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
聽聞她前晚便已離開聞府,莫非從那時候起,她便在醉鄉(xiāng)度日? 如此一想,宋昀只覺心中一揪,幾乎不曾考慮,便奪過她的酒碗,低低道:“柳姑娘,別喝了!” 十一怔了怔,抬眼看向他蹙起的眉,便笑了笑,“好,不喝了!” 她抬手揉著自己的太陽**,嘆道:“我好像真的喝多了,一直頭疼。” 宋昀道:“那闔上眼睛休息休息吧!” 十一道:“好!” 車已轔轔而行,徑奔城外而去。外面有于天賜帶了兩名從人相隨,不時咳嗽兩聲,以示不滿。 十一便嘆道:“阿昀,你那位于先生,是不是嗓子不好?看來得吃藥了!” 于天賜在外面便再也咳不出來。 宋昀見十一身形微晃,將她輕輕一攬,說道:“柳姑娘,若是困了,便臥下睡一會兒?” 十一應了,竟真的臥下,亂蓬蓬的腦袋枕到了宋昀腿上。 宋昀忽然間便僵住,抬起雙臂小心地看著她,聽她輾轉低吟,才敢伸出手來,輕輕將她身子向內(nèi)攏住,以免她在醉夢里跌落下去。 ===================================== 謝謝閱讀,明天見! 夢隨愿溺心(三) 看她兀自痛苦皺眉,宋昀將雙手按上她的太陽**,替她緩緩地揉著。 十一宿醉的頭疼便略略舒緩。她眸睜一線,泛紅的眼圈凝望著他,漸漸浮上瀲滟水光。 “宋……宋昀……郎” 她喑啞地喚,明明在喚他,又似在喚著什么別的人,滿是壓抑不住的酸楚和疼痛锎。 宋昀低眸瞧她,柔聲問:“我在。怎……怎么了?” 十一沒有回答,忽伸臂,攬住他的腰。她瘦削的肩背在抽泣里聳動,溫熱的濕.潤便隔了衣物慢慢地熨向宋昀。 宋昀驚慌,忙抱住她,低低道:“柳姑娘,柳姑娘……” 他待要安慰,卻發(fā)現(xiàn)再怎樣的錦口繡心,也說不出半點切實的安慰話語。 眼底忽然就是六年前那種灰蒙蒙毫無色彩的天,卻不再是因為他自己,而是因為身畔的這女子,曾帶給他無限色彩的女子。 他有種無力感,只得用他執(zhí)慣書卷的手將她擁緊,擁得極緊。 仿佛,這樣便可將他微弱的力量和滿懷的安慰傳遞給她。 十一果然漸漸安靜下來。 許久,她抬起她*的眉眼,向他笑了笑,“阿昀,不去竹樓,咱們另找個地方落腳好不好?” 宋昀問:“去哪里?” 十一道:“隨便。有山有水有你就行。我的花花丟了,連魚都免了!” 她瞧著蜷在宋昀腳邊的小花貓,“若你還想養(yǎng)貓,咱們留心些,別將它養(yǎng)得和花花那樣挑嘴就成?!?/br> 宋昀便柔聲一笑,“這貓是我昨日撿來的,原想著花花寂寞,可以帶來跟你的花花作伴。” 十一道:“前晚我把花花弄丟了,白天去尋覓好久,都沒找到。大約再也找不回來了!我向來大意,總是在找不回來后才會后悔??上Э人赃€可買枇杷膏吃,后悔卻沒有后悔藥可買……” 她抬眼看向宋昀,“我想把前面的都割舍了,和你靜靜兒在誰也不認識的山林里相守著,過完這一世的后半生?!?/br> 韓天遙知道竹樓所在;齊小觀若聽聞十一之事,也難免起疑。 竹樓已不是理想的隱居之地。 宋昀雖不寬裕,但他們手中尚有賣芳菲院所得的銀子,若在山野間另置宅地并不困難。 宋昀覺出十一當真如此打算,不由一陣?;蟆?/br> 幼年的困厄,母親的淚水,舅父的期盼,村夫的譏嘲,以及曾經(jīng)的夢想,瞬間如走馬燈般在他腦中轉過,卻在觸著十一那雙清瑩蘊淚的眼眸時盡數(shù)潰塌。 他的手指觸過她濕.潤的眼睫,輕笑道:“若你戒了酒,我便應你?!?/br> 十一便笑起來,“好,我戒酒!” 她的膚色依然粗陋,但這近在咫尺的一笑,居然皎潔如明月,絢爛得令人目眩神馳。 “吁——” 外面忽傳來于天賜壓抑怒火的勒馬聲,緊跟著,車身一晃,竟也停了下來。 十一被晃得頭中又一陣暈眩,慍怒道:“這老兒……當真要吃藥了!” 車簾猛地被掀開,露出于天賜那張怒氣勃發(fā)的臉,“要吃藥的,是你們兩個做白日夢的!” *** 馬車已經(jīng)出了城,正停在官道上,兩邊荒草蕭蕭,并無林木。近午時的陽光明烈地照入眼底,一陣陣地扎刺,似乎真要扎醒誰緲杳的夢囈。 十一揉著眼睛低吟時,被于天賜抓.住手腕,狠狠一拉,竟是想把她硬生生扯出馬車。 十一眼皮都沒抬,那被捉住的手腕便如靈蛇般輕輕滑脫,再如靈蛇般飛快游上,在于天賜臂上迅速點了兩下。 于天賜那一臉的正氣頓時在劇痛里扭曲,胡須在他牙關里“嘶嘶”的吸氣聲里顫抖。 宋昀已失聲喚道:“先生……先生!” 第一聲是阻止于天賜對十一動手;第二聲因于天賜的痛呼緊張。 十一聞聲,剛收回的手再度揚過,隨即又是輕點兩下。 于天賜的疼痛立時大減,滿臉的汗水退下馬車,本來白凈斯文的面龐時青時紅,瞪著十一再說不出話。 十一蹲在車上,眼底醉意猶存,卻散漫笑道:“于天賜,看清誰要吃藥了嗎?我愛做白日夢,那是我的事;你攔我做白日夢,你不僅得吃藥,說不準還得預備一副棺材,等著病入膏肓的那天,自己爬進去!” “柳姑娘!” 宋昀在后喚她,俊逸的面龐已然煞白。 十一便撫額笑了笑,“沒事,我嚇唬他……” 她笑得云淡風輕,于天賜卻還在那驟然如落地獄的片刻疼痛里驚怒。他幾乎敢肯定,這女子絕不是嚇唬他。若他再敢動手,她要么不理,要么直接伸手擰斷他脖子,那他便連吃藥都免了,可以直接躺棺材里去了。 他定定神,忽道:“柳姑娘,可否借一步說話?” 他一向認定十一是韓天遙的小妾,總以“十一夫人”相稱,這卻是第一次隨著宋昀稱她為柳姑娘,于他,算是客氣之極了。 十一轉頭看向宋昀。 宋昀臉色極差,卻雙目煜煜,徑向于天賜說道:“先生,你不必再勸!我知道我在做什么!辜負了先生這么多年教誨,是宋昀對不住先生!” 于天賜忽冷笑,“你對不住的不是我,是你自己,是你母親!你把含辛茹苦教你讀書識字的母親置于何地!你把為求得你成才機會受盡委屈的母親置于何地!如今,你打算為一個才見過幾面的女子,拋開你母親,拋開她所有的冀望,和你自己所有的抱負嗎?” 宋昀抿緊唇,跌坐回去,眸光灼痛,一時作聲不得。 于天賜便向十一道:“柳姑娘請!” 他不顧臂上劇痛以禮相待,十一倒也不好推卻,瞥了宋昀一眼,懶懶地向那邊荒草間走去。 *** 于天賜緊隨在十一身后,直到確定宋昀再不可能聽到他們交談,才嘆息道:“我教宋昀這孩子,已經(jīng)兩年了!他那時已在佟家生活了十年,并在他母親的支持下飽讀詩書,可并不受佟家看重,每每被佟家人欺凌責難,還被待街坊鄰居輕視嘲笑。說來總是自幼失怙的苦楚,難為他一路走到今日,心性越發(fā)柔韌,卻不改淳良本性。” 十一微微訝異,“佟家欺凌責難?” 宋昀衣著雖不能和富貴人家相比,但向來整潔得體,出入亦有車馬隨從相伴。越山竹樓雖幽雅樸素,也不是小康之家置辦得起的。且其舉止舒徐,談吐溫文,一看便知自幼受過良好教養(yǎng),遠非庸常之輩可比。聽聞佟家算不得大富,竟肯如此重視這個外甥,怎么著也和欺凌責難沾不上邊。 于天賜知她疑心,冷笑道:“如今自然不敢責難。韓天遙雖不問政事,但韓家到底幾代為官,朝中大事應該不會隔膜吧?兩年前寧獻太子病逝,皇上決定讓晉王世子宋與泓入宮承嗣,成為皇子;但晉王病弱無子,只收養(yǎng)了宋與泓一個兒子,送世子入宮后,也便面臨無嗣之虞。故而皇上遣大宗正司遍訪宗室子弟中聰慧明理之少年,從中擇出五位分別教養(yǎng),預備從中擇出最賢者承晉王之嗣。” 十一不覺呼吸粗濁,“宋昀就是其中之一?” 于天賜道:“宋昀穎慧靈秀,當然會被擇中!現(xiàn)在只是侯選的五位宗室子弟之一,但我曾暗中托人查過另外四位子弟,論起資質(zhì)才識,宋昀當屬第一!他所欠缺者,一是家中敗落,寄人籬下,無有力之人代為費心;二是朝中無人代為周.旋美言。但我有把握,只要宋昀入京,只要宋昀能見到皇上或皇后,這兩點都將不成問題!宋昀必定會成了晉王世子,繼而成為皇上最親近的晉王!” 宋與詢的音容笑貌不覺間又浮了上來,正與腦海里宋昀的模樣交錯重疊。 十一吃力地咽下喉間哽住的氣團,慢慢道:“嗯,我也相信?!?/br> 于天賜精神一振,繼續(xù)道:“佟家肯對宋昀母子另眼相待,無非是因為宋昀未來可能平步青云而已!可兩年前,包括之前的十年,宋昀并不好過?!?/br> ===================================== 閱讀愉快!明天見! 湖若深若淺(一) “佟夫人一心想兒子振興門第,夫婿死后不肯再嫁,辛苦課子讀書,又因無力延師,方才帶他回娘家住著,全仗兄長做主,將他和佟家子弟一體送入私塾讀書。偏生他還聰慧異常,在私塾里搶盡其他人風光,焉能不遭人嫉?聽說從小.便常被表兄弟們打罵,還曾被一個表哥嫁禍,污他竊取錢財,逼得他差點以死明志。” “雖說佟和還肯盡兄長舅父本分,對meimei外甥諸多照拂,可又怎禁得住妻妾、兒女屢次讒謗?所以在宋昀十八歲以前,母子二人不過將就溫飽而已,連宋昀想要幾本書,都得仗母親熬到三更半夜,做點繡品換錢去買……” 于天賜指著那馬車,又指向越山方向,說道:“你道這些車馬、別院、仆從,是佟家代為置辦的嗎?我告訴你,不是!這都是因為他被擇為晉王世子候選人,大宗正司撥下了銀兩財帛,讓他再無后顧之憂,才好讀書上進!” 十一嘆道:“也就是說,他是打算放棄所有的富貴前程,和我避世隱居?锎” 于天賜的胡須再次顫抖,激動道:“不錯!他母親教他讀書識字,努力育他成.人,盼他出人頭地……如今他只差一步!只差一步而已!他打算和你在山野間做一世的平民夫妻,從此拋了畢生所學,和那些村夫蠢漢一般耕種為生,連累他的母親也只能跟隨他粗茶淡飯度日,還得成為親友和旁人的笑柄,笑他們母子自負清高,富貴功名不過鏡花水月,一場春.夢!” 他問向十一,“換你是宋昀,你愿不愿意?換你是宋昀母親,你甘不甘心?” 十一道:“不愿意,不甘心?!?/br> *** 十一回到馬車前時,宋昀依然保持著他們離去時的姿勢,沉默地坐于車內(nèi)。 低斂的眼睫濃密如翼,掩住眼底所有的悲歡和喜怒。 十一坐回他身畔,若無其事地笑了笑,“我回來了,阿昀?!?/br> 宋昀這才黑眸一閃,唇角微微揚起,“嗯?!?/br> 外面于天賜不知說了句什么,車夫揚起馬鞭,再次趕車前行。 宋昀的手指伸出,觸到她的手,慢慢地游移過去,小心地輕輕搭住。 十一的手總微涼,但宋昀此刻的掌心竟是冰涼。 十一低眸,柔和笑意不減,亦反手相握。宋昀顫抖的五指動了動,立刻與她緊緊交纏。 十一道:“聽說紹城南面的若耶湖,湖明如鏡,山青如繡,去瞧瞧可好?” 宋昀輕聲道:“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