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jié)
其他人都先行離開了, 容常曦借著要審訊振英的由頭,在外沒有走,可是……可是現(xiàn)在她要如何對容景謙說? 容常曦還沒想好,那邊容景謙出人意料很快地就從岳秋殿里走了出來,看見在外頭的容常曦,他淡淡地點了點頭,并沒有要停留,容常曦趕緊道:“景謙!” 容景謙停下腳步等著她。 兩人之間隔了一個岳秋殿殿門寬度的距離,容景謙并沒有要過來的意思,他身后的福泉一貫地面色嚴峻,可就連總是假笑著的祿寬,臉上也都沒有了笑意。 容常曦心中慌亂,提著裙擺幾乎是小跑著走了過去,她也沒管祿寬和福泉跟在容景謙身后,張嘴便道:“振英的事我當真絲毫不知情——” “——我信皇姐?!?/br> 出人意料的回答。 容常曦愣愣地望著容景謙,容景謙平靜地回望著她,聽起來也并不像是諷刺。 可,也并不讓人覺得安慰。 容常曦不太懂他的意思,訥訥點頭:“是、是嗎?那便好,那便好……” “皇姐可曾信過我?” 寒風刺骨,但容景謙的眼神和神色似乎比這颯颯的風更加讓人遍體生寒,容常曦被他盯著,下意識退了一步,道:“我……我自然是……” 容常曦并不擅長說謊,尤其被他這樣看著,最后連話都沒能說完。 容景謙沒有追究,也沒有流露出失望的神色,直接轉(zhuǎn)身走了。 容常曦呆在原地,又回頭憤憤地看了一眼振英。 若不是這個狗奴才,她怎么會,她怎么會在容景謙面前落得這樣的下風,甚至打從心眼里覺得對不起容景謙?! 容常曦讓人先將振英關(guān)入內(nèi)牢,自己心緒不安地回了昭陽宮,她本想立刻去找張公公,可到了昭陽宮,萃珍便立刻急急來報,說是三殿下方才從岳秋殿直接來了昭陽宮,正在等她。 三皇兄有什么話不索性在岳秋殿外同她說,還要這樣大費周章? 容常曦疑惑地走入??档?,容景思果然已坐在里頭等著了,他手中舉著茶杯,垂眸沉思著,竟連容常曦回來了都沒有注意到。 容常曦道:“三皇兄!” 容景思這才抬眼看著她:“常曦。那內(nèi)監(jiān)審的如何了?” “有什么如何不如何的?!比莩j貧鈵灢灰眩耙膊恢獜埞l(fā)什么瘋……尤笑。” 尤笑湊過來,容常曦道:“你去把張公公給喊來。” 尤笑應了一聲離開,容常曦嘆了口氣,又道:“三皇兄,你來找我,是想談論方才岳秋殿發(fā)生的事情嗎?” 容景思點頭:“嗯。這次的事情,常曦怎么看?” 容常曦有些不是滋味地道:“能怎么看呀,容景謙顯然是清白的啊,容景祺這個瘋子,連自己的妻子都下得了手……” 容景思笑了笑:“那照這么說,你也覺得在父皇的沉香木中下藥之人是二皇兄了?” “這……”容常曦撇撇嘴,“倒也不是沒有可能?!?/br> 容景思的手輕輕撥弄著茶杯蓋,道:“如今我們心里都清楚,吳丹雪這件事,二皇兄脫不了干系??晌蚁?,二皇兄怎么也不至于,明知要鬧大此事,還同時在父皇的沉香木中下毒……他想要陷害景謙,但準備的實在不夠充分。” 容常曦眨了眨眼,會意道:“三皇兄的意思是,雖然吳丹雪確實是容景祺害死的,可容景祺和沉香木沒有關(guān)系?” “只是猜測罷了。”容景思沉吟道,“我知道,你們都覺得吳丹雪此案的兇手便是在沉香木上動手腳的人,我卻一直都覺得,是兩個人,只是有人有意放縱將這兩件案子聯(lián)系在一起……” 容常曦茫然了片刻,慢慢地明白過來:“容景謙故意由著容景祺陷害他,再當著所有人的面反將一軍,讓我和父皇,都認為在沉香木上動手腳的人是容景祺?” “父皇應當并不這樣認為?!比菥八加行┖眯Φ乜粗莩j?,“若父皇這么輕易便能被擺布,那就不是咱們的父皇了。景祺今日,也不可能這樣輕易揭過?!?/br> 容常曦越發(fā)困惑:“那下毒之人到底是誰?” 容景思不語,只反問道:“那個內(nèi)監(jiān)……看著年紀不大?!?/br> “嗯?!比莩j夭恢浪趺赐蝗惶崞鹫裼?,但還是回答道,“也就十一二歲,蠢笨的很,還理直氣壯,覺得自己只是聽張公公的話?!?/br> “他在允泰殿待了多久?”容景思道。 容常曦愣了愣,說:“一年左右。” 容景思無奈地望著她,道:“年紀這樣小,也算不得心思很深的太監(jiān),竟能在允泰殿待上一年而沒被景謙發(fā)現(xiàn)任何破綻,甚至還能偷看到景謙在看那胡女酒……” 容常曦也不由得道:“且那胡女酒的瓶子,與當初曼舌花水的瓶子,一模一樣。” 容景思道:“景祺所說的瓶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容常曦這才將當初容景祺差點要下毒害死自己的事情向容景思說了一遍,容景思聽的眉頭緊鎖,最后道:“常曦,你太胡來了?!?/br> 容景興聽完她說的,第一反應是要去找容景祺算賬,而容景思聽完她說的,卻反倒來責怪她,容常曦立刻拉下臉,很有些不高興:“哦——我差點被人殺了,還是我的錯不成?” “我心中自然是責怪二皇兄的?!比菥八加行┎恢趺崔k才好地搖搖頭,“但你這樣馬虎這樣大意,什么地方都敢去,什么人都敢獨處,即便沒有二皇兄,也隨時會有其他意圖不軌之人,誰能一一替你除去,誰能隨時救下你?” 容常曦想了想,確實無法反駁,只好道:“知道了……” 容景思伸手,點了點她腦門:“你在我面前,從來是知錯,待我不在,又從來是知錯不改。” 容常曦吐了吐舌頭,好在容景思并未跟她細細糾結(jié)這個問題,道:“還有一事,方才岳秋殿上,常凝的反應超乎尋常,她如今同景謙的關(guān)系這樣要好了嗎?” “他們的關(guān)系向來不錯?!比莩j匦闹兄廊莩D姆磻蟮趾透H€是有幾分關(guān)系的,不由得有些心虛,面上只敷衍著,“常凝心軟,以為景謙死了,自然是很慌張?!?/br> “常凝雖然心軟,卻很少那般……其實之前,常凝也有特意找到父皇和我,說景謙必然是清白的。”容景思蹙眉思索著,“景謙究竟做了什么呢?!?/br> 容常曦道:“能做什么呀,常凝可是他的皇姐。兩人也無冤無仇,景謙總不至于害她吧?!?/br> “我說的做了什么,并不是指不好的事情?!比菥八嫉?,“上兵伐謀,攻心為上?!?/br> 容常曦一愣。 攻心為上…… 她之前就覺得,容景謙對福泉與容常凝的事多有縱容,難道…… 容景思見容常曦的臉色忽然變得十分微妙,奇怪道:“常曦?” “???”容常曦搖搖頭,“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景謙做什么了,讓常凝這樣護著他。指不定是給常凝下蠱了呢,呵呵呵,就是,苗疆那邊的蠱術(shù)……呵呵……” 容景思見她這樣,又是好笑又是無奈,道:“對了,既然案子已暫時告一段落,你準備一下,七日后,咱們動身去明光行宮?!?/br> 容常曦點頭,又問:“為何要去那里?” “本是為了靜貴人?!比菥八嫉吐暤?,“但我這兩日查到一件事……珍妃也葬在明光行宮。說是她從明光行宮來,思念那里,可她才在明光行宮待了沒多久就被召入宮了,怎么會思念明光行宮?我想,或許只是父皇不愿將她葬入皇陵?!?/br> 容常曦正要說話,尤笑突然匆匆入內(nèi),低聲道:“殿下,張公公不肯出來,連門也不肯開,他說想要您去一趟,有些話要同您說?!?/br> 這是做了錯事還想一錯再錯? 饒是再對張公公有感情,容常曦也極為不快,她冷著臉道:“好大的架子,昭陽宮沒侍衛(wèi)了嗎?將門踹了,把他給本宮拉出來!” 容景思卻道:“常曦,就去一趟吧,張公公素來穩(wěn)重,他想必也有什么苦衷。” 容常曦猶豫片刻,道:“行行行,去就去吧。” 容景思道:“我同你一起去。” 容常曦點點頭,兩人一道出了??档?,張公公因為年歲已高,又是從皇后時一直跟過來的,故而就住在昭陽宮內(nèi)??档詈箢^最大的耳房之中,說是耳房,其實規(guī)模遠超奴才的住所,已抵得上民間百姓的一個普通小院。 到了張公公住所之外,果不其然,外頭站了好幾個人,滿臉為難,見容常曦氣沖沖地來了,都接連行禮,容常曦并不理會,只站在外頭,沒好氣地大聲道:“張公公!本宮來了,快將門打開!” 過了好一會兒,容常曦幾乎要踹門之際,張公公的聲音才隔著一道門傳了出來:“殿下……” 張公公蒼老的聲音中帶著一絲悲涼和一絲無奈,那其中蘊含的悲傷竟讓容常曦一時間忘了憤怒,她愣了愣,道:“張公公?你究竟怎么了?無論發(fā)生了什么,本宮雖不可能不追究振英之事,但也并非蠻不講理,你先將門打開,同本宮好好說說?!?/br> 張公公似是長長地嘆了口氣,而后他緩緩地道:“殿下,奴才這些日子,總是會忽然想起剛?cè)雽m的時候……皇后娘娘那時,還是貴妃,她脾氣同您很像,但對奴才是真的很好,她還許諾過,等奴才過了四十,便要放奴才出宮——” “——所以你只是想出宮而已?!”容常曦頗覺不可思議,“你跟本宮說,本宮難道還會強留你在宮中不成?!” 張公公沒有理會容常曦,自顧自地繼續(xù)道:“可惜,奴才三十九歲那年,皇后娘娘便去世了,奴才也沒來得及告訴她,奴才并不想出宮,只想好好一輩子伺候皇后娘娘,還有殿下您?!?/br> 容常曦一愣,總覺得張公公似是在道別,她有些慌張地道:“夠了!本宮不想聽這些,你先出來,先同本宮說清楚,振英究竟是怎么回事!” 容景思在一旁安靜地聽著,沒有說話。 張公公居然似乎笑了幾聲,才又道:“殿下,振英只是,是奴才處理的不夠妥當——” “——什么叫你處理的不夠妥當!”容常曦忍無可忍,再不能顧及什么公主形象,一腳踹上那有些單薄的門,“本宮說了,是要一個小太監(jiān)去跟著容景謙那邊的下人學武,本宮從來沒有說過,是要派人去監(jiān)視容景謙,陷害容景謙!你為何自作主張,還完全不同本宮商量!” “有許多事,請恕奴才無法一一細說,奴才唯一想說的是,無論是您,還是皇后娘娘。奴才這一生,從未背叛過,雖然這次全盤皆輸,但到了泉下,見到皇后娘娘,奴才至少不會太過無顏見她。”張公公嘆了口氣,“殿下,奴才唯一想要留給您的話便是……務必要小心七殿下,若可以,一定要離他遠一些。” 容常曦愣在原地,而后厲聲道:“什么叫唯一想留給本宮的話?!什么叫小心容景謙,他究竟做什么了,你要這樣提防他,陷害他?!你連本宮的話都不聽,卻還在口口聲聲說母后,你——” 容景思忽然一蹙眉,道:“常曦,讓一讓?!?/br> 容常曦茫然地閉上嘴,看著容景思,容景思往前,狠狠一撞—— 那門從里頭反鎖著,一下子竟沒有撞開,而張公公在里頭不再說話,安靜的有些詭異。 容常曦忽然明白了什么,道:“張公公?。?!” 自是無人應答。 幾個侍衛(wèi)和內(nèi)監(jiān)一同撞那門,撞了三下,門才被撞開,容常曦拎著裙擺往里走了兩步,便和其他人一樣呆住了。 張公公坐在房中一把很老舊的椅子上,面色祥和,雙目比著,身旁是一杯茶。 他看上去十分怡然自得,除了嘴角那一道有些發(fā)黑的血跡。 ☆、攻心 張公公受神秘人之托, 背叛了康顯殿下,將振英派去允泰殿做細作, 事情鬧出后, 張公公畏罪服毒自盡一事,在宮中傳的十分厲害, 重新傳回容常曦這里時, 已變成張公公是服曼舌花水自盡的了。 容景興大為驚訝,前來詢問, 容常曦心情低落到了極致,聞言無話可說, 道:“什么曼舌花水, 仵作看過了, 是普通的鶴頂紅罷了?!?/br> 張公公是服鶴頂紅死的,可在靜思園中的吳若彤,卻悄然服下了一直藏在身上的剩下的一些曼舌花水, 七竅流血而亡,死狀與那被她害死的meimei一模一樣。 容常曦聽容景興將此事說的繪聲繪色, 又說容景祺得知吳若彤自盡,又是悔恨又是感慨,容常曦冷笑一聲, 幾乎要將手里的被子捏碎:“他這場戲還沒做完吶?” 其實所有人都知道,吳若彤必死無疑,無論是判罪后獲刑而亡還是悄悄死去,無論是名義上的處決還是自盡。 從容景謙說那就照二皇兄說的辦吧那一刻起, 吳若彤就注定要死。 吳丹雪的死固然和她脫不了干系,但容常曦很清楚,吳若彤再喜歡容景祺,也絕不敢那么大膽毒死自己的meimei,她最多也就是像上一世一般,忍個一兩年,再被容景祺納為側(cè)妃。 若不是容景祺慫恿,并給她曼舌花水,她怎么可能會安排那么多人,想出那么麻煩,卻最終沒有奏效的計劃?在他們的計劃中,害死吳丹雪并不是終極目的,陷害容景謙才是。 容景興嘆了口氣,道:“你說二皇兄怎么會變成這樣?你也好,吳家那兩位姑娘也好,本都應該是他至親之人,他要下狠手,卻絲毫不手軟……”