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jié)
太恐怖了!這味道…… 等等,好像還挺好吃的? 準備咽下去的一瞬間,遲騁彥突然停止了咀嚼的動作。 這股奇怪的味道,是一種和山珍海味完全不同的香。里面不知道放了什么東西,似乎吃了就會讓人不自覺地想要笑出聲,心里也油然生出一股滿足感。 細細咀嚼,剛才的香味在嘴中發(fā)酵,味道更加濃郁,讓他舍不得就這樣咽下去。 遲微微挑了下眉毛,勾起嘴角問道:“怎么樣?是不是很好吃?” 遲騁彥用力地點點頭,拿起小盒子里的一根竹簽再扎一塊塞進嘴里,這味道簡直讓人上|癮。 “你是不是經(jīng)常放學(xué)來吃?或者,是小琛告訴你的?”遲騁彥一邊吃著嘴里的臭豆腐,一邊問道。 扎起一小塊塞進嘴里,這味道還是和小時候吃的一樣。就算換了一家,也是相同的滋味。 “小時候我總想吃零食,姥姥賺的錢不多,偶爾碰上有賣臭豆腐的就會買一份給我?!碧岬竭@,遲微微又勾起了在記憶深處,屬于原主的那一份回憶,“后來姥姥也學(xué)著做,但怎么都做不出別人賣的味道。” 臭豆腐不貴,五塊錢就能買一小份。 不少商業(yè)街、小吃街都會有不少臭豆腐的攤位,卻遠不如鄉(xiāng)里和城中村的味道正宗。 遲騁彥放慢了咀嚼的動作,回想起過去的十幾年,在不知道自己有女兒的日子里,他從來沒有吃過這樣廉價的小吃。 女兒眼中堪稱人間美味的小吃,當年的自己,只覺得是浪費錢的“垃圾”。 抿了下竹簽上沾有的鹵汁,遲騁彥心疼地將女兒摟在懷里,“今天爸帶你好好吃一頓!想吃什么小吃,咱就吃什么!” 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再過十分鐘夜自習(xí)就要開始了。 不等遲微微開口,遲騁彥就已經(jīng)掏出手機撥通了班主任王冬梅的電話。 轉(zhuǎn)向那一處比較安靜的巷口,剛才還語氣豪爽的老爸,秒變一副心事重重地模樣。 背對著外面街道的繁華,遲騁彥刻意壓低了語氣道:“王老師?我是遲微微的父親,我們家今天出了點事,能請一節(jié)夜自習(xí)的假嗎……哎哎,好嘞好嘞……恩恩,那多謝您了?!?/br> 姜還是老的辣,撒謊的時候遲騁彥面不紅、心不跳,甚至連說話的語調(diào)都裝得煞有其事。 將手機重新放進口袋里,遲騁彥解開了西裝上最后一顆扣子。東楚里的街道都沒nongnong的小吃香味充盈,絲毫沒有入秋后的寒意。把西服脫下來,遲騁彥做好了大特吃特的準備。 想要享受美食狂歡夜,這身衣服可真是太耽誤工夫了,早知道,還不如穿一身寬松點的衣服來,“走吧!下一個想吃點什么?” 遲微微對這種街頭小吃門兒清。 臭豆腐、里脊rou餅、串串香、烤冷面……光是聞著味道,她就能知道誰家的最好吃。來上一小份,父女兩人幾分鐘就能吃個干干凈凈。 遲騁彥那一身上萬塊的西服,在喧鬧的人群里格外顯眼,嶄新的襯衫仿佛就印著“閑人勿碰”四個大字,他身上的古龍淡香更是和東楚里的煙火氣格格不入。 不過,半個小時之后,當他的襯衫上沾了油漬、西服也有幾處擦不掉的辣油,之前锃光瓦亮的皮鞋多了好幾只腳印,遲騁彥才離開了平日里那個高高在上的身份,和普通人的父親有了幾分相似。 靠在破舊的兒童滑梯上,遲騁彥心滿意足地揉了揉肚子。仰起身子,似乎再多吃一口就要吐出來了。 “嗝~” 好久都沒有像這樣打嗝了,不知不覺中,遲騁彥的嘴角漾起了一個笑容。 “等會,”遲微微要坐的時候,遲騁彥趕緊將掛在手臂上的衣服鋪在滑梯的臺階上,“好了,坐吧?!?/br> 只顧著保護女兒干凈的衣服,剛才坐下的時候,遲騁彥都沒有注意到自己身下那一片被細沙。 衣服臟就臟了,女兒高興就好。幾萬塊的西服而已,大不了就丟掉嘛。 大口地吸吮著塑料杯里的椰奶,遲微微將吸管遞到了遲騁彥的嘴邊,“嗯?喝口?” 剛要湊近,遲騁彥一張開嘴,就又打了一個冗長的飽嗝:“嗝~~” 眼神對視的一刻,兩人同時哈哈大笑。 沒有酒店的高級料理,也不需要那些西餐禮儀的限制,就這樣走一路、吃一路,甚至不需要在乎衣服是不是臟了,這樣才更像是父女該有的狀態(tài)。 這處東楚里的“兒童樂園”很是簡陋。 陪伴了一代人的成長,蹺蹺板、滑滑梯都已經(jīng)褪去了原有的顏色,塑料板也有好幾處裂口。所有的漏洞、裂口都填滿了塑料垃圾,一點都不像是讓孩子們玩鬧的“樂園”。 倒是堆在旁邊的那一堆沙子,正有四五個小孩正玩得歡,加了水的沙子可以隨意地堆出他們喜歡的城堡。 他們都是那些商販的孩子,父母在攤位制作各種小吃,他們就乖巧地在這里玩耍,等熱鬧散去才能陪父母回家。 “準備回家吧?回家洗個澡,好好放松一下?!边t騁彥提議道。 喝完杯里最后一口椰奶,遲微微搖了搖頭,“爸,再休息會?!?/br> 掃視著眼前橘黃色的白熾燈光,七彩斑斕的小吃招牌和來的時候一樣,攤位前面換了一波又一波的客人,每個人離開時臉上都掛著笑容。 這是東楚里獨有的魅力,是那些坑騙游客的小吃街所不具有的魅力。 這種獨屬于打工一族、小商戶才能制造出的美味,不是誰都能夠?qū)W習(xí)到的。 “爸,你猜我今天為什么要帶你來著?”遲微微問道。 被她這樣一提,遲騁彥這才回過神來:女兒來這的目的,好像并不是自己猜想的為了慶祝公司上市。 扭過頭注視著遲微微的眼睛,自己這個才剛成年女兒的目光里,仿佛裝了許多大人的心思。 遲微微:“爸,東楚里一共有多少居住面積?” 遲騁彥想也不想就回答道:“大概一百多萬平方吧?!?/br> “那又有多少常駐人口?”遲微微繼續(xù)問道。 “三四十萬?!?/br> “所以人均也就是三四平左右的面積了?” 遲騁彥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身子坐直了些,遲騁彥將手伸出來掰扯道:“咱不能這么算賬。你看,這些道路也在拆遷面積內(nèi),還有一些公共設(shè)施,我都會按照一定的錢賠給他們這個村的村長。” 他每說一句話,遲微微就點一次頭。 聽到最后,遲微微只問了一句話:“那所有人的家里都能分到兩套房以上的面積嗎?” “這個……”遲騁彥語噎,不知道該怎樣回答。 按照下面人送來的補償文件,幾乎有幾十戶人家得到的賠償款,按照面積來算一個月都在幾十萬往上,而這些人家里只不過才五六口人。 這些數(shù)字太過扎眼,以至于后面十幾頁每一戶八千的補償款都沒被他放在眼里。 金字塔形的構(gòu)成在東楚里這樣的城中村同樣適用,提到拆二代,不少人都會覺得家里都至少有幾套房,靠收房租就能夠過活一輩子。 但那只是少數(shù),在鄉(xiāng)里生活了十八年的遲微微最了解。數(shù)量最多的,還是這些靠支一個小攤或者開一個小店過活的村民。 他們比不上那些家里面積多的大戶,城中村改造是可以讓他們得到一筆收入,可這筆收入?yún)s是他們的一切,是他們用房子和家換來的。 “爸,您把公司經(jīng)營的風(fēng)生水起,當女兒的自豪啊。說出去,我爸也是個企業(yè)家,是促進城市改造的先鋒者。但是,”遲微微突然話鋒一轉(zhuǎn),語氣也變得沉重起來,“我不想您當‘吸血鬼’,靠壓榨這些普通村民的補償款賺錢。為了賺錢,咱們真的不要良心了嗎?” 遲微微的每一句話都戳在他的心口,經(jīng)商這么多年,手底下的員工只會提成本,合作的對象只會提利益、差價。 良心?這個字眼好像已經(jīng)好久都沒有人跟他提到過了。 看向那一處油鍋里炸制的雞心,遲騁彥的胸口也隱隱作痛。 是啊,自己當了這么多年的董事長,好像已經(jīng)很久都沒有計較過良心這件事了。 回想起前一段公司新開樓盤的標語;致力為您打造一個溫暖、舒適的家。 現(xiàn)在想來,還真是十分諷刺。連良心都沒了,怎么可能打造出什么溫暖、舒適…… 看向旁邊玩沙子的兩個小孩子,這才不大一會的功夫,就已經(jīng)堆出了一個長方體的小房子。再在上面放一顆大石子,就像是占領(lǐng)之后的標致。 “我們家以后就這么大,還是在高層。”小男孩指著堆好的沙堆,得意洋洋地說道。 旁邊那個比較壯的孩子好像沒有他這樣仔細,沙子里和了不少的水,軟趴趴地塑不出形狀,好不容易堆起一面墻,還沒動就有坍塌了。 那一看就是村里有錢人家的孩子,一身名牌的童裝,就連手腕上還帶著兒童電話手表。 兩個小男孩身上的衣服沾了不少臟東西,黏在嘴唇上面的鼻涕已經(jīng)變成了黃綠色。用沾了沙的袖子隨意抿了一把,小男孩主動過去幫他們“造房子”。 “我們家比你們家大,幫我做好了,我可以考慮分你一點?!?/br> 吸了吸鼻涕,小男孩紅撲撲的臉上掛著甜滋滋的笑:“那我就讓我媽給你們做煎餅,我媽說了搬家后就不做煎餅了,但我能讓她做給你們吃?!?/br> “就是,我爸還能教你做涼皮?!绷硪粋€小男孩故作神秘地說道:“我家這手藝可值錢了,上次有個老板花了一百八十個億我爸都沒賣?!?/br> 有來有往是孩子們的天性,雖然都只是嘴上說的話,可都覺得未來一定能實現(xiàn)。所以光是這么說著,都像是發(fā)生過了一樣,圍在一起越說越起勁。 看著那些孩子,遲騁彥仿佛想象出了他們未來的生活。 那個家里房子多的孩子,生活應(yīng)該不會有什么影響,而那個幾個家里只有一套房的孩子……他們的父母或許還要上街擺攤,沒有了城中村的庇護,必須要逃避每天巡邏的城管,只是為了讓孩子過得更好一點。 想到這,遲騁彥的目光又轉(zhuǎn)移到了自己的女兒身上。 靠姥姥在門口支起攤位賺錢,兩個人過著緊巴巴的苦日子,沒有拆遷補助,她們過去的十八年一定過得比這些孩子更苦。 往遲騁彥的方向湊了湊,遲微微靠在了遲騁彥的肩膀上,“爸,賺錢很重要,但我真不希望你為了賺錢什么都不要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福利章】 都說女兒是老爸上輩子的小情人,被遲微微這樣一說,遲騁彥的心里一陣觸動。 那種感覺,仿佛是被女兒用“化骨綿掌”打在胸口,從頭到腳都覺得酥軟。 抬起頭,遲微微注視著遲騁彥的眼睛一字一頓道:“爸,錢少一點無所謂,但我真的不想失去你,也不想讓你失去良心。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媽了,不想連你都留不住……” 遲微微說話的聲音略帶顫抖,一雙黑亮的眸子反射著白熾燈的光芒。 原來從一開始就是自己想錯了,女兒根本就不是不懂事,而是一味在為自己著想。擔(dān)心自己因為偷稅、漏稅被抓,擔(dān)心自己為了剩下拆遷款而沒了良心…… 將女兒抱緊了些,遲騁彥鼻腔一酸,眼淚差一點奪眶而出。 是啊,錢少一點以后總能賺回來,公司晚一點上市也不會影響未來的收入。但是自己如果真的進去了,或者被老百姓當成jian商,那受傷的就只有自己的寶貝女兒啊。 “放心,爸知道該怎么做了?!迸踔t微微的小臉,遲騁彥在她的額頭輕吻了一下,“你真是爸的寶貝女兒,是上天送給爸的小天使?!?/br> 相比那些錢,還是自己的女兒更加重要! 什么上市?什么省錢?女兒都不想要這些,自己還仔細個什么勁兒?倒不如保持本心,堅守良心,給女兒做一個好榜樣。 “呀!” 旁邊堆房子的小男孩突然叫了一聲。 想著再多弄一些濕沙子,結(jié)果水倒的太多,直接把剛才堆好的墻給沖塌了。 盯著那些深色的沙子,幾個孩子都沒了剛才的好興致。 “要不要叔叔幫你們?”抖了下眉毛,遲騁彥主動捋起了兩邊的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