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jié)
宋昀垂眸,望進她眼底的心酸和苦楚,低低道:“我不需要公平,我只需要你。若你覺得把我當作寧獻太子可以快活些,一直把我當作寧獻太子也不妨?!?/br> 十一苦澀地笑,“他已經死了!死了!我又沒喝醉,怎會把你再當作他?何況……我已和天遙說定,待他從戰(zhàn)場得勝歸來,我便嫁他?!?/br> 宋昀不覺臂膀一松,十一終于從他懷中掙出。 宋昀輕聲問:“你……喜歡南安候?” “也許吧……”十一借著拂開額際的碎發(fā),拂過發(fā)酸的眼睛,才將唇角一揚,“從小到大,我心中的英雄便是那樣的。英武沉著,傲岸不羈,挾一腔熱血征戰(zhàn)沙場,為國為家不遺余力……他也的確沒有讓我失望,不是嗎?” 宋昀靜默片刻,點頭道:“是。聽聞烏古賽可還在計議進攻,但北境數(shù)州修城掘濠,彼此策應,士氣正盛;而魏國邊境還在被東胡人侵襲,雙線作戰(zhàn),糧草兵力不繼,必難持久。能不能北伐中原尚不知曉,但有韓天遙、趙訪等大將在,靺鞨人想把被東胡人劫掠的損失從南楚頭上找補回來,估計不太可能。若只以保家衛(wèi)國論,他已經勝了!” 于是,只待北境平定,韓天遙歸來,便能迎娶眼前的女子了。 而十一也說不出對這樣的結果是期待還是惆悵。 她只是再次向宋昀道:“對不起,阿昀?!?/br> 宋昀微微地笑了笑,彎腰提起竹籃,一根根撿起掉落的竹筍,說道:“沒什么。其實我早該想到。去年來時,我聽他喚你十一,便曉得他于你是不一樣的。你并不愿意承認自己姓云,也未必樂意做回朝顏郡主,他全知道。而且,你愿意做他的十一?!?/br> 十一看著他若無其事地說笑,看著他克制隱忍的發(fā)白面容,忽輕聲道:“嗯,我愿意是十一,或柳兒。只要簡單些,都好?!?/br> 宋昀剛提起的竹籃不小心又磕落地上。 片刻后,他重又提起竹籃,向十一微微一笑,“既如此,柳兒,咱們回去吧!自己挖的竹筍,想來燉的湯會格外鮮香。” *.*.* 二人回到綴瓊軒時天色已經不早。宋昀絕口不提前事,在瓊華園用了晚膳,喝了筍湯,又令人挖了一大包新鮮竹筍帶回晉王府。 不過直到他離開,他的三花貓都沒見蹤影,連貍花貓也不知去哪里了。 小瓏兒急急要帶人去尋時,宋昀笑道:“沒事,橫豎不會出了這園子。若回來了,先幫我養(yǎng)著,我明日叫人過來領走便是?!?/br> 走到廊下時,他不由又看向那空蕩蕩的鳥籠,又亮晶晶地看了十一一眼,一雙清眸已有抑制不住的笑意溢出。 十一正色道:“看什么看?都說了我家鸚鵡沒那么好吃!” 宋昀聽得一個趔趄,差點摔下臺階。 隨侍忙扶住時,宋昀已回頭一笑,“還好,郡主家的竹筍很好吃!” 剛長成的三花貓吃了一只鸚鵡,便對癡肥自戀的貍花貓以身相許;宋昀喝了一碗筍湯,卻不必對十一以身相許?!闶撬行囊陨硐嘣S,若十一不要也是無可奈何。 十一明知其言外之意,輕笑道:“若喜歡時,常來吃筍也使得?!?/br> 以十一的剛硬性氣,除夕那日險被指婚,以及宋昀這次表白被回絕,都有可能導致二人不和,至少也會心存芥蒂。但宋昀心思玲瓏,聰慧異常,兩次遭遇尷尬,都被他悄無聲息地化解于無形。彼此感情坦誠相對后,二人倒似比從前更親密了些。 *.*.* 兩只貓第二天一早便已等在門外。 貍花貓一臉饜足,卻對著喂來的魚狼吞虎咽,似已餓極;而三花貓倒還斯斯文文,安靜地啃著小瓏兒遞來的花卷。 待吃飽了,貍花貓便臥到階下曬太陽,似乎十分困乏,連三花貓過去蹭它都懶得打鬧。 三花貓便有些彷徨,攏著前腿端端正正坐在它身畔,不時抬頭向前方的石板路張望,顯然是在尋覓主人的蹤影。 小瓏兒在這邊玩耍,見狀頗有感慨,嘆道:“不想這家伙這么沒擔當!難道男的都這樣?到手了便不愿珍惜?” 齊小觀正在旁邊吃師姐屋子里的花生。 他隨手剝開,一顆一顆地拋起,又仰著脖子一顆一顆地接住。 見小瓏兒一雙妙.目盈盈睨向自己,他才沒事人般笑道:“小瓏兒,是你眼神不行吧?這花花除了吃魚,啥時候有過擔當?” ============================== 閱讀愉快!明天見! 訴我心悅卿(三) 小瓏兒便叉著小蠻腰走過來,努著嘴叱問:“我眼神不行?我看男人的眼神不行?齊小觀,你是不是這意思?” 齊小觀倒吸了口氣,剛用口接住的一顆花生差點滑入氣管嗆著,連忙笑道:“小瓏兒你放心,我不是男人……呸!我不是沒擔當?shù)哪腥耍∧呐履闾焯彀阉疂娢疑砩希焯炷弥C娘裁的衣裳說是你自己做的,我都會做一個對你有擔當?shù)哪腥?,可好??/br> “才不要聽你花言巧語!妲” 小瓏兒不屑地答著,卻已喜滋滋地坐到他跟前,一顆顆為他剝花生窀。 齊小觀眉目俊朗,笑得一身陽光,伸手攬住她的細.腰。 十一瞧著兩人你來我往的言語,嘴角也漾開笑意。 自那日被韓天遙、十一撞破,齊小觀和小瓏兒尷尬了一陣,悄悄請路師兄探問十一,見她有成全之意,這才放下心來,漸漸走了明路。 如今這瓊華園已無人不知,齊三公子戀上了郡主認的義妹錢小瓏,只待這小姑娘再長大些,韓府和瓊華園必會包圓了這親事。 嗯,最有可能,韓天遙出征歸來,親自cao持女方親事,畢竟小瓏兒是從韓家出來的…… ----------未來如此美好---------- 綴瓊軒正因那說笑多了幾分春意融融時,那邊已有人稟道:“郡主,晉王府來人了,說過來領貓?!?/br> 十一把踱到自己腳邊看熱鬧打呵欠的貍花貓?zhí)叩揭贿?,嘆道:“有福不知惜福!等人家走了,看你到哪里找不吃魚的母貓去!” 她抱起溫柔蹭過來的小彩,揉.弄了片刻,便見宋昀的隨侍前來行禮。 十一認出這人是宋昀從紹城一路帶過來的貼身書僮,名喚畫樓,忙叫人拿果子給他吃,親將繩索扣了小彩頸環(huán),交到畫樓手上。 畫樓接了,又從懷中掏出兩樣東西來,說道:“這是世子讓轉交給郡主的,說是前兒郡主遺落在世子馬車上的帕子,還有郡主跟他要的薔薇粉?!?/br> 十一怔了怔,說道:“放著吧!” 畫樓忙交給旁邊侍兒,又道:“世子說,近日王爺病勢不輕,宮中也需時時問疾,未必有空常來瓊華園。郡主若是憂心朝政之事,可以跟濟王殿下多多商議?!?/br> 十一道:“知道了!” *.*.* 一時畫樓帶了三花貓離去,十一遣走屋中侍兒,才站起身來,去察看畫樓留下的絲帕和薔薇粉。 齊小觀已覺出蹊蹺,走過去問:“師姐,哪里不對?” 小瓏兒絞盡腦汁,頻頻示愛,終于換來齊小觀同心以待,正是如膠似漆的時候,見十一不曾趕逐,也便隨在齊小觀身后看著,然后掩著嘴笑道:“這個……恐怕侯爺知道得吃醋了!絲帕絲帕,橫也絲也豎也絲!晉王世子這是在說,晉王病了,他雖無暇前來,卻日日夜夜思念著jiejie呢!” 齊小觀、十一側目而視。 齊小觀手指一點她額頭,低斥道:“才學了幾句艷詩,也敢來賣弄!小心師姐撕了你的嘴!” 小瓏兒笑著躲閃,——卻是躲向齊小觀懷里。 齊小觀無奈道:“你這不要臉的丫頭!” 卻已悄悄將她擁住。 十一顧不得欣賞小倆口恩愛的模樣,只仔細打量著那素白的絲帕,又嗅那薔薇粉。 別人不知,她卻知曉自己從未在宋昀車上遺落過什么帕子,更沒有和他要過薔薇粉。 半晌,她將那帕子平鋪,再將薔薇粉倒了上去,淺淺敷了一層。 齊小觀初時尚笑著,待細看那帕子時,面色已轉作凝重。 “師姐!這是……” 十一吹燃火折子,將那帕子隨手燒去,方冷然道:“這是宋昀在告訴我們,趕緊提醒韓天遙!” 絲帕在沾在薔薇粉后便顯出字跡來,只寥寥數(shù)行,卻已說得分明。 北境暫時處于不敗之地,施銘遠聽了施浩初的建議,不打算留著韓天遙這個心腹大患了。 施家暗派的殺手,已經出發(fā)前往北境。 韓、施二家早有夙怨,即便向花濃山莊動手的并不是施家,但施銘遠的確曾害過韓天遙之父,他無法也不屑自證清白,施浩初則必定記掛著聶聽嵐心系韓天遙之事,于公于私,他們無法放任韓天遙得勝歸來,并在濟王和朝顏郡主的支持下坐大。 宋昀慧黠,不僅得到帝后歡心,也和施銘遠很親近,得到消息后竟不肯放任情敵出事,也不顧他的周圍盡是施銘遠的眼線,叫人給十一送來了消息。 他遞出這消息想來也用盡心思。 帕子角落繡著花枝,卻絕無字跡;薔薇粉也與尋常脂粉無異。 為免除施銘遠疑心,他必定還將這兩樣東西經由于天賜等施銘遠的心腹過目后才交畫樓送來。 而畫樓離開前所說的話也堪可回味。 宋昀之意,為了洗清經由他泄密之嫌,近期不打算和十一見面,并建議十一去和濟王商量此事。 *.*.* 齊小觀反應極快,小瓏兒尚混沌不知所云時,他已說道:“師姐,光提醒是不夠的。韓天遙雖得到忠勇軍擁護,但他自己所領的那支精兵乃是朝廷所撥,難保其中不會有將領受人唆使,暗中使壞。再則,這些精兵打仗在行,論起武藝則未必高到哪里去,根本無法和施銘遠所遣殺手相比。” 十一點頭,“對,我們必須立刻遣出高手前往北境,最好能在那些殺手動手前便截住他們?!?/br> 她眸光閃了閃,不加掩飾的凌銳殺氣,“聽聞這些日子施浩初正奉旨巡邊。這些殺手……應該是施浩初親自指揮的吧?這明著暗著,又打算對邊疆將士動手了?” 齊小觀知她素來痛恨施氏為保所謂的太平盛世拿主戰(zhàn)將士開刀,立時道:“若有機會咱們就除掉他,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十一沉吟道:“嗯,我去找與泓商議商議,或者我親自去一次北境吧!” 北境,在光州或隨州,她可以見到韓天遙。 這幾個月,她留心朝政,整頓鳳衛(wèi),還需侍疾宮中,比往日沉溺醉鄉(xiāng)的十一夫人生涯不知忙碌多少。 只是靜下來獨對滿園春.光漸起,心頭卻依然空落荒蕪著。但她的念頭轉到可以跟韓天遙相見時,胸臆間竟似突然被什么填滿了。 她清眸璀璨流光,微笑著重復了一遍:“嗯,我親自去一次。小觀,你和師兄不拘哪一個跟我去就行?!?/br> 齊小觀尚未答話,小瓏兒已叫道:“若小觀去,我也要去!” 十一、齊小觀側目而視。 *.*.* 齊小觀去找路過商議調集鳳衛(wèi)高手時,十一去了濟王府。 她和宋與泓自小的冤家兼好友,時常前往晉王府玩耍,對晉王府倒是很熟悉。寧獻太子逝后,宋與泓成了皇子,成了濟王,還成了親。 最后一點是最要命的。 諸多顧忌下,宋與泓再不能如少時那般任性地留連于瓊華園,而十一更是極少前往濟王府。 好在濟王府多是當年的舊人,十一的身份也是一如既往的尊貴,她很快被恭恭敬敬引往書房。 沿著抄手回廊走向內院時,那邊杏花紛紛里恍惚有人影閃動,有衣飾華貴的女子向他們這邊探來目光。 十一目不斜視,坦然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