是稀松平常得很,有什么值得思索的?” 楚晏輕哼道:“柳靜水的雩風(fēng)劍法,能跟那稀松平常的雩風(fēng)劍法一般么?” 雩風(fēng)劍法確實普通,招式簡單,誰都學(xué)得會。可用的人是柳靜水,那就絕不普通了。他使的雖是雩風(fēng)劍法,卻非只是單純講究招式,而是形神具備,甚至重神而拋卻形。招招都融進自己的領(lǐng)悟,每一式均變化萬千,脫胎于雩風(fēng)劍法,卻又非是雩風(fēng)劍法。 就比如這一式“解落三秋”,那般溫柔似春風(fēng)的柔綿,哪里像是那下葉秋風(fēng)。 穆尼涼颼颼地道:“你這話說的,可真跟那些學(xué)生一樣。” 柳靜水在隱山書院備受尊崇,書院中的學(xué)生,哪個提起他不是一頓吹捧。穆尼這幾日偶然路過見那些學(xué)生在談?wù)摿o水,都是一幅心向往之的神色,說的內(nèi)容無非是柳先生刀法如何精妙,境界如何高,如何文武雙全絕艷天下……他都已經(jīng)把他們那些話給記住了,其中就有許多句與楚晏方才那話極為相似。而且,就憑楚晏剛剛說那句話時的語氣,他就能將其歸入“吹捧”之列。 楚晏將彎刀收回鞘中,道:“沒辦法,他確實很厲害,這一招我想了那么多天,還是學(xué)不來。剛中帶柔,柔中帶剛……道理我都明白,可真要做起來,卻是完全不行?!?/br> 他向來自傲,穆尼還是第一次聽他說別人厲害,不由多看了他兩眼,問道:“洛薩,你真打算再與他約戰(zhàn)?” 能讓一個自傲的人稱贊,柳靜水的境界還用說么。穆尼看得出楚晏與柳靜水兩人如今的差距,那日柳靜水僅憑單純的招式都能壓制住楚晏一段時間,若是他身體無恙,楚晏又怎么會是他的對手。楚晏等他身體好了再戰(zhàn)一次,又有什么意思,必敗無疑啊。 “我知道我現(xiàn)在還勝不了他。”楚晏點頭道,“可他的招式如此精妙……我想多看幾次。就算是我敗了傳出去有些丟臉,那也沒關(guān)系。” 與柳靜水的這一戰(zhàn),讓他獲益頗多,這幾日僅是回想他的那幾招雩風(fēng)劍法,就讓他刀法有所精進。而以前約戰(zhàn)的那些人,大多都是被他強悍的內(nèi)力壓制,根本教不了他什么。 柳靜水把一套江湖上隨處可見的入門劍法都用到這種地步,他身上的其他武功又會是什么樣的?楚晏每每想到此處,都不由自主興奮起來,恨不得立即沖到柳靜水面前再與他比試一場。 楚晏轉(zhuǎn)身往住處走去,道:“對了,我也好幾天沒見他了,他好了沒?” 穆尼道:“方才過來時,見他在泮池思樂亭。都出門了,應(yīng)該是沒事了。” 楚晏腳步頓時停住,轉(zhuǎn)頭道:“思樂亭?那不就在附近?” 穆尼點點頭。隱山書院留給客人住的地方與那泮池離得不遠,楚晏也常常會去那池邊走走。 楚晏彎起嘴角:“正好啊,我那寒冰掌弄得他傷勢加重,是不是該去賠個禮道個歉?” 穆尼像是看見怪物一樣,碧綠雙眸里滿是驚詫:“洛薩,你什么時候還會想著賠禮道歉了?” “可是我沒什么禮啊……”楚晏有些苦惱,“穆尼,你不如去看看我有什么稍微素凈一些的腰飾,我先過去了?!?/br> “洛薩……”穆尼剛開口要叫住他,就見他便幾步躍出了庭院。 讓穆尼去找素凈一些的腰飾?這簡直就是讓牛去彈琴啊,穆尼眼里的那些珠寶首飾有一丁點區(qū)別嗎? 楚晏完全沒有想起這一點,只顧自己往思樂亭那邊去。一向辦事利索的穆尼可是犯了難,回去面對著他的那堆東西不知所措。 思樂泮水,薄采其芹。古時士人至孔廟祭拜,常于孔廟泮池中摘芹插帽,以示文采。據(jù)此典故,書院之中亦挖了三十余畝的泮池,正中建有思樂亭,池水中種滿荷花水芹,每到夏季碧葉接天,紅荷映日,亦是一道美景。不巧如今乃是嚴冬,水面上什么都沒有,只剩那思樂亭靜靜浮于水上。 于是楚晏一眼便望到了亭中的柳靜水。 隔著老遠,他便聽到渺渺琴音從亭中傳出,隨著微風(fēng)飄散。 他踏上長橋,朝那亭子走去。 柳靜水一點憔悴之色都沒有,不過是臉色略有些蒼白,除此之外毫無剛剛大病一場的跡象。他此刻于亭中端坐撫琴,極是悠然閑適。 偶然抬頭時,余光瞥見那個紅色身影,不由一笑,道:“楚少宮主。” 楚晏原本還有些緊張,那日柳靜水毒發(fā)與自己無關(guān),可自己那一掌卻加重了他身上寒毒,他擔心柳靜水會怪自己,自然就緊張了。此刻見柳靜水臉上沒有不悅之色,還主動喚了自己,心中那些許緊張頓時煙消云散。 他腳步都輕快許多,快步往亭中走去,帶得身上那堆飾物都響動不停:“你怎么又在彈琴?” 柳靜水依舊揉弄琴弦,淡笑道:“士無故不撤琴瑟?!?/br> 他說的,楚晏大概明白個意思吧。反正就是說沒像前幾日那般昏迷不醒下不了床,他是不會不彈琴的。 楚晏又問:“你很喜歡彈琴?有那么好玩嗎?” 柳靜水又是一笑,緩緩道:“君子之近琴瑟以儀節(jié)也,非以慆心也?!?/br> 這次楚晏聽不懂了。 “什么意思?”楚晏在他身旁坐下,“你別欺負我外邦人漢話不好,說點我能聽懂的?!?/br> 柳靜水指上一停,琴聲卻不絕,他輕笑道:“cao縵以謹慎身心,非是為了游戲玩樂?!?/br> 他這樣文縐縐地說話,是故意的。按理來說他性格沉穩(wěn),既然知道楚晏是個胡人,對他說話就會說得通俗易懂些,以表尊重??善看慰吹匠?,他就莫名想逗逗楚晏……也不知是怎么了。 楚晏這次聽懂之后樂了,笑問道:“彈個琴還能正心了?” “琴為師友,自能正心?!绷o水轉(zhuǎn)頭向他看來,“這幾日臥病在床,招待不周,還望見諒?!?/br> “這個倒沒有?!背梯p輕搖頭,“若不是我非要出那一掌,你傷勢也不會如此嚴重……是我該向你道歉才對。” 柳靜水搖頭輕笑:“我技不如人,甘拜下風(fēng),沒什么可說的?!?/br> “什么技不如人……”楚晏神色一動,“你可知,我這幾日一直在想你那一招……” 他說著出指凌空一點,一道勁氣飚出,直朝亭邊飛去,轉(zhuǎn)瞬之間那亭上掛的一個燈籠便被擊落。 還是那“解落三秋”。 “可總是不對?!背炭粗锹湎碌臒艋\,無奈地嘆息,“這一次哪里能作數(shù),等你功力恢復(fù),我們再比一次如何?” 柳靜水把他這一招看得真切,微微挑眉道:“原來少宮主是來偷師的?” 楚晏一愣,看出他在說笑,旋即哂道:“雩風(fēng)劍法中原武林人人皆會,算什么偷師?” “可這是我的雩風(fēng)劍法?!绷o水雙目向他望來,“少宮主是不是還得喚我一聲‘師父’?” 楚晏極是短促地笑了一聲,雙手環(huán)在胸前,好整以暇地與他對視上了。 第11章 落盡杏花 很快柳靜水便覺得自己是干了一件蠢事。 楚晏容貌生得極美,又有胡人血統(tǒng),長相自帶一股魅惑,眼神自帶一種深邃,隨便笑笑都勾得人心波蕩漾,輕輕睨眼就迷得人神魂顛倒。偏又明媚似驕陽,艷而不妖,媚而不嬌。此刻輕瞇著眼,嘴唇微彎,似笑非笑,一雙明眸投來橫波,簡直像在使什么迷惑人心的妖術(shù)一般。 任誰望一眼,都要移不開目光。 “我記得中原有句話叫‘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我與你年紀相仿,又怎好得叫你師父。不如喚你一聲‘哥哥’可好?”楚晏面上含笑,卻實在讓人難看出他什么情緒,而語調(diào)竟似撒嬌一般,“你覺得如何,柳哥哥?” 一聲“哥哥”可把柳靜水給膩著了,明明是正常的男子聲音,一點柔媚之感都沒有,口吻卻軟得比這江南水鄉(xiāng)的女孩子還要容易讓人骨頭酥軟。楚晏這話才出口,剛剛散去的琴音又忽然響了一聲,是柳靜水被他弄得手抖了一下。 這回柳靜水可是真的甘拜下風(fēng)。 楚晏仍舊雙手環(huán)在胸前,微微歪了歪頭,看到他這小小的失態(tài)之舉,便是有些得意,滿臉的調(diào)笑之色。 柳靜水目光在他臉上一轉(zhuǎn),就連忙收了回去,只望向那個落地的燈籠道:“你雖將這一式學(xué)得極像,卻還是拘于形了,意卻不足?!?/br> 言語間一指點出,風(fēng)凌厲如刀,卻又似輕水推舟,亭上又一個燈籠被擊下……應(yīng)說是被摘下。那燈籠像是被一只手提住了一般,轉(zhuǎn)眼又被送至柳靜水身前。 柳靜水接過燈籠,將其放至桌上,道:“雩風(fēng)劍法一共八式,以四時之風(fēng)為意,分別為花信吹芽、楊柳展眉、熏風(fēng)解慍、風(fēng)搖竹影、解落三秋、金飆下葉、萬山無跡、寒水生骨。這一式‘解落三秋’,便是取的秋風(fēng)之意,要如秋風(fēng)卷葉一般擊落對方手中兵器。對戰(zhàn)之時,自是越猛烈迅疾越好,那日的一刀輕柔,卻是一時興起了。真要說起來,不該是‘解落三秋’,而該是春風(fēng)之‘落盡杏花’?!?/br> 解落的是兵器,才該用那猛烈秋風(fēng),要摘落美人耳上金珰,又怎能如此粗魯。 “一時興起?”楚晏眼都快要瞇成彎月,“怎么就一時興起,想取我的耳環(huán)了?” 這彎起眼的模樣,實在像只不懷好意的狐貍。 對方一時興起的一招,自己卻苦苦想了幾天……這可實在有些不爽。 柳靜水見他這神情,發(fā)覺這人似乎是又惱了。自己那般戲弄他,現(xiàn)在還說得如此輕描淡寫,可不是惹人惱么。 對他這一問,柳靜水卻是啞口無言,那時就是突發(fā)奇想想逗逗人,哪里有多想。 “柳哥哥……”楚晏微微傾身,笑得更是燦爛,“都說你是君子……君子便這般輕佻的么?若我是個女子,你摘了我這耳環(huán)一次,我可得追著你……不把你打趴下,我氣可消不了。” 他這般傾身湊去,便離柳靜水極近。兩人似乎氣息都交纏在一起,頓時生出幾分曖昧。 兩人之間彌漫的那種沉靜而又帶些迷亂的味道也變得濃了幾分,緩緩流進楚晏鼻尖,竟讓他有一瞬間的沉醉。 他又從柳靜水身上聞見了那種香氣,這香味還是與之前一樣,香料竟然還未換……是柳靜水很喜歡這種香,還是別有原因,亦或是自己聞錯了? 心中略有些疑惑,楚晏不禁又細細聞了那氣味無意識地又湊近了些。柳靜水的視線像是被他牽過去了一般,一時都忘了自己還能往旁邊看,還能稍稍動動身子避開些。 兩人對視片刻,柳靜水微微垂下眼眸,低聲笑道:“可不是被你打趴下了么?趴了好幾天呢……” “我……”楚晏臉上笑容頓時一僵,撩人語調(diào)都變作了委屈,“你果然還是怪我?!?/br> “豈敢。”柳靜水失笑,拿起桌上燈籠,刀氣一送,連同楚晏擊落的那個燈籠一起,兩個燈籠都被他掛了回去。 這時有一名書院弟子匆匆趕來,朝柳靜水行禮道:“柳先生,這是年會采辦賬目,還請您過目?!?/br> 柳靜水點點頭,把那弟子送來的賬本接過:“多謝,有勞了?!?/br> 那名弟子又頷首道:“另外,薛先生讓弟子來與您說一聲,琴川雅集已在籌備了。” 柳靜水道:“好?!?/br> 那弟子又一行禮,而后告辭退下。 柳靜水翻開那賬本掃了一眼,道:“臨近年關(guān),書院學(xué)生多要回鄉(xiāng)探親,但也有許多人要留在書院,事還是不少。待過了年關(guān),又要籌備琴川雅集??峙碌任夜α謴?fù),也無空與少宮主比試了?!?/br> 楚晏一聽,忙問:“那我得等到何時?” “琴川雅集在上巳節(jié)前后舉行,一辦就是半月之久……大概要等三月中吧?!绷o水望向他道,“不過,琴川雅集乃是中原武林一大盛會,屆時會邀請各大門派俊秀。少宮主若是想約戰(zhàn)武林翹楚,雅集上有的是?!?/br> 古語言:“群居相切磋。”文士之間常舉行集會,相互交流以砥礪學(xué)問,稱為“雅集”。 伏鸞隱鵠峰山間有七道流水并行,恰似琴上七弦,因而得名琴川。琴川雅集,則是隱山書院每年春日舉行的一次武林集會,邀請的多是武林世家及各大門派中的佼佼者。在這大好山水中吟詩作文,游心翰墨,得琴棋書畫之雅趣。不過隱山書院如今畢竟還是一個武林門派,請來的也不是單純的文人,除了這些文人活動,也會有比武論道之類的項目。到后來這雅集越辦越像是個比武切磋的武林大會,那些文人玩的反倒沒多少人在意,每年雅集最讓人關(guān)心的卻是那比武切磋的論武會。江湖中人若能在論武會上大放異彩,必定會一舉成名。 楚晏對此有所耳聞,頓時來了興致:“那我可否能在這待到雅集開始?”如今還連年都沒過,那琴川雅集卻要等到上巳。他要是在這一住就是將近三個月,是不是有些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