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jié)
遲微微剛要開口,腳腕就突然疼了一下,涌到喉嚨里的那些話倏地就全被遲騁彥的大拇指給壓了回去。 “老實坐著,你這幾天哪都不許去?!?/br> 這次,遲騁彥是真的生氣了。 偷偷背著自己跑出去還帶著傷回來,換做誰能夠咽得下這口氣? 加重了手指的力道,遲騁彥一字一句道:“我今晚要去一趟西北,給那個人找房子送他回去,如果我后天回來知道你又跑出去了……閨女啊,你可別惹我生氣,否則我真會讓賀琰離開華國?!?/br> 這是遲騁彥最嚴重的一次警告。 他是不舍得對自己的女兒怎么樣,但他可以對那個賀琰下手。 遲騁彥是一天都不能忍受那個人在自己家里住著,哪怕每天都見不到幾面,他也不能夠容忍一個自己厭惡的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所以,他下午就買了晚上的機票準備飛回大西北,給他另買一套別墅,再親自安排十幾個人伺候他。 不要錢可以,把他下半輩子的生活都安排好,總能合他的心意了吧? 把遲微微抱回到樓上,從房間出來后,他看了眼客房緊閉的門。只要再過不久,這個他最厭惡的人,就能夠從自己眼前消失了。 外面飄起了小雪,溫度也降到了零下十度。房間里的氣溫讓人不由地想要犯困,閉上眼睛聽著外面的風聲,簡直是冬夜最美妙的催眠曲。 躺在床上享受著薰衣草精油的芳香,夢里,遲微微一躍跳進了鄉(xiāng)下的那一片油菜花田,感受著夏日的溫暖,每一朵花瓣都洋溢著甘甜的滋味。 只是,這分明是個美夢,可遲微微卻覺得渾身陣陣燥熱,空氣中的香味也被一股焦糊的味道掩蓋,難聞且刺鼻的味道將她的思緒不斷來回拉扯。 不對!這不是夢,好像是真的! 用力地睜開眼睛,滾滾黑煙一陣又一陣地從門縫下面鉆進來,隱約還能夠看到即將被火焰點燃的房門。 “姥姥!劉媽!”掀開被子,遲微微大聲地叫喊著。 右腳受了傷,遲微微勉強能夠扶著衣柜往前走。不知道是從哪里燒來的火,衣柜摸起來都燙手,房間里的空氣都像是點燃了一樣,每一次呼吸,都覺得要喘不過氣來。 “微微!我的微微啊!” 樓下,站在雪地里的姥姥披著件衣服撕心裂肺地叫喊道。 幾分鐘前,她也被一股濃煙味熏醒了,自己的腿腳不方便,幸好有劉媽在旁邊才趕緊扶著她從房子里跑了出來。 家里的木質(zhì)家具很多,這才幾分鐘的功夫,遲騁彥的空房間就成了一片火海,黎梓琛的房間也傳出噼噼啪啪的爆裂聲。 等劉媽再次想要沖進去的時候,滾滾黑煙已經(jīng)模糊了她的視線,根本看不清房間里的道路。 她們只能站在樓下沖著樓上熟睡中的遲微微叫喊,希望她趕緊醒過來。只是,這火燒得太快,她又傷了腳,怎么從房間里逃出來也是個問題。 房間里燒起的火焰照亮了大半個夜空,慌亂地撥通消防電話,劉媽說話的聲音都在顫抖,“喂,我,我們這著火了,你們快來救人?。》块g里,房間里還有一個,哦不,是兩個人,怎么辦?!” 只顧著從房間里逃出來,打電話的時候劉媽才想到家里還有遲先生的父親。 同樣也是六十多歲的年紀,他的房間又是離遲騁彥房間最近的,會不會,他會不會…… “她姥姥!還有那個保姆,先別哭了,過來幫我把被子撈出來!”馱著背跑到后院,他一雙灰突突的腳上沾了不少的黑灰,臉上和身上也都是臟東西。 捋起袖子,他的上半截衣服都已經(jīng)濕透了,在這樣寒冷的冬夜,哪怕沒有風都是刺骨的寒冷。 從房間里跑出來的時候,爺爺將床上的被子拉出來丟進了游泳池。敲碎了上面的一層冰,好不容易才把被子給塞進冰窟窿里。 被子沾了水后份量一下子重了不少,一個人根本沒辦法把幾十斤的濕棉被拖出來。 幫著爺爺把棉被拉出來,他想也不想地就把棉被蓋在了自己身上。接近零度的水溫,當棉被蓋在身上的時候,爺爺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手腳都被這寒氣激得打顫。 那水涼的出奇,蓋在身上的時候,和空氣接觸的瞬間,被子上就結(jié)出了一層冰碴。 “你,你們在這等著,我去把孫女帶出來?!币膊活櫛槐谋?,話音剛落,爺爺就一股腦又沖進了濃煙滾滾的家門。 濃煙中,遲微微嗆得喘不過氣來,門把手被烤得guntang,她根本沒有辦法打開。靠在書桌旁邊她的大腦一陣空白,現(xiàn)在的她,已經(jīng)想不到從這里逃出去的辦法。 “嘭!” 正在她以為自己要葬身火海之際,緊閉的房門突然從外面被撞開……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爺爺:其實我力氣很大的,能把人打骨折。 遲微微:是嗎?但是您和姥姥年齡一樣大啊。 爺爺:真的,我騙你干嘛?不信問你姥姥 姥姥撇撇嘴:可不是嗎,把自己摔骨折了還硬說是自己打自己,你說說,這力氣大不大? 第104章 佝僂著身子,年近七十的爺爺在火光中宛如一副移動的骷髏,雙手拉扯著身上潮濕的被子,他的臉上、身上全都是黑色的灰燼。 廢了好大的勁才把房門撞開,房子里的空氣本來就稀薄,呼吸著每一口空氣,只覺得高溫燒得他喉嚨刺痛得很。 不過,看到孫女安然無恙地站在那,緊鎖的眉心才舒展了一些。 “娃別怕,爺爺帶你出去?!庇昧Φ叵苿又砩铣睗竦谋蛔?,幾分鐘前還冰冷刺骨的水現(xiàn)在已經(jīng)變得溫熱。 罩在遲微微身上,爺爺另一只攥著被角的手緊緊地攬著她的肩膀。 “來,彎下腰,慢慢來,別著急?!?/br> 房子里越來越不安全,爺爺真想抱起孫女跑出去,換做二十年前,他不僅可以單手抱起孫女另一只手還能再拽一只麻袋。 現(xiàn)在年齡大了,體力跟不上了。別說抱她出去了,年過六旬的身子已經(jīng)承受不住她的重量,光是這樣護著她都顯得十分吃力。 緩慢地向門外移動,木質(zhì)家具燒毀時發(fā)出的“噼啪”聲嚇得遲微微心里一揪一揪的。生怕什么時候會像電視劇里那樣,一道橫梁就這么砸到身上。 在爺爺?shù)臄v扶下一瘸一拐地往外走,空氣里的氧氣越來越少,下樓時,遲微微的臉憋得通紅好幾次腳下一軟都差點栽下去。幸好有爺爺抱著自己,這才沒事。 跑出著火的屋子,外面冰涼的空氣和屋內(nèi)的灼熱形成鮮明的對比,肆意地呼吸著外面的冰涼,她從來都沒有覺得冬天的寒冷竟然會變成一種享受。 “微微,我的微微?。 睋涞竭t微微懷里,姥姥哭得大聲。搭在她肩膀上的手瑟瑟發(fā)抖,她多怕今晚之后會見不到她。 扭頭看著身后熊熊燃燒的大火,每一間房都被火焰所吞沒。他本來就已經(jīng)沒有家了,現(xiàn)在,連兒子的家都沒有了。 百感交集,爺爺想起了揣在腰間的那一只小布袋,里面的那點錢是他現(xiàn)在唯一的積蓄了。 下意識伸手摸了一把小布袋,里面像是被水浸過了一樣,用力一捏,還能擠出水來。 完了! 爺爺?shù)男睦锟┼饬艘幌隆?/br> 一定是剛才披著濕棉被的時候弄濕的,這可是他后半輩子所有的積蓄了!是他用房子、地換來的錢??! 無力地抓緊頭頂稀疏的頭發(fā),爺爺心口壓抑著一股悲憤,卻不知道該怎么樣去發(fā)泄。 沒有錢,他以后該怎么活下去?倒不如,現(xiàn)在就死了吧…… —— 遲騁彥剛落地就接到了劉媽打來的電話,在西北呆了一共不超過半個小時,他就心急火燎地又踏上了回s市的飛機。 那一場火持續(xù)到后半夜,消防隊員來的時候,整棟房子都淹沒在火焰之中,花了二十多分鐘才把火撲滅。 “爸……” 坐在椅子上,遲微微那一聲爸叫得讓人心碎,看到她腳腕上臟污的繃帶,還有沙啞的聲音,不用問也能猜到這個晚上她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 “我們家防火措施做的一向很好,怎么會失火呢?”遲騁彥問道。 昨天晚上滅火后,消防隊員已經(jīng)將廢墟搜查了一遍。將寫好的報告單遞給遲騁彥,消防隊員解釋道,“是因為線路短路,又碰上了融化的雪水,所以才會引起火災(zāi)?!?/br> 線路短路? 女兒早早就回房間睡了不可能是她,姥姥和劉媽也是在家里生活了幾年了,也知道該怎樣正確的使用電器。 唯一那一種不確定因素,就是那個人,那個從西北農(nóng)村里來的仇人。 看著面目全非的家,看著灰頭土臉的姥姥和女兒,遲騁彥再也按捺不住積攢了多年的憤怒。 氣沖沖地跑回到院子,扭頭就看到了蹲在院子里的爺爺。 他并沒有和姥姥她們?nèi)ム従蛹倚菹ⅲ饻缌酥笏鸵恢痹谠鹤永?。守著那一處土灶,他還在用炭火烤那些之前買來的紅薯,上面的鐵鍋里擺滿了那些弄濕的紅票子。 仔細地攪動著下面的炭火,時不時就要用兩根小樹枝挑動兩下上面的錢,要這樣堅持好幾分鐘才能把鈔票上面的水烘干。 重復(fù)了不知道多少次,旁邊那些烘干后的鈔票比之前更加皺皺巴巴,甚至有些已經(jīng)不小心被撕破了一角、斷成了兩截,但即便是這樣爺爺還是將它們拼在一起。 “你為什么要來打擾我的生活!”一腳踢在那一只鐵鍋上,遲騁彥已經(jīng)顧不得自己的形象撕心裂肺的叫喊道,“我小時候你虐待了,好不容易逃出來,你又找上門來害我是不是?” 踢翻的鐵鍋揚起了不少的火星,從旁邊站起來,衣衫襤褸的爺爺并沒有絲毫的畏懼。抬眼看著身邊和自己叫囂的兒子,確實和小時候逆來順受的狗蛋不再一樣。 保持著沉默,在面對憤怒的遲騁彥時爺爺并沒有開口反駁。 看他那一雙布滿了紅血絲的眼睛,還有忽上忽下的肩膀,這冬天的嚴寒并不能熄滅他的怒火,尤其是他手臂上浮起的青筋,似乎只要自己開口它就會落在自己的臉上。 呵,多么像自己的兒子啊。 幾十年前,自己也是這樣兇著臉詰問他,甚至不分青紅皂白就把他痛打一頓,直到蜷縮在地上不敢說話、不敢求饒才肯罷休。 這么多年過去了,沒想到,終究還是報應(yīng)在了自己身上。 “你想怎么樣?”爺爺風輕云淡地問了一句。 伸開緊攥的拳頭,遲騁彥用力地朝外面伸出一根手指,“滾!從我家滾出去!” “我說了,我不會走,除非我死了,否則你哪怕給我再多的錢,我也不可能離開這個家半步。” 揪住男人的領(lǐng)口,現(xiàn)在的遲騁彥已經(jīng)被他的一番話逼得徹底失去了理性。 他已經(jīng)不再是平時端重自持的董事長,而是一只從深山老林里逃出來的兇猛野獸。 “你到底想干嘛!一定要我家破人亡你才滿意是不是!你是不是一定要把我逼瘋你才滿意!” 在遲騁彥的手心里,爺爺和曾經(jīng)的狗蛋一樣沒有還手之力,閉上眼睛,他只覺得手腳都是陣陣酸痛。 “爸!” 在姥姥的攙扶下一瘸一拐地跑回到院子里,遲微微親眼目睹了遲騁彥最兇殘的一面。那張扭曲的臉,和平日里的和善可親簡直是兩個人。 但她知道,多年前的農(nóng)村,爺爺也一定曾這樣對待過遲騁彥。 慌張地走到遲騁彥跟前,遲微微用力地拉扯著他攥在爺爺領(lǐng)口上的雙手,任憑她怎么叫喊他都不肯松手,“這不是爺爺?shù)腻e!爺爺在家里根本就沒有用電器!” 在這個家里,爺爺始終記得自己是個外人。除了那張床外,房間里的其他東西他一概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