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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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滿于是慢慢咧嘴笑了。 李mama見她笑,傲氣地昂著脖子看郭滿,半點不憷。她就不信了,一個病秧子還能拿她如何?她身后站得可是長房太太! “她說給多少銀子來著?”郭滿背在身后的手腕子轉(zhuǎn)了轉(zhuǎn),笑瞇瞇問旁邊的雙喜。 雙喜委屈地一拉黑木盒子的蓋子打開,憤道:“才一百兩!”往日正院那女人拿她們家姑娘抖威風(fēng)她們都忍了。她家姑娘這三個月不到就要出門子,嫁妝還想刮下一層血rou?簡直欺人太甚! 郭滿點點頭,“哦?!币话賰墒嵌嗌馘X,她其實也不知道呢呵呵。 “一百兩怎么了?”李mama不高興,“一百兩難道還少?mama一個月月例不才五兩?盡夠一家人花銷了,六姑娘難不成還不知足?” 說句心里話,給銀子已是她們夫人為人厚道了!照她來看,就是白拿了你又能如何?做人女兒的,給母親是孝敬,不給是忤逆,“左右那緞子六姑娘拿著只能壓箱底兒,不如換些實際的銀錢花使?!?/br> 拿她們家姑娘跟奴婢比?雙喜雙葉氣得差點撲上去咬死她! 李mama才難得在意雙喜雙葉,敷衍地行了個禮,便準(zhǔn)備走:“奴婢已將話帶到了,這就告退了?!?/br> 懶得再廢口舌,她屈膝打了個千,趾高氣昂地扭了頭。 郭滿楚楚堪憐站那兒呵呵一笑。然后不慌不忙地把背在身后的木棍拿出來,沖雙葉頭一昂:“愣著干嘛?上去關(guān)門??!” 雙葉有點跟不上,扭頭,“???” 再一看自家姑娘手里握著一個嬰兒臂粗的棍子,正幽幽地在手中掂,頓時眼一凸。 她懵懵地‘哦’了一聲,小跑著超過李mama,眼疾手快地插上了院子的栓。 再轉(zhuǎn)頭,就見她們?nèi)醪唤L(fēng)的主子握著手臂粗棍子暴起,猛虎撲食般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棍子敲在李mama的腦袋上:“雙喜,雙葉,抄棍子,打!” 第2章 第二章 郭滿是說動手就動手,連聲招呼都不帶打的。 雙喜雙葉沒見過這種陣仗,一時間愣住。等反應(yīng)過來,兩人已經(jīng)麻溜地人手一根棍子,身體力行地把李mama圍在了中間。主仆三人,跟打籠子里關(guān)的老母豬似的圍著李mama就是一頓胖揍。 李嬤嬤在郭家素來是個體面下人。粗活累活從來不沾手的,哪里是三個人的對手? 躲不及便抱頭蹲地上,嗷嗷直叫喚。 雙喜雙葉兩人這一棍子下去仿佛打開了新世界,那叫一個舒坦,那叫一個解氣。仿佛往日受過苦楚受過的惡氣,此時都消解了。于是下棍子就更得勁兒,你打這邊我打那邊,分工合作,直把人打得鼻青臉腫,兩眼一翻昏過去。 心里頭惡氣一出,回了神,兩人棍子啪嗒一聲掉地上,臉白了。 ……完了,她們把李mama給打了。 金氏那人心眼兒比針尖還小,該不會借此機會把她們姑娘的親事給攪黃了吧?按照金氏以往的行事,十分有可能。一想到這,雙喜雙葉撲通一聲齊齊跪地上,都要哭出來。 “姑娘!” “啊?”郭滿正轉(zhuǎn)手腕兒,方才打人不注意,手好像扭了…… “……都是奴婢們的錯,怎么就沒忍住呢!若是能忍一時之氣,忍到您出閣就好了……”雙喜是真哭了。這下子,這下子太太定然又要使幺蛾子!不知到時會不會在她家姑娘的親事上動手腳,好不容易盼來的親事……都是她們的錯! 金氏這個人,雙喜她們經(jīng)常提起,郭滿多少知道一些。 聽說當(dāng)初小郭滿的母親尚在世之時,便已然跟郭昌明暗度陳倉,珠胎暗結(jié)。這樣的人能是什么好性兒?刻薄惡毒不說,眼皮子還淺,最是見不得原配子女好。就算今日沒這茬兒,她也不會叫小郭滿的婚事如意。 “怕什么!咱們打得又不是太太本人。” 郭滿棍子往地上一丟,拍拍手道,“這不就一個下人么?咱們打的是李mama。李mama就郭家一伺候的婆子,還能拿我郭家正經(jīng)姑娘如何?” “可是……”李mama身后站著長房太太啊…… “你瞧見我打她了?雙喜瞧見了?還是雙葉瞧見了?”郭滿嘖了一聲,“我這么柔弱可憐,怎么可能是李mama的對手?沒瞧見你家姑娘快被她給氣倒了么……” 雙喜雙葉眨眨眼睛,“哎?” “院兒還有空屋子么?”痛打落水狗這種事,郭滿做得不要更趁手,“先找間空屋子把人丟進去。等會兒你兩扶我去前院尋父親。” 兩人對視一眼,電光火石,忽然懂了郭滿的意思。 “可……能行么?”大爺素來不管后院之事。她們姑娘病了這些年,好幾次差點熬不過去,也沒見大爺來瞧瞧。 “我爹好歹是我親爹,”郭滿就笑了:“他再不管我死活,你家姑娘不還是贏了一樁親事?”虎毒還不食子呢,郭昌明總還記得她是他女兒。 這般說,好像也是事實。 “先把人抬走?!?/br> 好在小郭滿的院子實在偏僻,李mama嚎得跟殺豬似的也沒人過來張望一下。于是更方便了她們作案(…)。雙喜雙葉動作麻利,抬著人往西邊空屋去。不過這老婆子在正院吃得太好,一身的肥膘,兩姑娘費了老鼻子勁兒才抬得動。 空屋兒特意挑了整棟院子最偏僻的。 一般不熟悉的人這院子的,怕是繞出來都要費一番功夫。臨走前,兩小機靈鬼還特上道地拿根繩子將人給綁了起來。 安置了李mama,雙喜掉頭便折去了前院。 若求大爺給她們做主,得人在府上才行。否則哭給誰看?雙喜素來會交際,自然知道郭昌明逢五日休沐一天。說來也是幸運,今日正巧是他休沐的日子,他不出意外,應(yīng)當(dāng)在府上。 …… 郭滿端坐于梳妝臺前,擰眉思索了下,叫雙葉去拿根繃帶來。 “哎?主子要那個做什么?”頭上的傷不是早好了?雙葉不解。不過主子要,她自然去拿了一些來。 郭滿接過去就攤桌上,挑了最紅的胭脂,弄了個小刷子一下一下刷。 不一會兒,就見干凈的繃帶上有了個血印子。雙葉一臉神奇地看著,她們主子涂完了繃帶又涂臉,眨眼的功夫,那張這幾個月好不容易養(yǎng)得稍微像人了一些的臉又變成了傷沒好之前的灰敗色。 郭滿再將那塊繃帶往額頭上一綁——雙葉都想立即把人扶到榻上去躺著。 “怎樣?”銅鏡看不清,她摸索著涂得,“可憐么?” 不用回答,雙葉的眼神便已然說明一切。 “罷了,就這樣吧?!?/br> 郭滿站起來,琢磨著是不是該去換身衣裳。畢竟做戲做全套,她要不然去弄一身破舊些的衣裳?“雙喜可回來了?你快去前頭看看?!?/br> 正說著,雙喜就小跑著回來。 郭昌明此時在府中,并沒有出去。 雙喜繞郭滿走了兩圈,聽雙葉說知這是郭滿刻意畫出來的,心里松了口氣。再一想馬上去前院,頓時意會了,一雙圓杏眼亮晶晶的。郭滿笑瞇瞇地張開兩只胳膊,兩丫鬟立左一右湊過來扶住。 “走吧,去討個公道!” 一出院子,優(yōu)哉的神情立即變了。 郭滿瘦巴巴的小臉兒皺著,眼瞼微微低垂,怯弱可憐的氣息撲面而來。她半靠在雙葉身上,捂著胸口困難地喘氣。雙喜雙葉的神情也變了,一臉的憤恨不甘,仿佛被氣到不行又嘴笨說不出話來。 主仆三人就端著這幅悲苦的架勢,一路凄凄慘慘地去了前院書房。 前院離郭滿的院子有些遠,但雙喜知道一條小路,走起來也快。不過一刻鐘的功夫就到了。稍稍整理了儀容,主仆三人就這么站牙門外。郭滿負責(zé)靠著喘氣,兩丫鬟則負責(zé)扶著她望著那月牙門。 眼巴巴的,也不進去,別提多可憐。 外院守門的下人瞧見了于心不忍,連忙跟里頭通報。不一會兒,便從里頭匆匆忙忙出來個衣著十分體面的中年人。他沖郭滿作了個揖,迎三人進去。 雙喜雙葉兩個一見來人,跟瞧見血親似的,眼眶瞬間就紅了。 郭滿斜眼瞄見,嚇一跳。這變臉的功夫,人才,都是人才。 來人是郭昌明身邊貼身小廝阿泰,年紀(jì)也不小。看見郭滿這模樣,驚得臉色刷地就變了。他們往日也聽說過六姑娘被太太苛待,但想著到底大爺?shù)脑涞粘觯倏链帜苋绾??哪里想到這都不成人形了! “六姑娘!六姑娘這是怎么了?” 阿泰不敢碰郭滿,亦步亦趨地跟在雙喜雙葉身邊。打量著郭滿面色刷白,忍不住責(zé)問兩丫頭:“你這兩個丫頭怎么伺候的!六姑娘都這幅模樣了,不好好照看,扶出來見風(fēng)怎么行!” 雙喜也沒犟嘴,抬起眼,眼淚撲簌簌的流下。 郭滿適時費力地睜開眼,有氣無力地說:“不怪她們,是我硬要來的?!?/br> 她嘗試擠點兒眼淚出來,奈何掙扎了也哭不出來。不過托瘦弱的福,骨頭一把的身板兒不用矯飾,就已足夠可憐。再加那副努力的模樣,不知她心中所思的阿泰,只覺得格外心酸。 “我是來求父親做主的。”哭不出來,郭滿哼哼,“求父親,給我做主……” 雙喜機靈鬼,立即接了茬兒:“阿泰叔,六姑娘是實在沒法子想了。你也知道,我們姑娘素來與世無爭,府上不管誰,上上下下都客客氣氣地對著?!?/br> 她揩了一把眼淚,“可我們姑娘與人為善,旁人就當(dāng)我們姑娘是泥人捏的。一個個的,都騎到了我們姑娘脖子上!簡直欺人太甚!” 其實不用雙喜哭訴阿泰心里也知道,這沒人疼的六姑娘就是個面團兒娃娃。能逼得六姑娘親自跑來前院,定然是受了極大的委屈。不過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主子的事兒他們做下人的,實在不好指摘。 只加快了腳步,說一句:“快些走吧,大爺在呢?!?/br> 繞過了拱橋,一條青石板路蜿蜒地延伸到書房門口。郭昌明正在廊下逗鳥,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捏著根細長的棒子悠然地點那八哥金黃的喙兒。八哥上躥下跳的,嘰嘰喳喳叫喚著,惹得他呵呵笑。 兩父女這各自的模樣,仿佛一個身處云端一個陷入泥地里,阿泰莫名有些尷尬。 低聲安撫了郭滿幾句,小跑著上了臺階。在郭昌明的耳邊耳語了幾句,郭昌明皺著眉瞧過來,便看到了臺階下的郭滿。 當(dāng)即,大吃一驚。 說來往日他見到自己這六女兒,瘦弱是瘦弱,卻也沒到這幅令人心寒的地步。今日乍一看,差點都握不住逗鳥棒。 “這,這是小六?!” 郭昌明將細棒丟給阿泰,冷著臉疾步走下來,仔細一瞧,確實是。 其實他哪里知道,往日小郭滿見他都是逢年過節(jié)。大過節(jié)的,小姑娘就是再不懂事,也不可能頂著一張要入土的臉去。不過郭滿可不在乎這些,她再兩個多月就換地盤了:“父親,爹……求您,求您給女兒做主……” 郭昌明莫名心頭一簇火蹭一下冒上來,彎下腰,推了雙喜雙葉的手就將郭滿打橫抱起來。 一把骨頭,輕飄飄的還沒金氏養(yǎng)的那番邦犬重。 郭滿一臉柔弱,“爹……” 素來甩手掌柜的郭昌明猝不及防,鼻子一酸:“哎!” 她頭一歪,作勢要昏。 那一刻不知是郭昌明為人父的血氣涌上腦,還是郭滿模樣太可憐。他將人抱進屋,放到軟塌上便大叫著讓下人送茶來。雙喜雙葉連忙跟過去,飛快地擋開別人,一邊扶著郭滿一邊焦急地喊:“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郭昌明在一旁看著,頭一回認(rèn)識到,自己這個女兒到底多柔弱。 等茶水上來,喂了郭滿一杯水下去,郭滿才幽幽地轉(zhuǎn)醒。 原本還想叫大夫的,見郭滿醒了便作罷。他走過去,想勸慰郭滿兩句。話到了嘴邊,對上郭滿一雙黑黝黝的大眼睛,突然就卡住了。 郭滿看著他,一臉的孺慕。 郭昌明看著她,不知怎么地,忽然想起了崔姨娘曾多次在他耳邊提過的‘金氏刻薄非她所出的子女’的話。他扶郭滿的手一頓,神情有些奇怪。大約是覺得不信,畢竟金氏在他面前,從來都溫柔小意兒。 但再一看郭滿,又?jǐn)Q了眉。 不信,信,不信,再信,那副震驚又糾結(jié)的表情,惹得郭滿頻頻側(c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