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只是,若再覺得她有行.事猖狂囂張之處,不過那樣微微地皺眉,然后低下頭去,再不會如以往那般出口阻攔低斥。 他那樣冰雪心地的玲瓏人,自然曉得,他到底是因為什么才被曾經情投意合的朝顏meimei疏遠,繼而離心離德…… 夜劍雨回風(三) 十一心里仿佛有根弦生了銹,卻被人再度拉起,喑啞顫抖地呻.吟著,磨挫得她陣陣疼痛,仿佛有什么正在被一寸一寸、一分一分地撕裂。 她再也耐不住,仰脖灌酒。 大半袋酒,頃刻見底;而她身上的哆嗦之意,竟未曾稍減。 她拍了拍還在撒嬌的貍花貓的腦袋,低低笑道:“花花,你有沒有聽過太古遺音奏出的曲子?很好聽,很好聽……他們都說,彈得比我還好聽??蔀槭裁础瓰槭裁次颐看温牭剿麖椝奶胚z音,都那么想落淚呢?” 一滴兩滴的水珠滾落,沾濕.了貍花貓光潤的皮毛。 貍花貓?zhí)ь^看看屋頂。 這風狂雨驟的,難道是漏雨了? 在那風雨之中,又有什么聲響正凜銳傳來? 恍惚又是驚破韓家平安好夢的那一.夜,刀光劍影,水火交激,死亡的陰影無聲無息地壓下,攥.住了誰的脖頸。 “喵——嗚——” 貍花貓粗著嗓子驚恐嚎叫,弓起腰,聳起毛,尾巴利劍般豎起來,警戒地盯向窗外。 韓天遙那邊的屋子里,有窗扇被砸開的聲音。 然后,便是這邊。 木屑紛飛里,秋風卷著冷雨,連同突襲而至的黑衣人,一起撲向十一。 貍花貍慘叫著躍離,不知奔哪個角落去了。 十一腳一勾,床邊一張短案飛起,將那黑衣人擋了一擋,她趁機披衣而起,躍身抓過純鈞寶劍,也不出鞘,竟使劍如棍,直擊黑衣人。 黑暗中,不過來去三四回合功夫,那人已被重重擊了一記,連聲向外亂叫:“快來,快來,這里有個刺頭兒!” 十一冷笑,再出手,劍柄重重擊在那人腕間,打得他手一松,單刀已落于十一手中。 那人大驚,也顧不得等同伴相援,急縱身逃了出去。 十一亦縱出窗去,也不及追那人,先持刀欲奔向韓天遙那間屋子。 這時,卻聞得韓天遙那邊喚道:“十一!” 他眼上尚蒙著布條,居然已經持劍在手,披著衣袍躍出窗來,一邊擊向襲來的黑衣人,一邊試圖往十一這邊奔來。 竟是擔憂十一醉夢中遇襲。 這小院正屋三間,兩邊則是廂房。來襲者針對的必定是韓天遙,小瓏兒住于廂房里,一時還不妨,但十一無疑會成為攻擊者的目標。 豆大的冷雨打在剛剛從被窩里爬出的熱身子上,讓十一禁不住打了個寒噤,心下卻有些暖意,揚刀磕開襲向自己的劍鋒,應道:“韓天遙,我在這里!” 韓天遙松了口氣,對敵時覷空問道:“十一,你還好吧?” 十一道:“還好。就是花花被嚇得不知鉆哪里去了……” “……”韓天遙好一會兒才能道,“只要有魚,它會回來的……” 夜劍雨回風(四) 說話間,廂房那兩名聞彥留下的侍從也已被驚動,各持兵器趕來相助。 十一趁機甩開敵手,躍向韓天遙那邊。 韓天遙聽聲辨位,正劈開前方敵手,意圖與十一會合??伤p目茫無所見,平時雖曾留意院中陳設位置,此時打斗中早亂了方位,腳下一個踩空,竟摔落廊下。 眼見那邊有人趁機襲殺過去,十一人在空中,單刀已經飛了出去,正將那人逼得收刀改招。韓天遙趁勢在地上一滾,雖落了滿頭滿臉的泥水,到底從危機中暫時脫身出來。 十一已趕至近前,先將韓天遙從泥水間扶住,人已靈活一個側翻踢開敵手襲擊,重將那單刀搶在手中,將韓天遙護到身后。 環(huán)視四周,她告訴韓天遙,“來敵眾多,約有十一二人,且個個是高手,并非越山那些追你的那些草包可比。我未必能護你周全,你自己也要留心!” 韓天遙執(zhí)劍在手,只覺帶著血腥味的泥水正從未及綰起的長發(fā)間掛下,剛開始愈合幾處舊傷被雨水一泡,陣陣痛意侵襲,——卻都比不上那心頭的屈辱和憤怒。 雖是將門,這一世,他亦是含.著金匙長大,事事遂心,何曾如這些日子狼狽過? 而且,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十一跟前如此狼狽不堪…… 他驀地伸出手來,奮力揭開蒙著眼睛的布條。 十一一刀將對手逼退幾步,忽見韓天遙這等動作,不覺又驚又怒,叫道:“韓天遙,你瘋啦?” 韓天遙不答,只仰面向天,由著雨水沖刷向自己敷著藥的雙眼,努力睜開眼來,看向眼前重重光影。 十一待要搶過布條,去替他將眼睛重新蒙上,那邊黑衣人四五人齊齊撲來,十一分心之下,臂腕已經著了一劍,那邊還有人襲來時,十一未及閃避,那邊韓天遙忽將她往后一拉,竟將她扯到自己身后,揚手一劍將那人逼退。 十一單刀一歪,順勢向身后的敵手砍去,卻由不得怒喝道:“韓天遙,你吃錯藥了?” 韓天遙用力地眨著眼睛,努力看清雨幕下那些模糊的身影,邊對敵邊咬牙道:“藥都是你給的,錯不錯你居然問我?” 十一一愕,差點又中一刀。 待回過神來,韓天遙掌中寶劍大開大闔,勁健強悍,迅速替她擋下那刀。 十一怒得將他一推,“我來對敵!你趕緊到我后面把眼睛裹上!” 韓天遙森然道:“我韓天遙這輩子,從不會站到女人身后!” 十一才恍惚覺出,眼前這男子的驕傲已被接二連三的磨挫踐踏到了極致,再也無法容忍仇人的肆意妄為,也無法容忍自己百無一用地被一名女子護于身后。 他寧愿瞎下去,也要以一個男人的擔當站到最前面,哪怕以同歸于盡為代價。 十一透過雨幕掃過他緊皺的眉,半瞇的眼,以及眼底星星點點的光亮,終于沒再堅持。 夜劍雨回風(五) 雖說多了兩名聞府的高手相助,可韓天遙視力模糊,十一不肯用她擅長的寶劍與飛刀,手中臨時奪來的單刀也不順手。況且,這次來的敵人不僅人數(shù)眾多,更兼身手高明,幾人雖全力對敵,還是舉步維艱,難以支持。 那兩名聞府高手相繼倒下后,那十余人竟然圍作一個圈,將韓天遙和十一團團困住,殺招迭出。 二人背對背靠著,彼此呼應救助,卻已愈發(fā)驚險。 十一明知不可能如先前那般順利將眼前之人滅口,可當此生死關頭,再也不敢藏拙。 她悄悄將握住飛刀,正準備趁著雨幕盡快解決幾個人時,那邊忽傳來幾聲叱喝:“何方賊人?住手!” 幾道人影飛過,雪亮劍鋒割破雨幕,如閃電,如毒蛇,徑直奔向那些黑衣人。 來的人也不過七八個,都穿著蓑衣,卻未蒙面,且個個身手不凡,頓將黑衣人攻勢擋下大半。 韓天遙眼底干澀,并伴著刺扎扎的疼痛,一時看不清對方真面目,只高聲喝問:“什么人?” 那邊便有人答道:“我等受濟王囑托,暗中護衛(wèi)公子……因風雨太大,一時未能察覺有敵來犯,令公子受驚了!” 濟王…… 十一眉目間有熱烈卻絕望的光芒閃過,她松開了握住飛刀的的左手,右手刀鋒顫了一顫,以極刁鉆的角度,砍倒了其中一名黑衣人。 *** 黑衣人志在韓天遙性命,卻不想丟了自己性命,被后來這些人像似出海蛟龍般一番鬧騰,再也支撐不下去,唿哨一聲,竟齊齊向后退去。 直到此時,韓天遙才在冷雨中踉蹌幾步,退到廊下干燥的地面,抬手捂住自己澀痛的雙眼。 十一看他一眼,悶悶道:“若你瞎了,也是自找的!” 韓天遙沉聲道:“對,我自找的!我只記著你幾番相救之恩便是!” “……” 十一冷冷地斜了他一眼,竟然不曾反口相譏,轉身走向屋內。 天很黑,韓天遙可以勉強視物,卻看不清她的神色。但他明顯能覺出她情緒低落。 難道,方才打斗間,她已受傷,甚至受傷不輕? 韓天遙不由跟了進去。 因敵手從臥房窗扇攻入,正堂桌椅陳設倒還整齊。但韓天遙行得急了,竟被椅子磕到了膝蓋。 然后,便聽十一將她那邊的房門重重砸上。 韓天遙頓住了身。 那邊前來相助的人亦已行至廊下避雨,當先那人立于門檻外,行禮道:“在下蔡揚,見過韓公子!” 韓天遙在黑暗中微微偏頭,“蔡揚,一年前你到過越山。” 他的身姿挺拔,在黑暗中如一尊冷峻沉凝的雕像,再怎么受傷狼狽,都有難以言喻的迫人氣勢,凜冽得讓人喘不過氣。 夜劍雨回風(六) 蔡揚愈發(fā)恭敬,“對!在下曾三次求見韓公子,恰都逢公子有事,故而緣慳一面。” 一直匿在廂房中的小瓏兒聽得大敵已去,這時候才奔出來,尋出火折子來,先將屋中燭火點亮,悄聲問道:“公子沒事吧?” 韓天遙搖搖頭以示無恙,卻不由地抬起手來,擋住那并不算明亮的燭光。 失明這許久,驟見光亮,竟比雨水沖刷更覺刺痛。 他皺眉,側臉垂眸,避過那些光亮,問向蔡揚,“你來紹城多久了?” 蔡揚道:“朝廷得稟此事,派人前往越山調查時,在下也便奉命暗中趕來。也算機緣湊巧,恰問到了在此地坐館的好友于天賜,所以兩天前便已在附近賃屋住下,也不敢驚動他人,只飛信回杭都,請濟王示下。濟王今日已有信來,讓全力相護韓公子周全,他在京城也會暗中相助,并希望能見韓公子一面!” 韓天遙唇角一勾,“不敢!我也正想見見濟王殿下!卻不知屋外那些高手又是什么人?” 兩年前太子宋與詢病逝,與楚帝血緣最親的,只剩了晉王世子宋與泓。楚帝年事已高,不可能再指望親生的皇子,遂傳旨,立宋與泓為皇子,并封為濟王,另從宗親子弟中尋合適人選承嗣晉王。 蔡揚顯然是宋與泓身邊的謀士,可能會帶兩三名王府侍從同行,但他既不可能料定韓天遙當日可以逃出生天,更不可能預測到他今日會再次遇險,提前帶這么些高手隨時準備相援。 聽得韓天遙話語間有幾分疑慮,蔡揚忙答道:“回韓公子,這些人并非濟王府的人,而是……鳳衛(wèi)!” 韓天遙不覺眉峰一挑,“鳳衛(wèi)!” 蔡揚道:“正是!濟王給我來信的同時,也曾給鳳衛(wèi)的齊三公子去過信,請他必要時相助。先前發(fā)現(xiàn)不對,趕緊發(fā)出暗訊,齊三公子果然派人前來相助……” 韓天遙微微瞇眼,“齊三公子……齊小觀?” 蔡揚笑了笑,“齊三公子與濟王殿下私交甚好,鳳衛(wèi)雖然因故脫離朝廷,但濟王親自去信,齊三公子絕不會袖手旁觀?!?/br> *** 鳳衛(wèi)的前身,是一個叫酈清江的神秘人物所創(chuàng)的江湖流派,據說和當今的云皇后關系緊密。當年云皇后與曹妃爭正宮之位,傳聞多得酈清江之助。云皇后坐穩(wěn)中宮之位,這股力量便被朝廷認可,并被取名為“鳳衛(wèi)”,直接受命于帝后,成為游離于禁軍之外的另一股勢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