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節(jié)
殷琊這次站穆戰(zhàn)霆這邊:“就是就是?!?/br> 南顏感到孤立無援之際,一個清潤含笑的聲音從牢門外傳進來。 “兄長在說什么?凡洲一行自有我相陪,有什么不放心的?” 三人齊刷刷地轉頭,嵇煬好似剛來,低頭看了一眼南顏被標的價,既好氣又好笑:“倒是我疏忽了,竟讓你被一些螻蟻這般相待?!?/br> 嵇煬看上去倒是沒什么異狀,剛想從牢門間握南顏的手查看傷勢,就見她被老鷹護犢子一樣擋在身后。 穆戰(zhàn)霆一馬當先,氣勢萬鈞地詰問道:“老三,我有句心里話,今天一定要跟你講?!?/br> 嵇煬后心微微發(fā)麻,表面仍云淡風輕道:“請講?!?/br> 穆戰(zhàn)霆:“你有沒有想過會壞她修行?你這個孩子!阿顏還是個畜生!你怎么能這么對她!!走咱們出去打一架!” 等到穆戰(zhàn)霆擼起袖子就想往外沖時,嵇煬后退了一步,指了指他身后。 “怕了嗎?相見恨晚了!” 穆戰(zhàn)霆說完,忽感一道殺氣襲來,回頭一看,只見南顏舉起一只砂鍋大的銅木魚,表情陰森。 “你說誰是畜生?” ☆、第161章 第一百六十一章 回家(中) 穆戰(zhàn)霆畢竟還是有求生欲的。 龍主的話言猶在耳——你看天邊那顆星星亮不亮?如果南顏沒有全須全尾地回家,那里就是你的歸宿。 真是親生的徒弟。 于是縱然小妹六親不認, 穆戰(zhàn)霆仍是堅定地抱緊了他妹的腿:“此去天長地久, 再見時我怕你連侄子侄女都給我領回來了,還是我們去保護你吧!” 殷琊跟著幫腔道:“就是就是, 我們的事可以往后推推,世上哪有比meimei更重要的是吧?” 那邊嵇煬隔著牢門觀摩了半晌南顏的暴行, 道:“也是, 我之前同家?guī)熛喽肥芰它c傷,這幾日無法彈壓一些兇厲的惡鬼,二位兄長已各掌一川鬼魂, 還請為我護法兩日。” 穆戰(zhàn)霆和殷琊同時沉默了一陣道:“你壓不住厲鬼,什么意思?” 嵇煬:“你們看你們身后?!?/br> 三人齊齊回頭, 只見原本牢房里關著的被掠來的凡人一個個被鬼族悄悄帶走了, 留下的一個個雖然也是凡人的樣貌, 但所有人面上都帶著詭異的笑容,腳下俱都沒有影子。 殷琊:“你周圍到底跟著多少惡鬼。” 嵇煬謙遜道:“所立之處, 放目盡是黃泉?!?/br> “……” 半個時辰后, 鯨舟徐徐駛離海面, 鯨舟尾部的柵欄旁, 南顏吹著冷風, 面無表情的看著含淚送別的穆戰(zhàn)霆和殷琊。 “天長地久有時盡, 相逢一笑泯恩仇, meimei, 此去一路妖魔鬼怪之考驗, 都是在磨礪你的佛心,要把持住啊?!?/br> 真是親哥。 夜星初上,南顏回頭看著靠在旁邊閉目養(yǎng)神的嵇煬,好似真如他所言一般,不遠處有一些陰祝正在暗暗窺伺著他,空洞的鬼火眼里,竟透露出一絲饑餓的渴望。 南顏忽然想起上回見他受傷,那些陰祝也是如此圍在他左右。 想到這里,南顏直接外放七佛造業(yè)書的佛氣,很快,那些陰祝便聞風而散。 “你受傷了?” “隨口一說而已?!?/br> 南顏瞥了一眼遠處陰暗角落里依然未散的陰祝,拉起他的手道:“跟我來?!?/br> 元嬰修士在這鯨舟上地位不低,很快她便憑著天邪道的門客令偽裝魔修,被人迎接到一間獨立的洞府里。 嵇煬被她按在椅子里,隨后饒有興致地看著她在整個洞府里布下一重又一重的佛言屏障。 布置得差不多后,南顏走到他面前,肅著臉道:“你有何把握控制封妖大陣下的妖國?” 嵇煬微微后仰,抬眸道:“如果我沒有,你打算如何……處置我?” 他看似穩(wěn)妥,卻總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于刀尖上博弈。 “愁山梵海九劫塔鎮(zhèn)魔療養(yǎng)院了解一下?!蹦项伱鏌o表情道。 “這回不生氣嗎?” “出家人不溺嗔癡?!?/br> “是不溺嗔,還是不溺癡?” 對視了片刻,在南顏試圖用眼神殺死他之前,嵇煬終于如實交代。 “他很生氣。”嵇煬眼里帶著一種顯而易見的愉悅,“我那師尊是個極為傲慢的人,他只要做下了,就絕無退路之說。算計伐界六尊、殺害南芳主、鎮(zhèn)壓佛懺主,包括之前殺我,現在想殺你,樁樁件件,俱在演算之內……但是他現在卻發(fā)現了一件事?!?/br> “什么?” “他算不到你了。”嵇煬抬手虛虛一劃,半空中出現一副八卦道印,“他并不偏好本人直接下場動手,一舉一動皆是源于其推演之術,而現在他的推演之術正在漸漸失靈,我在正法殿試過一次交手,若是他道心不失,禁制塔絕不可能被解開,而這次他毫無動作,便讓殷琊得手,便說明了一件事。” “逆演輪回鏡?”南顏感到手心發(fā)燙,“它不是屬于道生天的寶物嗎?怎會助我。” “不是助你,逆演輪回鏡取諸于天外,道生天并不是它的主人。至于我那師尊,本就走的是逆天而行之路,他本人殺戮諸多,唯仗修為強大,掩蓋身上所系因果,才能自比玄天主宰。如今逆演輪回鏡以你為起始,乃是為追索其前愆,故而一次次相助,只要他一日不放棄篡奪九獄之事,逆演輪回鏡就會保你一日,你可以視為冥冥之中有天道在幫你。” 南顏想到午洲那獻祭的六萬人,道:“所以,他因逆天而行,受天道追殺,我一舉一動,皆是為了消滅他?” “你可以這么理解。不過,被天道追殺的不止他一個。” “還有誰?” “還有我?!?/br> 南顏一怔,下意識地回避了這個問題,道:“你剛剛說,你曾嘗試與他交過手?” “見笑,他神念寄體rou身被滅,我傷。” “給我看看。” 從剛剛開始,四周的鬼氣便不知不覺間濃郁了許多,看起來就像是那些最兇猛的惡鬼期待著獄主的虛弱,打算隨時反噬他一般。 穆戰(zhàn)霆和殷琊就從來沒有這樣的情況,只能說明嵇煬奪取黃泉獄主的方式一定和別人不同。 “嗯?”嵇煬意外地看著她,血紅色的瞳仁微微發(fā)亮,“疼得不輕,幫我好嗎。” “我只是想看看你的傷口?!?/br> “為兄怕疼,乃據實以告。” “……” 就在這樣古怪的氣氛里,南顏一邊默念著佛經,一邊扯開了他的衣帶。 這是一具二十許、修長而精悍的身軀,膚色偏白,因生著一雙血眸而略顯陰郁的輪廓,隨著南顏將佛氣注入他后心上屬于衙泉川的傷口,漸漸染上一層壓抑的欲念。 與此同時,南顏眼底的駭然之色也逐步擴大,這道傷不過三寸余,內中蘊含的毀滅之力,宛如十萬惡鬼同時沖擊,等同于獄主死前最后的致命一擊。 好在她的七佛造業(yè)書克制鬼魔之道,十萬惡鬼之傷,隨著她佛力傾瀉之下,被驅除得干干凈凈。 “你的對手,應該是那個六御上師吧?!膘`力幾乎耗盡,南顏雙手刺痛,出了一身冷汗,還沒來得及掩飾異狀,便被嵇煬拉到膝上,握住雙手。 “我以為你會想說你回憶起一點什么了?!迸c當前這副惑人的模樣相反,嵇煬抬眸追著她偏離開的視線看去,口氣十分平淡,“佛者有戒律,惡鬼可沒有?!?/br> “你我重責在身,不宜……” “如果可以,我永遠不想和你談正事?!憋鸁J真地看著她,道,“我同他不一樣,不要怕我,好嗎?” 暖暈色的佛光落在眼底,那片欲誦佛言的唇,嘗起來好似和凡人也并無不同。 這是南顏第一次在清醒的時候沒有拒絕他,雖然心里默念著一飲一啄,皆是修行,但她也不得不承認,此鬼難降。 二哥給過她很多話本,她卻只能摘取只言片語來形容嵇煬。 他是破廟里輕叩門扉的艷鬼,是忤逆山門的佛者,是狂言被貶的官場客,是污泥中僅存的寫著悲憐的凈蕊,也是明知背德也要拉你一同君臨黑暗的惡人。 南顏覺得自己結緣的是一片寂靜的深海,她不知平靜的海面下,暗涌著的,是多少不安和占有欲。 他在這里仿佛是個十七八歲初初食髓知味的少年,非要把她久疏問候的牙關撬開,每一分、每一寸都逡巡個徹底,才愿意稍稍讓她喘上一口氣。 意已亂,情尚未迷時,南顏的手掌在他胸膛觸到了什么,腦中仿佛閃過什么,推開他道:“你心口這是什么?” 他動情間,一時不查,心口一道咒紋出現了一瞬,同時南顏背后也同有所感,故而發(fā)問。 嵇煬的指尖還殘留著一絲柔軟的觸感,他五指輕握,越發(fā)妖冶的血眸望著她道:“我曾修六合道心,后來被挖去后,雖然三魂歸原身,但畢竟是缺了一塊,你見到的……法陣而已?!?/br> 南顏一瞬間清醒過來,佛骨禪心對鬼族乃是催命符,她有心也無力。 “……你等等我,我會把你的心搶回來還你的?!?/br> “好。”我想要的那顆心,又豈是什么亂七八糟的六合道心。 余下的話他沒有多說,因為洞府外的禁制牌開始波動起來。 “洞府里的元嬰前輩,鯨舟前方遇怪事了,我家化神修士請鯨舟上的元嬰前輩一同觀視?!?/br> …… 南顏出洞府的時候,特意從外面再加固了三層佛言枷鎖,保證里面的惡鬼不再到處亂溜達之后,又瞪退了守在門口嗷嗷待哺的陰祝,這才整理了一下儀容跟著人前去查看情況。 這時,她才發(fā)現,幾乎鯨舟上所有的修士都出來看著北方的天空。 “這是……天、天裂了?” 正如那些修士震驚中所言,天穹頂上一道青霞彌漫處,裂開一道巨大的裂口,裂口里一道似水似霧的瀑布沿著裂口潑天而下,同時一股讓所有修士都眼紅的氣息散出。 “那、那是什么地方?怎會有這么濃郁的本源靈氣!” 此時剛剛離巳洲的海岸不遠,不止鯨舟上的人蠢蠢欲動,海岸那里當場飛來數百道遁光,從四面八方朝著散發(fā)著本源靈氣的裂口飛行而去。 “機緣、大機緣!” 人們瘋狂地朝裂口涌去,但很快,飛得最快的、第一個沖入裂縫的元嬰修士發(fā)出了一聲震天慘叫,瞬間化作一蓬血霧,rou身碎滅后,元嬰倉皇逃出。 一個清靈如仙后的聲音響徹天地—— “吾乃妖族九色一脈,欲攜吾族入人界生息,人界修士,十日時間,可赴虛空裂隙與吾妖族一談?!?/br> 南顏心底卻咯噔了一聲,她將神識鋪開,發(fā)現天穹上的裂痕不止一處。 是……山海之間的妖族打破空間壁障,要駕臨人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